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边城铁骑

门被轻轻推开,一名黑衣肃卫走了进来,此人浓眉大眼、方面阔口,嘴颚处留了一圈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须,瞧着倒有几分忠厚之相。

“马总旗。”邓荀朝来人抱拳肃立。

来人名马雷,镇抚司肃卫总旗官,乃陆延昭最器重的心腹。

马雷扫了邓荀三人一眼,径直走到陆延昭身侧,躬身道:“丹阳郡守金德光送来了二十份请柬。”

说罢,他将手中捧着的一摞烫金红册子呈了上去。

陆延昭随手取过最上面的一本,翻开瞥了一眼,笑道:“哦,三日后是金府尊的六十生辰啊,这边儿的习俗倒是怪,寿宴设在夜里。”

他合上请柬,放回马雷手上,问道:“送来二十册,怎么,给咱每位弟兄都专门写了份?”

马雷笑道:“说是钦使尊贵,地方上不敢怠慢。”

陆延昭瞧了眼一旁的邓荀,捺了捺唇上小胡须,幽幽道:“丹阳地方不太平啊,都去了,木府怎么办?”

“送请柬的人说了……”马雷扫了邓荀三人一眼,躬身说道:“寿宴那日入暮前,丹阳提刑衙门会增派二十名衙役入驻木府,应不打紧。”

“三日后……增派衙役……木彧……丹阳提典……”陆延昭喃喃自语,头慢慢靠向椅背。

他闭上眼睛,若有所思……

过了良久,他猛然睁开双眼,直勾勾望着天花板,脸色阴晴不定。

马雷和邓荀对视了一眼,轻声问道:“大人,可有什么不妥?”

“周铮羽!丹阳骠骑营周铮羽!”陆延昭坐直身子,看向马雷,双目如电,急问道:“我记得此人麾下有八百骑兵,正在外驻,你可知他外驻何处?”

“周铮羽?”马雷愣了愣,想了想,才道:“我记得,丹阳骠骑营驻防于雁门道赤谷堡,离此地……六百里。”

“六百里……雁门道这种路,骑马至少得要两日吧。”陆延昭略一思索,看向邓荀,问道:“木云娘是两日前拂晓之时死的?”

邓荀忙躬身:“是。”

“木云娘乃木彧独女,这周铮羽……”陆延昭双目熠熠生辉,向邓荀追问:“我记得他是木彧的弟子?”

“何止是弟子啊。”邓荀双眼一亮,忙道:“他是木彧袍泽遗腹子,是木家养大的,听说,去岁中秋之时,周铮羽还和木云娘定了婚约!”

“哦……是了!”陆延昭猛然双掌合击,恍然大悟道:“大抵如此,原来如此啊!”

马雷看了邓荀一眼,轻声道:“大人的意思是……”

陆延昭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缓缓道:“若是骤然得知养父被押,未过门的妻子死得如此不堪,你们说,周铮羽会如何?”

“那定然不能忍啊!”马雷眉角一扬,面现愠色,仿佛说的是自己:“只要是个爷们儿,都不能忍!何况,还是一个领军在外的将领。”

“所以,尸首要赤条条扔下来!”陆延昭脸色也变得颇为难看,一字一句道:“为的,就是让众人皆知!”

邓荀眉头一皱,恨恨道:“我说嘛,寻常凶徒哪有这能耐,果然另有蹊跷,是哪个活腻味了,胆敢在咱们眼皮下犯事!”

“哼!”陆延昭眼角抽了抽,冷哼道:“天高皇帝远,有人当咱们草包啊。”

“大人的意思是……”马雷皱眉道:“有人想激周铮羽兵变?”

陆延昭又拿过一份请柬,却不打开,放在掌中抚摸良久,才说道:“不!周铮羽不会冒然兵变,或者他没法兵变。”

“这是为何?”马雷、邓荀异口同声。

陆延昭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周铮羽若是兵变,这事儿啊,就搞大了,朝廷、雁镇都督府势必深究,于各方不利。”

马雷恍然大悟,恭维道:“大人慧眼如炬,洞察入微!”

邓荀依旧有些懵,问道:“那周铮羽知道消息后,会如何?”

“呵呵呵……”陆延昭发出一阵干笑,将请柬丢回马雷,幽幽道:“刑案非肃卫之责,静观其变吧。这丹阳啊,果然庙小,妖风大!”

……

“嗖!嗖!嗖!”

