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青铜香炉氤氲缭绕,整间屋子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清香。

陆延昭从供案上捻起五支香,在一侧的蜡烛上点燃之后,朝着神龛中的璇玑正神之位躬身拜了拜,把香插到了案上的香坛之中。

他缓缓转过身,四下扫了一眼,看向身侧盘坐在蒲团上的老道姑,笑道:“黄观主雅致啊,虽过知天命之年,倒也不落窠臼,这水沉香近年方流行于京中,你这里也不落人后啊。”

“大人见笑了。”老道姑微微睁开眼,垂首道:“青云观虽地处乡野,到底并非野狐散香,三山四海、京畿内外也常有往来。”

“何止常有往来!”陆延昭眯眼看向老道姑,说道:“天下事,瞒天下人,但哪里能逃过镇抚司之眼目,青云观背后啊,来头可是大得很,怕是能直达天听吧。”

说罢,他拱手朝斜上做了一个稽。

老道姑闻言脸皮一抖,冷笑道:“既如此,陆千户为何还敢派人进犯本观,还将本观内外尽皆把控?”

“黄观主啊,这可就是误会喏。”陆延昭依旧眯眼笑道:“现下把守观中的,是安平营的人,可不是肃卫啊。”

“其实呢,观主大可不必惊诧。”他踱步到一旁,拖了一把椅子放于老道姑面前,而后一屁股坐下,幽幽道:“人家主座身受重伤,送到你观内求医,加强些警戒也是顺理成章嘛。”

“哼哼。”黄观主轻哼一声,面现薄怒,说道:“本观收治病患无数,没见过鹊巢鸠占的求医之法!”

“观主又误会了,人家还瞧不上你的青云观。”陆延昭脸上的肥肉抽了抽,附下身,笑眯眯说道:“来贵宝地求医是本官提议,让他们慎重戒备的,还是本官,呵呵。”

黄观主脸上一阵青白,抬头怒射陆延昭:“你究竟何意!”

“何意?”陆延昭坐直身子,脸色骤然一寒:“人心歹毒啊,谨防求医不成,反被人送进山中,弄得不人不鬼!”

黄观主脸色一变,怒道:“不知所云!”

陆延昭却也不急,又笑了笑,随即慢慢从怀中抽出一张黑布,用两根手指捻了,垂在黄观主眼前晃了晃。

那布面之上,绣了一只银色的眼睛,他将黑布翻了一面,其上写了数行白色的字。

陆延昭缓缓道:“这是肃卫们专用的玄巾,以特制墨水书写其上,字呈素白,半日之后,字迹便会隐去,要以秘法清洗之后,方可再现字迹。嗯嗯,可以反复用,很好用。”

“这是一个多月前,潜伏于你观中的一名总旗官写的密报。”他脸色渐寒,冷冷说道:“他和几名手下,曾尾随你的弟子上了汉源坝,去了巫人崖……”

黄观主默不作声。

“你那位弟子,对了,叫莫忧吧……嗯,一个三十岁的女冠,还有些风韵,就是声音显老。”陆延昭嘟了嘟嘴,将手中的黑布慢慢折好,放回怀中,接着道:“这密报上说啊,她当时可不是一个人去的,还将你观中的三名病人一道运过去了,还是……”

陆延昭突然低下头,幽幽道:“还是巫人崖的夷人运过去的!”

黄观主脸色微微有些白了。

“天可怜见啊。”陆延昭坐直了身子,面色一霁,又笑盈盈道:“三日前,安平营打下巫人崖之后,我走失的那四名属下找着了。”

他脸色猛然又一冷,嘴角抽了抽:“只有一个人还他妈的活着!”

“但是那个叫莫忧的biao子也被逮着了!”他猛然站起,兴奋地在房中来回走动,边走边说:“那biao子可真他娘的骚!哈哈哈,你说啊,一个女道士,咋这么骚呢,嗯?”

黄观主勃然大怒:“真神座前,大人莫要污言秽语!”

