跨越大半个临安城,终于来到临安有名的富人区。
“陈府”两个大字庄严肃穆,赫然呈现在眼前。
陈二领着二人穿过层层亭台廊阁,才踱到主人房门口,陈员外迎人进入,苏小木走到床前,怔了一下。
床上躺的,正是陈府当家主母陈夫人,人已昏迷不醒。
脸上白里泛黄,伸出被子多手青筋暴起,骨头异常突出,太瘦了。
苏小木掀开她的眼皮,双眼朦胧,两颊泛红并伴有呼吸急促。
他迅速探脉,少顷,右掌一翻,五指间突然多出几根银针,分别在人中、中冲、足三里、涌泉、内关刺入,半柱香的时间,张氏嗳气频频,双眼渐渐有了神采。
周围人见状目瞪口呆。
苏小木没着急起针,只留侍女在旁看守,甩给陈员外一个眼神,示意他到外厅详谈。
陈员外稍作迟疑,随即跟了出去。
“苏大夫,内人的病能否痊愈?”
“再过半柱香,夫人除了四肢倦怠疲惫不堪外,一切宛若常人。”苏小木讲得云淡风轻:“我写个方子,连续服用三贴,定当痊愈。”
陈员外闻言,刀刻的抬头纹舒展了许多,抱拳感激道:“如此,苏大夫真乃神医。”
“神医谈不上,总得对得起师傅他老人家的教导。不过……”
苏小木话锋突转,吓得陈员外喉咙一紧。
“夫人这病大多受到外界强烈刺激所致,想要治本,必将寻根。”苏小木的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陈员外沉默了一会儿,长叹口气,不到四十的男人看上去瞬间老了十岁。
唐苏在旁,插不上手。
得到陈员外默许,不知不觉闲逛到花园。
天边的红云渐渐把太阳的余光散尽,蒙上的浅葡萄灰色越来越深,把花园里的一切颜色,全吞进黑暗。
下人们早早掌灯,整个陈府倒也亮堂。
晚风轻柔地拂过唐苏的发丝,似乎对这个陌生人颇有好感,不住纠缠。
“岸引绿芜春雨细,汀连斑竹晚风多。”
“陈府上下皆是俗人,什么时候来了一位有学问的公子。”
金兰途经花园,瞥见有陌生人在一棵树下站了许久,要不是被他俊秀的身姿拦住脚,她也许会叫下人把他轰走。
“姑娘谬赞了。”
唐苏彬彬有礼,吐字不紧不慢,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气质,令金兰产生好奇。
她的一双凤眼在唐苏的身上打转,“公子来我陈府有事?”
“朋友在给夫人诊病,在下闲人一个,到处走走,没想到在此处碰到姑娘,还是位美丽的姑娘。”
“扑哧”金兰掩嘴娇笑,她穿着件轻飘,翠绿色的,柔软如丝的罗裙,柔软得像肌肤一样贴在她又年轻,又丰满的躯体上。
肌肤宛如凝脂,美丽的脸蛋上没有多余脂粉,那双清澈的凤眸,已是女人最好的装饰。
她几乎是余光偷偷瞟向唐苏:“天色已暗,公子怎知我不是个丑陋不堪的妇人?”
唐苏微笑着道:“我的鼻子比眼睛强,身上散发鸢尾花香的姑娘,样貌丑不到哪里去。”
“稀罕事。”金兰惊讶道:“第一次瞧见鼻子会看相的人。”
唐苏始终保持刚才的表情,还很愉快,他回答:“我是个瞎子。”
暮色渐浓,风中充斥着满园的花香。
但金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瞎子?”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这两个字。
唐苏从头到脚根本与常人无异,看上去更不像个油嘴滑舌讨女人欢心的骗子,她忍不住再问了句:“你真的是瞎子?”
唐苏点点头。
金兰道:“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唐苏又笑了:“你说瞎子是什么样的?”
