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姐!阿姐!”

带着哭腔的声音远远传了去,在漆黑的深洞中回荡。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四下只有潺潺的流水声。

女孩卷缩在地上,害怕地紧闭着双眼,低声抽泣着,浑身上下传来阵阵疼痛。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朝着四下看了看:依旧漆黑一片,宛如深邃的虚空。

她咬着牙,忍着浑身上下的疼痛,伸手在地上摸索着……

岩壁!湿漉漉的。

她摸到了身边的岩壁,这就是她刚刚滑落之处。

扶着岩壁,女孩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抬头向上看去,头顶不远处,隐约有些微光。

“这是……上面洞口传来的光吧?”心中一阵狂喜,慌忙伸手在岩壁上摸索,她渴望爬上去,渴望尽快离开这片幽暗!

岩壁不算高,但实在太滑了,眼前又是一团漆黑,根本找不到可以支撑之处。女孩努力了很久,总是一次次滑落,头顶的微光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摔落,再次摔落,又一次摔落!

“呜呜……呜……呜……”终于,她精疲力尽了,只能无助地蜷缩在黑暗中,再次哭泣起来。

突然,她感到了一阵凉风,这风……这风不是来自于头顶,而是来自于眼前无尽黑暗的深处!

她咽下一口唾沫,压了压心神,鼓起勇气,摸索着,朝向洞中幽深之处爬去。

跌跌撞撞也不知爬了多久,女孩感觉凉风越来越大,水流声越来越响,眼前也渐渐有了些光亮。

绕过一个转角,四周的光越发明亮,一个小小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她压着心中的狂喜,爬到了洞口处,只见洞口约莫一尺见方,洞外传来叮咚的水声,以及呜咽的风声。

女孩纤细的身躯从洞口钻了出去,顿时眼前一亮。

洞外,是一个大约三、四丈方圆的天坑,上下约有六、七丈,数道拇指粗细的飞流从坑顶落下,如串串珠帘,溅落在坑底,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天坑的坑壁上,有一圈环形的凸起,此刻,她正站在这圈凸起之上。

时值正午,阳光从坑顶灌入,形成了一道金色光柱,直射坑底。

女孩借着阳光向坑底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坑底是一方清澈见底的小水潭,水潭边缘,斜斜倒靠着一截方形柱子,这柱子通体泛着光,光洁无比,竟然仿佛精钢所铸。

柱子之上,有一片方方正正的晶莹之物,正在阳光映衬下,反射出夺目的炫光,道道水流正好溅落其上,不停发出叮咚之声。

女孩揉了揉眼睛,居高临下望着那片晶莹,慢慢地,阳光有了一些偏移,她突然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钢柱之上,那片方方正正的晶莹之物,竟然,竟然是一副画!

这副画,镶嵌在极尽剔透的“水晶”之中,画面无比细腻、无比真实。画中的一切,宛如凝固的时光,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画中,一个全身白袍的蒙面人站在一间奇特的房间中,房中四处亮着各色的光。

蒙面人的胸口前,印着一个图案,那是一座山峰的黑色剪影--很多年之后,女孩终于知道了,那是神女峰。

他面前,有一个剔透的水晶盒子,各种颜色的管子连着这盒子,盒中装满了暗红色的水……

暗红色的水中,浸泡着一个椭圆形的淡金色圆球,这圆球表面,有着道道暗色花纹,宛如流云一般。

突然,女孩震惊地捂住了嘴,她清清楚楚地看到:

在这无比逼真的画卷内,有一道强光,正照着那个圆球,球体内,竟然隐约透出了一道朦胧的剪影……

“长妈妈,长妈妈。”女祭司轻声唤道。

湛青猛然间醒了过来,她竟然在书房中睡着了。

“何事?”她有些困倦地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我奉命把那个中原人传来了。”女祭司一躬身,说道:“他就在外面等候着。”

“哦,好,请他进来吧。”大祭司正了正身子,说道。

……

周铮羽一走进这间书房便吃了一惊。

在远离故土数千里的圣灵祖屋之中,居然有一间极为典雅的,充满了中原风貌的书房。

书房并不大,只有两丈见方,地上由淡青色的竹片细细铺就,房间中央放置着一个青铜香炉,炉中正飘散出袅袅清烟,让此处充满了淡淡的松木清香。

正对房门的一侧,是一扇六菱的雕花大窗,窗棂紧闭,构成了一幅完整的松竹映月图。

窗户的两侧,摆放着两排翠竹书架,其上层层叠叠排满了线装书、羊皮卷、手稿。

书架对面的墙壁刷得雪白,上挂大大小小的字画、折扇等,竟有十余件之多。

房间的尽头,是一张雕花楠木大案,笔墨纸砚等一应俱全,一盏青玉釉鎏金莲花灯置于案左。

雪漫之主、大祭司白湖林.湛青正端坐于案后,微笑地看着他。

“大祭司。”周铮羽走到案前,双臂交叠,对着湛青鞠了一躬。

湛青指了指案前的椅子,将一盏茶缓缓推了过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铮羽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案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竟然是坤江之南的龙牙。”他面露惊异之色:“大祭司好雅致。”

湛青笑了笑,缓缓起身,踱步到窗棂之前,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一股清冽的风吹进了书房,轻轻撩起了她耳鬓的华发。

“我虽生于极北苦寒之地,但自幼便醉心于中原风物。”

她慢慢转过身,看着周铮羽,说道:“三十五年前,我辞别爹娘和部众,孤身一人南下中原。”

“孤身一人?”周铮羽眉头一皱,心中暗暗心惊,她一介女子,竟然孤身跋涉千山万水,去往异国他乡,个中艰辛,他自然深有体会。

湛青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眉头一扬,傲然道:“当年,我单刀南下,一路之上确不太平,但真能挡我者,却是罕见。”

“直到……”她目光幽幽,惆怅道:“直到入了衍州清河府,我遇到了一位老道士。”

“老道士?”周铮羽一愣。

“此人,便是玄都宫当今掌教,镇元真人。”她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周铮羽大吃一惊:“您,您遇见了大魏国师?”