“滚你妈的蛋!”陆延昭突然厉声怒吼。

“你那个好徒儿啊,嘴巴和身子都不严实。”他邪邪一笑,接着道:“她全他妈的招了,比窜稀还畅快!”

“哈哈哈哈哈哈!”说罢,陆延昭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在这猖狂的笑声中,黄观主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双拳紧攥,指甲都要陷肉中。

陆延昭突然收了笑,快步走回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幽幽道:“观主,可知道你那徒儿都招了啥?”

黄观主扭头不语,双目中燃着怒火。

陆延昭又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纸,扔在观主身前:“瞅瞅呗。”

黄观主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抓起地上的纸,看了起来。

她一边看着,脸色先是惨白,而后又气得通红。

“一派胡言!罗织诬陷!”她几下便将供状撕得粉碎,怒目直视陆延昭,面容都要扭曲了。

“没错!”陆延昭咧嘴一笑,两手一摊,眯着眼道:“肯定得诬陷啊,这可是咱老本行!”

他顿了顿,颇为得意道:“尤其要五分真,五分假,既有确凿人证,又有实打实的物证,这才叫刑名之道嘛!对了,你那徒儿现下还活蹦乱跳呢,供状撕了便撕了,不打紧,不打紧。”

观主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之人,感觉此人的无耻简直无以名状。

过了半晌,她稳了稳心神,冷笑道:“本观并非任人欺凌之地,大人如此胡作非为,朝廷和宫里,自会有人……”

“这话终于说出来了!”陆延昭打断了她话,颇为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有后台,后台还老大了,不过……”

“在此案诉诸朝野之前…..”他伸脚拨了拨地上的纸团,面含微笑地看着黄观主,幽幽道:“我先和贵上通个气,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黄观主一愣,随即双眼大睁,脸色再次惨白,身子也开始哆嗦。

最终,她瘫坐在蒲团之上,整个人似乎缩成了一团。

“大人…..究竟意欲何为?”她又一次问出了这句话,不过这一次,显得有气无力。

“呵呵,孺子可教。”陆延昭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让这一切烟消云散,无人过问。”说罢,他脚一划,将地上的纸团踢开。

接着,他再次弯下腰,死死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把你两年前私藏的、丹阳牟本冲儿子的手札交给我!”

……

琴声,绵长婉约,如碧波掩翠,止水含烟。

弦动入灵台,驱散了铁马金戈。

而后,渐渐遁入一片虚无……

不知多久之后,虚无中传来了一些的声音:

“结痂了!黑气散了!”

“果然是岐黄玄妙,圣手无双!”

“尊驾功德无量,本县及万余军民感念再造之恩!”

琴声再次响起,倦意袭来,浑浑噩噩间万籁寂灭。

又不知多久之后,一股清凉拂过灵台,仿佛黑暗中有了一束光。

“已退烧了,今日或可转醒。”这声音……宛如春雨绵绵,依稀有些耳熟。

隐约嗅到了香气,但转瞬便散去,接着,又一次遁入黑暗。

琴声悠悠,如暗香流转,蜿蜒于冬夜,弦动之声浑然于物,非但没有打破四下的寂静,反倒平增了几分安详。

刘钧从悠长的沉睡中苏醒。

他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只觉全身充斥着饱睡后的神清气爽。

慢慢坐起身,刘钧左右看了看:这是一处精舍,空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两盏一人高的青铜烛台立在床前左右,泛出柔和的黄晕。

床边传来一阵鼾声,他转头看去,不由哑然一笑:只见伍桂宝正斜靠在床头,张着嘴巴呼呼大睡,嘴角的涎水已流到了下巴上。

此时,他听到了熟悉的琴声,这声音曾数度现于梦中,一时间,竟有恍然若梦之感。

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床,他发觉自己穿着一件宽松的海青长衫,衣下绑着绷带,胸口已无疼痛之感。

