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锅里,熏肉汤“咕噜咕噜”地翻滚着,阵阵肉香飘散而出,弥漫到了堂屋的每一个角落。
昏暗的火光映衬在老松皮消瘦的脸上,显得红彤彤的。
他颤巍巍地捧起土陶碗,“呲溜呲溜”地喝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汤汁从他的嘴角滴落,显得无比享受。
一大碗肉汁,顷刻间便被倒进了肚里,他满意地舔了舔嘴唇,打了一个饱嗝,随即便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慢点,别噎着。”一旁的周铮羽说道,他担忧地看着老松皮,半年不见,老人竟然有些形销骨立了。
“唉~~”老松皮摆了摆手,长叹一口气:“不怕兄弟你笑话,今儿要不是你来了啊,我都忘了肉啥味儿了。”
周铮羽四下看了看,堂屋的墙壁光秃秃的,只挂了半串干蒜、五六根干玉米棒子,再无长物。
墙边的木桌上,放着一整根熏鹿腿,和一口袋土豆--这是自己刚刚带来的礼物。
“上年的冬天,难熬啊~”老松皮拉长了声音,慢慢说道:“去年,整整提早了一个月就封山了,今年,到了五月了,路才刚刚通……城里东西不够吃啊。”
“咳咳!咳咳!”他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周铮羽伸手轻捶着他的后背,心里有些难受。
“你不知道啊,尸精在城外闹腾了一个冬天,大家都不敢出门儿。”老松皮抬起布满褶皱的脸,有些激动地握着周铮羽的手:“去年,黑山小子他们一去不回,我还以为,还以为……”
“哦,我们后来就分头走了,我和果儿一路都很顺,没成想,到家第二日就封了山。”周铮羽不想透露那日的事,伸手摸了摸一旁果儿的头,说道:“怎么,黑山出事了?”
果儿举着碗,遮住了脸,正聚精会神地舔着肉汁,听到周铮羽的话,她微微侧过头,露出小半张脸,朝着他狡黠地眯了眯眼。
“他们那队啊,一个都没回来,连尸首都没找到!”老松皮有些沉痛地说道:“大家都猜啊,他们八成是被尸精给害了。”
“你刚刚说,尸精在城外闹腾了一个冬天?”周铮羽有些忧心,问道:“现下城外也不太平咯?”
“唉!”老松皮又是一声长叹,摇着头说道:“折腾了一冬天,害死了十来个出城找吃食的人,后来啊,长妈妈亲自带着祖屋守卫出城,把附近的林子都搜了一遍,说是杀了三只!”
“其中一只,听说还是巡山队的尸首变的。”老松皮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他想起了当年温泉沟的往事。
“最近一个月消停了。至于,城外头是不是真太平了……”老松皮眯着眼,看着火盆内跳跃的火苗,幽幽说道:“那就只有神女她老人家才知道咯!”
……
翌日清晨,周铮羽把果儿从床上揪了起来,三人刚刚打发了早饭,便听到有人拍门。
老松皮开了门,一名祖屋守卫进了屋子,说是长妈妈要见周铮羽,要他立刻去一趟圣灵祖屋。
在老松皮惊讶和激动的目光中,周铮羽带着果儿,跟着那守卫出了门,径直朝着酋长大屋而去。
穿过大屋,沿着屋后的石阶登临而上,看着渐渐清晰的圣灵祖屋,周铮羽心头感慨万千:快两年了!万水千山,舍家去国,为的,就是即将到来的一刻!
果儿早就挣脱了周铮羽的手,像鸟儿一般,在石阶上雀跃地跑上跑下,一会摸摸路旁的石雕,一会儿站在台阶上俯瞰雪漫,开心得笑个不停。
守卫领着他们,绕过祖屋的彩绘大门,从一侧的小门进了祖屋。
圣灵祖屋内部十分巨大,上下三层,每层皆有许多房间,到处都有彩绘,四下摆放着年代久远的各种石雕、木雕。
七拐八拐之后,他们被带到了一个长宽近两丈的方正房间中。
房间内,居中放着一张小巧的松木圆桌,桌上点着三根巨大的蜡烛,蜡烛四周摆放着水杯、水瓶和一盘干果。
房间的四壁没有窗户,墙壁上画满了彩绘,大体描绘的是神女的各种传说。
十二把椅子靠墙摆放着,每一面墙壁前放了四把,入门的那边没有。
“你们先在这儿等着吧,长妈妈还在见西岭部、舀谷部的使者。”
说罢,守卫便走了出去,随手把门给带上了。
……
凤凰厅,位于神灵祖屋中央,是祖屋中最大的一个房间,大厅内立着八根粗大的圆木柱,支撑着高达两丈的圆形穹顶。
八个菱形的青铜大火盆自穹顶垂下,盆中,火焰正熊熊燃烧,将整个大厅映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大厅的尽头,是一座高出地板一尺许的石台,石台上安放着一块巨大的平滑石板,其上镌刻了一副彩色的浮雕:巍巍群峰之巅,神女身披银甲,手执银色神枪,乘于白凤之上,身后斗篷翻腾飘逸,宛如赤色流云---这与城门口那座神女石壁一模一样,只是更加细腻精美。
浮雕之前,一张巨大的白熊皮铺在石台上,雪漫城真正的主人,大祭司白湖林.湛青正盘坐其上。
她微睁着眼睛,看向石台下:两名身着貂皮长袍的中年男人,正恭敬地站着,他们身后,各站了四名全身皮甲的军士。
如果周铮羽在场,他会惊讶的发现,左侧,那名中年人身后站着的,正是昨日入城时,遇见的那只商队中,守护着乌篷马车的四名军士。
“尊敬的圣灵大祭司、雪漫之主、诺澜的长者……”左侧那名中年人双臂交叠,朝着大祭司湛青恭敬地鞠了一躬,面色凝重地说道:“正如刚才舀谷部使者所言,我们西岭也发现了传说中的邪魔,尸精!”