箭雨划过长空,惊得一只苍鹰掠空遁去,几根尾羽盘旋于空中,久久不落。

十余名蚩蛮骑兵被射下马来,剩下的人扔下劫掠所得,朝山谷北方仓惶逃去。

宛如闷雷滚滚,阵阵轰鸣响彻山谷,片刻之后,大地开始颤抖,无数骑兵从南面席卷而来,马蹄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在滚滚黄沙之中,一面殷红色的大旗迎风招展,旗面之上绣了一个金黄的“周”字,旁边还竖写了一列小字:大魏雁镇骠骑。

轰鸣声骤然变弱,烟尘缓缓散去,潮水般的大军止住了奔腾,勒马于一片血腥之前。

上百具尸体横于黄沙之上,鲜血蜿蜒横流,在地上勾勒出一大片殷红的血网。

残破的车架、散落的行囊和残肢断臂混杂、交错,狼藉盈野,举目看去,竟然没有一个活口!

“哒……哒……哒……”两人两骑从军阵中走出,缓缓走进那片血腥。

为首那人头戴雁翎盔,身披玄铁甲,约莫而立年岁,身形伟岸,面阔四方,眉目宛如刀刻,淡淡的络腮布满下颚,正是“丹阳府卫军骠骑营营督”周铮羽。

周铮羽勒住马,立于横斜的尸体之间,面容阴沉,双眉紧蹙。

“***,抢也就罢了,竟没留一个活口!”身后传来低沉的怒骂声。

说话的,正是周铮羽身后黑脸黑甲的壮汉,此人名朱彪,乃“丹阳骠骑营营副”之一,他身形高大,须发虬结,满脸横肉,脸上那道深深的疤痕,更是平添了三分凶相。

“像是返回中原的一只大商队!”朱彪四下打望一番,朝周铮羽粗声道:“唉!眼瞅着再一天,就能到咱红谷堡了,可惜了,运气背啊!”

周铮羽寒着脸,依旧默不作声,突然,眼角有什么东西晃了晃。

点了点马腹,他朝那处走了过去,几步之后,勒住了缰绳,他翻身下马。

这应该是一家三口,女孩的脸上残留着惊恐,她被母亲紧紧抱着,父亲则奋力伸开了双臂,将她们护在身下。

一根铁枪,如串葫芦串般,将一家三口串在了一起,并牢牢钉在了地上,他们的血在身下汇集,形成了一条小溪。

适才晃了眼睛的,是一只木雕的老鹰,老鹰通体刷了白漆,在阳光下微微有些显眼,它静静的落在地上,就在死去女孩垂下的手边。

周铮羽弯下腰,将那只雪白的老鹰拿了起来,拍去翅膀上的尘土,而后,慢慢举过头顶……

阳光,被小小的翅膀遮挡,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剪影,此时此刻,它仿佛真的翱翔于长天之下了。

“报!”一名骑兵军士策马而来,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周铮羽身前。

“禀营督!”军士抱拳朗声道:“前方中箭落马的蚩蛮贼共十七人,其余已向北溃散!经盘查,是东庭狼骑!”

“狼骑?”周铮羽皱了皱眉。

“狼骑正好!”朱彪双目一睁,大吼道:“老子正想和蚩蛮东庭的王军干上一干,一天到晚搜剿流寇,没劲!”

周铮羽朝军士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转身看向朱彪,正色道:“老朱,刚才溃逃的蚩蛮骑兵怎么也得一百左右吧…….”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此多狼骑出现在赤谷之北,现下又是暮秋,莫非东庭今年又要南下丹阳滋扰?”

“老大,俺巴不得正儿八经的东庭军来咧!”朱彪咧嘴笑了笑,粗声道:“距离上次,他们五年没来了,咱活活打了五年地鼠啊!这地鼠哪有东庭王军肥啊,是不是,哈哈!”

周铮羽摇了摇头,苦笑道:“现下敌情不明,你可骄狂不得。”

“嗨!老大你就是正经,正经过头了!”朱彪摇了摇头,笑道:“咱大魏立国七十多年来,这蚩蛮人的北燕就一日不如一日,何曾有过像样的南侵,呵呵。”

“今年不比往年。”周铮羽摇了摇头,说道:“据说啊,塞外现下便已遭了白灾,此乃数十年不遇,不定东庭狗急跳墙,倾巢而出,那便不是我赤谷堡能抵御了。”

朱彪心下虽不在意,但也不再多言,点头称是。

“这样吧。”周铮羽思索良久,看向朱彪,说道:“你点二百骑兵北上,跟着那些溃散的狼骑,探探他们主力虚实,切记,不可恋战!”

“得咧!”朱彪抱拳一笑,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得两人身后马嘶蹄鸣,接着,骑兵们纷纷左右分开,让出了一条路,一标人马从阵中疾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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