随手拿了床头的佩剑,推门走了出去。

屋外月华如水,映得院中一片雪亮,幽幽舒缓的琴音之中,四名军士正歪坐于石阶之上,呼呼大睡。

刘钧眉头皱了皱,旋即面容一霁,轻轻叹了口气。

他绕过四名军士,走下石阶,左右看了看,寻了院门,缓步踱出院子。

院外是一片竹林,此时已入寒冬,山中草木凋敝,可此处的竹林却茂盛苍翠,刘钧心中暗暗生奇。

借着月光,拾径步入竹林,不多时,但见流水潺潺,蒙蒙白雾自溪水中升腾而起,弥漫于林间。

刘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此处草木受了温泉地气,故而临冬不凋。

循着琴音沿径缓行,转了几个弯之后,只见竹影斑驳间,一座茅亭矗然而立。

亭下,一名白衣女子席地而坐,木几横于身前,几上放了一把瑶琴,她正俯首拨弄着琴弦。

这便是琴音的源头了。

刘钧驻足静听了一会儿,只觉琴声如细水潺潺,不一会儿竟又有了些许困意。

他凝了凝神,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离矛亭尚有两丈,只见那女子素手往弦上一按,琴音嘎然而止。

“夜寒风骤,将军初愈,不宜在外徘徊。”

声音轻柔婉约,如春雨绵绵,正是自己迷离时听过的声音,刘钧灵光一闪,突然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似乎更早之时也听到过。

那白衣女子缓缓站了起来,绕过木几,从亭下阴影处走了出来……

月华如水,静静倾泻而下,将她周身映得雪亮:只见她二十上下,素衣广袖,青丝如瀑,一根木簪将长发随意挽于脑后,一缕细发自右鬓垂于胸前,眉目如画,肌肤胜雪,风姿卓华于夜风婉转之间。

刘钧大吃一惊:“竟……竟是你!”此刻,他脑中闪过了当日在梅林之中的奇遇。

“正是。”女子抿嘴一笑,伸出三根手指,戏谑道:“将军在我这妖孽洞府内,可是足足睡了三天两夜呢。”

刘钧倒也不窘,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三步,朝她抱拳道:“罪过,罪过,为将者山崩于前而不惊,本人忝居掌军之位,惊鸿之下,竟手足无措,险些伤了恩人!”

说罢,他朝着女子深深行了一稽。

白衣女子立刻负手侧身而立,微微歪着头,侧目眼波流转,幽幽道:“将军麾下披坚执锐,横行无忌,你这礼啊,小女子可不敢受。”

刘钧一愣,忙问道:“何出此言?莫非我那些手下有唐突之处?”

女子撇了撇嘴,转身向亭下款款而行,刘钧立刻跟了上去。

她并未坐回原位,而是脚一点,身子轻飘飘一跃,斜坐于亭栏之上,刘钧心念一动,回想起当初在梅林之时,她那诡异莫测的身法。

“别的唐突倒是没有。”她轻轻晃着脚,又撇了撇嘴:“就是啊,将这观中围得和牢笼一般,便是这林中也时常有军士巡逻,好生不便。”

“哦,原来如此。”刘钧微微点点头,旋即问道:“说来惭愧,我刚刚转醒,还不知此地是?”

“青云观。”

“原来是青云观。”刘钧若有所思,旋即笑道:“听人说,青云观观主乃医家大者,生平起死回生无数,我此番能捡回一命,是……”

“恐怕啊……”女子嘴角一勾,似乎有些不屑,她翻了翻手掌,缓缓道:“没这断续之力,阿黄……观主怕也束手无策,你中的可是蛊尸之毒!”

“断续之力?蛊尸之毒?”刘钧手一撑,坐到了她斜对面的栏杆上,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女子摇了摇头,朝他歪头一笑:“将军这是命我说吗?”

“不敢。”刘钧笑道:“请教,请教而已。”

“那今天就不说这个。”她抬了抬下巴,轻声道:“和将军还不熟呢。”

“随意,随意便可。”刘钧挥了挥手,似乎不以为意。

“这样说来,本人性命还是小娘子所救。”刘钧又朝她抱拳行了一稽,正色道:“敢问恩人如何称呼?”