他顿了顿,和一旁舀谷部的使者目光相接,两人都微微点了点头。
“在过去的严冬中,我们有两个村子都被尸精惊扰,死伤了几十人!”他有些沉痛地说道:“虽然,我族勇士靠着无畏的勇气,和精湛的战技,暂时护住了族人,但是……”
“我们没有雪漫一样的巍峨城墙,也没有神女赐福的神兵利器!我们……我们只能靠自己的刀剑和烈火!”他抬起头,看着大祭司,苦笑道:“靠着那些,很难彻底杀死它们……我们最担忧的是,在西岭苍翠的高原密林中,究竟还隐藏着什么……我族大酋长非常担心,非常担心七十年前的灾祸重现!”
他顿了顿,再次鞠躬说道:“我们西岭部族,和诺澜部、舀谷部一样,身上也流淌着古诺澜的血脉!我们的土地属于北邙山,在传说中,同样是神女福泽之地。”
“因此,我来此的目的,和舀谷部一样,恳请圣灵大祭司赠与我们神银三十斤,就如七十年前一样。”他接着说道:“作为酬谢,我奉命带来了整整五车我们西岭的特产:上等虫草一百斤,上等红花两百斤、雪莲两百斤、麝香一百斤,以及其余各类药材两千斤,还请大祭司查验!”
西岭使者说完之后,大厅中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大祭司湛青慢慢站了起来。
“北邙山二十二部,皆为古诺澜后裔,同气连枝,共享神女福泽,圣灵祖屋理应庇佑。”她目光扫过两位使者,缓缓说道:“不过,现下神银已然所剩无几了。”
大祭司的话语中,依旧带有中原士族的意味。
“什么!”两位使者眉头一皱,明显吃了一惊。
“大祭司啊,来之前,我查过本族的记录。”舀谷部使者皱眉说道:“七十年前,祖屋领着各部,清理完山里的尸精之后,应该还留了不少于五、六十斤的神银啊,现在,咋就没了呢?”
“是啊!”西岭使者接过话:“我们那儿记载的也差不多。神银很轻,一斤,就可以造二十枚箭簇,又不是和人打仗,足够用了啊!”
湛青抬起目光,看着大厅门外巍峨连绵的雪峰,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幽幽说道:“外山诸部只知七十年前之事……可知三十年前,在内山,同样闹过尸精之祸!”
“什么!”两位大惊失色。
“三十年前,在内山温泉沟,因尸精作乱,举村流离,至今也无人烟,传为鬼域!”
湛青微微垂下眼睑,接着道:“前任大祭司闻报后,遣派数十祖屋守卫前去清剿,方将此祸遏住,没有波及北邙山内外诸部。”
“此外,去年冬天,雪漫城外同样有尸精作乱,我亲自搜山检水,终将其剿杀。”她顿了顿,看向两位使者,说道:“以上两次,库存神银已然耗尽!两位想必也知,神银一旦沾染了尸精之血,便失了神力,不可再用了吧。”
“这……”,“麻烦了。”两名使者面面相觑,脸色都很不好看。
“大祭司!”舀谷部使者朝着湛青鞠了一躬,说道:“办法倒也有,只是……只是要请大祭司破个例。”
“对对!”西岭使者眼中一亮,立刻明白过来:“现在情况特殊,还求大祭司破例,去……去拜谒神女峰一次吧!”
湛青眉头紧锁,迟疑良久,按照圣灵祖屋的传统,只有在继任时,大祭司才能去神女峰拜谒,平素是不能再去的。
“此事,我记下了。”湛青终于抬起头,看着两位使者,缓缓说道:“我会细细斟酌。两位先在城里暂住吧,若有决断,祖屋会通传两位。”
两位使者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也知道,拜谒之事有违传统,大祭司肯定需要商量,因此,也不再多言,鞠躬之后便退出了凤凰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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