这可把金兰问住了。
她没见过几个瞎子,总感觉他们肯定对生活充满失望,整日活在黑暗的世界里,痛苦挣扎。
其实,唐苏不用问,他也明白金兰的意思。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瞎子不会像我一样同别人讲话。”
金兰不语。
唐苏突然朝一个方向看去:“也许我作为一个瞎子并不称职,但并不妨碍我快乐地活着,正因为我是个瞎子,才能用鼻子、耳朵感受你们常人感受不到的乐趣。”
“就像夜晚。”唐苏接着说:“你听到过花儿绽放的声音吗?”
金兰静静地聆听他说话,闭上眼,真感觉风更轻柔,花更香了。
唐苏压低嗓门温柔地讲道:“我不会因为是个瞎子就不去热爱自己的生命,相反,我要快乐地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体会人生的乐趣呀。”
金兰抬起头,在朦胧的月光下,凝视着他平静而愉快的脸。
现在她的眼眸中不再有惊讶和怜悯,而是尊敬与爱慕。
此刻,她怀疑自己被下了咒,唐苏那素袍玉簪风华淡雅的身姿使她心跳加速,不敢唐突逼视,又忍不住想看。
一个多么优秀善良的男人。
对金兰而言,唐苏全然是陌生的,落在眼里深深拔不出来的。
可是,远处的一道身影将她拉回现实,苦涩随之爬上精致的面容,发出一声叹息。
唐苏觉察到了异样,问:“姑娘,怎么了?”
“公子,我骗了你。”
“何事?”
“我不该欺瞒公子,我是陈府的二夫人,听到公子夸奖,一时失了身份,不成体统。”
“是在下唐突了,刚我一路走来,下人们说陈府二位夫人姐妹情深,自从夫人生病后,更是日夜操劳,陈员外真是好福气。”
“想来大姐命苦,女儿惨死,好容易怀上二胎,又没保住,双重打击下一病不起,整日昏昏沉沉,叫人心疼。”
对着一个淡淡忧伤的女人,谁能忍住不动恻隐之心呢。
“大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苏大夫的医术,陈夫人会好起来的。”
唐苏出言安慰,没有浓烈的感情,但沉稳的声音总能带给对方安全感。
“背后说人,小心隔墙有耳。”苏小木的声音由远及近,和陈员外并肩走过来。
“偷听别人谈话,不是君子所为。”
“幸亏我是大夫。”
听声音,金兰以为来人与陈员外的年龄相当,目睹了苏小木的真容后,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陈员外站在两人的周身气场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自己本可选择少年郎,奈何舍弃不下荣华富贵的诱惑。
她一刻不想呆在这里,微微欠身:“老爷,两位公子,我去看看大姐,失陪。”
匆匆走出几步,她忽然回头朝唐苏望来,眼里生出一种温热的文火。
苏小木恰好撞见。
辞别陈府,苏小木两人选择走另一条街。
整条街空荡荡,行人少。两旁的店铺白天迎来送往,入夜后,也早早紧闭大门。
他们肩并肩,听着彼此的脚步声,一时无话。
突然,旁边巷子口窜出一个路人朝这边撞来,苏小木却熟视无睹。
“当心。”唐苏下意识地护住苏小木,快速闪到一边,询问道:“很少见你心不在焉。”
苏小木承认他走神了,嘴里却扯出另一个话题:“我在想,刚才二夫人难舍的眼神,是不是看上你了?”
唐苏:“难道不是看上你?”
苏小木叹了口气:“我粗布麻衣哪比得上你绫罗绸缎,跟我没‘钱’途。”
唐苏笑笑:“听得出来,她对陈夫人很关心。”
“一个人的关心不达眼底,要么冷血,要么在演戏。”苏小木摇头。
唐苏:“陈小姐的死会不会和后院争宠有关?”
苏小木看看他,忽又笑了笑:“查案与我无关。”
“我以为你对此案感兴趣。”
“我怕麻烦,也不找麻烦。”苏小木取下腰间的酒葫芦晃了晃,扁嘴道:“我只对酒感兴趣,可惜没了。幸好陈员出手大方,我请你喝酒。”
唐苏无奈:“花酒就算了。”
黑夜,黄石街上的宝凤楼灯火明亮,精心装扮的姑娘们正卖力地招揽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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