“将军初愈,还是早些回去吧!”那女子突然从栏杆上跳了下去,走回瑶琴后坐下,不悦道:“要是受了寒,一时半会儿可好不了了。”

刘钧愣了愣,也从栏杆上跳下,本还想再问,但见她低头又弹奏起来,只得暗暗叹了一口气,朝她抱拳一稽,便转身离去。

“将军。”他刚走了两步,便听身后那女子轻声说道:“别处还好,可否撤下竹子林中巡逻的军士,小女子居于林中……着实不便。”

刘钧转过身,大剌剌看着她的脸,看得她垂下头后,方笑道:“如你所愿。”

说罢,转身欲走。

“咚!”身后的瑶琴发出一个轻柔的弦音,女子缓缓说道:“我名瑶玄。”

……

夜深了,流云遮蔽明月,月光变得晦暗起来。

竹楼之上,琴声绵绵不断,已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在这潺潺似水的琴音之中,四下寂静无声,就像万物都沉眠于这音色之中。

瑶玄将手轻轻按在琴弦上,琴声嘎然而止。

“进来吧。”她没有回头,淡淡说了一句。

“吱呀。”身后的竹门被轻轻推开,局促的身影步入这翠竹筑成的精舍之中。

来人正是黄观主。

“楼外竹林中,巡逻的人都撤了吧。”瑶玄依旧没有回头,轻声问道。

“都撤了。”黄观主躬身立于瑶玄身后,有些惊讶地说道:“玄尊是如何让他们撤离云水园的?”

瑶玄没有理会这个问题,缓缓转过身,看着观主,问道:“陆延昭可是为牟本冲一事而来?”

“正是!此外,正如玄尊所料,他答应了设法掩下巫人崖的事。”

瑶玄深深看了观主一眼,又问道:“牟家人的手札给他了?”

观主咬了咬牙,不甘地说道:“给了,现下不给也是不成啊……不过,咱们私藏手札之事,若是被…..被……”

她瞥了瑶玄一眼,没敢继续说下去。

“知道也无妨。”瑶玄轻轻昂起头,嫣然一笑:“断续之力冠绝天下,师尊老人家会疼我的。”

“玄尊自是无妨,可…..可我们这些后辈弟子……”黄观主以乞求的目光望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小心翼翼说道:“还求玄尊庇护啊。”

瑶玄幽幽瞥了她一眼,抿嘴一笑:“安心便是,死不了你。”

“此外,还,还有一事。”观主窥了瑶玄一眼,讪讪道:“莫忧……被陆延昭拿了,她似乎什么都招了!”

“而今巫人崖已破,她便无关紧要了,由她去吧。”瑶玄拢着鬓下青丝,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缓缓道:“倒是那个性吕的肃卫,到底可不可靠,今后他才是关口!”

“那人惜命又贪财,如今两样都给他压上了,应该可靠!”黄观主微笑了起来,显得有些慈眉善目,她走进一步,轻声道:“压住蛊尸之毒的药只够他吃三月,三月后,他应该已回了孟京,我已经差人去孟京了,今后专与之接应。”

瑶玄玉容一寒,冷冷瞥了观主一眼:“这回啊,派的人要可靠些,不能再找没品的人了。”

接着,她缓缓站起身,望向着窗外,眼中浮现希翼之色:“塞外,实在太远了……希望,这位千户大人能有法子寻到那妖物的踪迹啊!”

尾声

清晨,大雪纷飞,山林之中已瞧不见一丝翠色,远近皆是银装素裹。

青云观的后山门缓缓打开,四名青衣道童走了出来,分列于门左右,稽首而立。

踏雪之声传出,一群人从门内徐徐走出。

为首的四人,正是陆延昭、刘钧、萧玮以及黄观主。

“贤弟康复如初,愚兄总算也安心了。”陆延昭止住脚步,转头看向身侧的刘钧,眯眼笑道:“今日便要别过,心中倒还颇舍不得啊,哈哈哈。”

刘钧立刻抱拳,恳切道:“山路积雪难行,兄台何不去鄙营盘桓几日,小弟还想多亲近亲近啊。”

“不成不成。”陆延昭摆了摆手,笑道:“还有月余便是年下了,京中还有很多事要结啊,劳累命,劳累命啊,哈哈哈。”

接着,他抬头望向远处白茫茫的群山,长长叹了一口气:“哎……朝廷今年难啊,中州丢了,衍州、邑州皆危如累卵,年前虽暂且消停,但开春之后,势必又是连番恶战!”