“那时,他还并非国师。”湛青笑道:“记得……那年他老人家已年过六旬,但依然矍铄康健,他仅用了一根枯枝,让我知晓了,什么是天外有天!”

周铮羽目瞪口呆地看着大祭司,被她的叙述深深吸引。

“再后来啊,我便跟着镇元真人上了鹤鸣山,拜入玄都门下,赐号青玄。”湛青转头看向窗外巍巍雪山,说道:“之后三年,我在玄都宫修习诗词、道法,直到……”

“您,您竟然是玄都宫门下!”周铮羽心中一紧,他记得当初在陈师寨,一剑惊鸿的洞玄子,也自称玄都宫门下。

“直到有一日,掌教令我们下山……去往雁州,找寻玄都宫早年丢失的一件奇物。”湛青并没理会他,接着说道。

此时,她眼中洋溢出暖意,温言道:“后来……我便遇见了你师父,那年,他亲率四十八骑,大破东庭青原部,得封丹阳彪骑营营督,正是风姿卓华的少年将军。”

“您和先师,三十多年前便相识了?”周铮羽不禁脱口问道。

湛青微笑着点点头,柔声说道:“是啊,我们一见如故,引为平生……知己。这处书房,便是依照那时……他府上的书房布置。”

她面含笑意,手扶着窗棂,闭目不语,似乎在回忆这段往事。

“原来如此。”周铮羽再次左右环顾,心下一暖,没成想师父竟有一位塞外的红粉知己。

“后来,你师父曾带我去了木家祖宅,在地下暗室中,见了一件他家祖传之物。”过了半晌,湛青再次开口,语气突然郑重起来。

“祖宅地下暗室?祖传之物?”周铮羽惊道:“这……我却不知。”

湛青走回书案之后,扶着椅子坐下,拿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

“此物,便是玄都宫四处探寻的奇物。”她面色转冷,轻轻说道:“当时,我已知晓玄都宫不怀好意,于是,便将此事瞒了下来。再后来,得知北庭大军进犯我白湖林部,于是,便北上返回了故土。”

“那祖传之物,究竟是何物?”周铮羽问道。

“是一枚椭圆的金球!”湛青目光熠熠,直直地盯住他,一字一句说道。

“金球?”周铮羽皱眉疑道。

“你带来的那些金色甲片,应是那金球的碎片。”

“啊!”周铮羽惊诧莫名,脱口道:“那师父…….为何命我将那些碎片和果儿一同带来?”

湛青捧起茶盏,却不喝,只是目光幽幽地看着虚空,轻轻叹了一口气:“哎……兴许是,当时我和他说了一些往事。”

“什么往事?”周铮羽忙问。

湛青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和神女峰有关,现下,我还不便相告。”

“可此事或许与果儿相关!”周铮羽忙站了起来,朝着大祭司抱拳道:“在下受先师临终之托,跋涉数千里方来得此处,还望大祭司不吝赐教!”

湛青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她才开口说道:“此事波谲云诡,是否真与果儿有关,尚不能断定。不过,我现下虽不说,你却可以亲自去看。”

“什么?”周铮羽不解其意。

“适才,我已允了北邙山诸部所请,将破例一回,再谒神女峰。”湛青缓缓说道:“你带着果儿,与我一共前去吧。”

周铮羽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大祭司又说道:“果儿与神女峰有缘,此番,她一同前往拜谒,若真如我之所想,或许,神女会降下指引。”

“果儿……当真和神女峰有缘?大祭司为何如此说?”周铮羽皱眉道。

湛青看着他的双眼,慢慢点了点头:“神女峰,乃北邙山万载圣地,你若不去,我便不能透露分毫与你,你若带着果儿去了,那一切机缘,自有神女安排。”

说罢,她合上双目,不再言语。

周铮羽低头思索良久,终于,抬起头,朗声说道:“也罢!此事终究不能半途而废,不明不白!”

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句说道:“我们同去!”

湛青闻言,嘴角闪过一抹微笑,她睁开双眼,温和地看了看周铮羽,旋即,从案桌下,取出了一柄青鞘长剑。

“哐当。”她将长剑放于案桌之上,说道:“这是易行呈来的,你可曾见过?”

周铮羽一看,顿时心头一跳!

此刻,案桌上摆放的,正是那把止水剑!当初,他刚来雪漫城时,身无长物,便被迫用此剑换了一应度日之物。

此剑原本是洞玄子之物,那人早已死于果儿之手,一想到面前大祭司也曾是玄都宫门下,周铮羽便慌张起来,只好低着头,半晌不言语。

湛青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止水剑,乃我师弟洞玄子之物,如今,它到了雪漫,定是有人从他手中夺了,且千里迢迢带了过来。”

周铮羽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湛青微微一笑:“当初,玄都宫心怀叵测,三十年前,我便与之断了联系,况且,这洞玄子行事一向有干天和,如今落得如此,也是天理昭昭。”

“因此,云冲无需介怀。”她将宝剑推了过去,笑道:“物归原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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