众人闻言皆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所以啊。”他收回目光,看向刘钧,缓缓道:“乘当下衍州战火未启,愚兄想尽快南下返京,以免夜长梦多啊。”

刘钧默然点点头,正欲说点什么,却听到一片马蹄轰鸣,百户马雷领着肃卫们踏雪而来,片刻之后,便勒马于石阶之下。

陆延昭朝向刘钧抱拳,正色道:“不说了,青山不改,贤弟珍重。”

说罢,他转身走下台阶,往肃卫们等候之处大步走去。

刚走了几步,他突然回过头,目光逐一扫过刘钧等人,缓缓伸出双手,朝众人郑重行了一稽。

众人连忙回礼,本以为陆延昭还要说什么,但他终究没再说一个字,兀自转身走去,不多时,便领着肃卫们驰骋而去。

待肃卫们远去了,门外气氛骤然一松,众人顿觉自在了很多。

此时,刘钧转身朝黄观主行了一礼,笑道:“青云观救命之恩,本营上下没齿不忘!”

黄观主躬身打了一稽,缓缓道:“将军福泽深厚,自有神明庇护,鄙观不过顺应天道,不敢居功。”

此时,观院内传来琴声,音色悠远绵长,宛如山涧流水潺潺。

众人听得琴音,心头皆是一动,顿觉这荒山野岭,竟多了一分神秀之气。

刘钧闭目聆听良久,末了,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解下腰间佩剑,递給黄观主,正色道:“烦请观主收下,今后,若青云观有事,可持此剑直入军中见我。”

“多谢将军。”观主双手接过佩剑,垂首谢过。

“好了。”刘钧转身看向众人,朗声道:“叨扰观中多日,现下便撤了各处警戒,我们一同归营吧!”

……

山道之上,积雪已覆过脚踝,刘钧等人策马踏雪而行,不多时,已走近汉源坝对岸的坝头村。

“含光,你适才说,今日归来,便有惊喜。”刘钧扯了扯缰绳,看向身旁的萧玮,问道:“喜自何来?”

萧玮笑而不语,指着前方,笑道:“这不,就来了。”

刘钧一愣,举目朝前望去,只见前方山岗之上,站立了三个人:左侧个子最高的,正是营副周青,他身旁站得笔直的,是一名安平军军士,而在那军士身后,依稀站了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

刘钧凝神望了望,突然想起了什么,当下大喜,立刻策马朝三人疾驰而去。

靠近山岗,他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上了山岗。

“营督!”周青肃立抱拳,正色道:“幸不辱命!”

那名军士立刻单膝下跪,同时还扯了扯身后那少年的衣角,少年这才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

“戍卫队柳刀手冯瑄!”周青指了指那名军士,接着,又指向冯瑄身后的少年,朗声道:“吴猛,冯瑄义弟,正是当日率先登上巫人崖的勇士!今日,他特来投军!”

“哈哈哈!”刘钧喜笑颜开,忙大步走了过去,将冯瑄和吴猛扶起来。

他托着吴猛的手,上下打量,不住道:“好!好!好!”

吴猛则面红耳赤,浑身紧绷,身子竟微微有些颤抖。

此时,北风骤起,漫天飞雪在风中化为一条条银链,银链掠过四人所在的山岗,在空中还原为纷纷扬扬的雪花,朝山岗下的坝头村飘落。

此时,原本的荒村,已变了模样:

村中的枯枝杂草、残垣断壁已尽数除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毛毡棚,和正四处搭建的木墙、哨楼。

无数身披兽皮、棉袄的汉子推着独轮车、载着各类资材,穿梭于干涸的苍溪两岸,风雪中,他们宛如一条黑线,将汉源坝上下、坝头村连成了一体。

茫茫群山之间,一座新的城市,刚刚开始孕育。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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