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北漠,柳絮城。
“咚!——咚!咚!”
三更,似在回应这更声,城门守卫眨了眨被雪花遮盖的眼睛,与前来的换岗守卫无声擦肩,随后迈着沉重的双腿,在换岗守卫的视野中与漫天飞雪邂逅。直至眼睛被飞雪覆盖,换岗守卫眨了眨眼,眼前却仍是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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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府。
屋檐上一白衣公子,腰系白剑,白剑上又系一琼脂白玉,双手背负,剑眉微皱,目光远眺,神游万里之外,任凭白袍在霜月寒风中若霓裳起舞,似要融入这无边飘絮之中。
屋下,木门紧闭。门前院中,以梦夫人为首,梦府中排得上号的人物皆于此,皆视漫天飞雪如无物,皆屏息凝神,注视着门缝中那若隐若现的玄光。
倏尔,“吱呀-”,极其细微的开门声,在每个人心中炸响,院中人眼神中充满希翼,屋檐上的白衣公子双手微颤,猛然回头一跃而下,无声落在众人之前,与众人一同注视着从门缝中挤出的身影。
那从门缝中挤出的身影转过身来,轻吐一口浊气,望着眼前一张张望眼欲穿的面孔,微微一笑。抬起手对着最前方的白衣公子就是一个板栗:“臭小子,还不快进去?”
白衣公子闻言,转过身去,紧皱的剑眉倏尔舒展开来,展颜一笑,飘絮落在白衣公子脸上,顷刻间便融化,化为无形。梦夫人伸手拂去白衣公子脸上的水渍,眉眼盈盈,柔声道:“快些进去,今晚为娘允你在这间屋子过夜了。”白衣公子闻言,脸色一红,似是勾起了往日回忆,对院中行了一礼,便蹑手蹑脚地从挤进门缝中。见那白衣消失在门缝之中,院中之人也都松了口气,对着眼前二人行了一礼,便躬身告退。
院中又复宁静,梦夫人与眼前之人相视一笑,招了招手,这北漠边关的定海神针,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的梦大将军梦去,依言走到佳人身侧,转身,将眼前之人揽入怀中。梦夫人抬头与梦去对视一眼,莞尔一笑,低头埋在这天下间最宽阔温暖的胸膛,酣然入梦……梦去单手背负,望着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关上的房门,身姿挺拔,不动如山。
院中似有鹅毛漫天飞舞,雪,愈发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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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却见一道白色身影正屏息挪动,在平时纵身一跃便是数十丈的白衣公子眼中这数十步的距离却是咫尺天涯。彷佛用了极大力气,白衣终于来到床前,脸上有水珠滴落,却被迅速接住。
床上一面色苍白女子峨眉紧皱,眼角似有晶莹泪渍。白衣不忍,伸手欲轻抚这张倾世容颜,却是在咫尺处停下。女子似有所感,呓一声“公子”,丹脸侧偏,将那手掌压于桃腮之下。白衣心中一紧,却见女子峨眉略展,嘴角略微上扬。“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于床沿坐下,掌心传来的温度令白衣心安,陶醉。见女子峨眉舒展,白衣微微一笑,抬头只见窗布在渗进的寒风飘絮中同烛影一同起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望着那忽明忽暗的烛光,白衣似又神游万里;更声,飘絮声,窗布飞舞声,将白衣的思绪不断延伸,直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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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升六年,霜月,卯时,梦府正厅。
正端来早茶的婢女急忙躲避那急匆匆闯入的秀影:“老爷,二老爷,夫人,不好了,小公子不见了!“
闻言,梦去与梦从对视一眼,似乎都早有预料。梦去神色不变,低头抿了一口茶,才道:“无妨,让小棠去寻即可。“
“可是……“那小公子贴身侍女闻言,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欲言又止,道一声告退,便火急火燎地去寻那梦棠。
厅上,梦夫人苏月杳幽幽盯着上首的梦去。(乛 乛)~~~
梦去小心翼翼道:“夫人?“(^—^)y
梦从:( ̳• ◡ • ̳ )
“故意让问儿偷走那飞雪追蝉步,支走了守卫,就是为了让问儿偷跑出去?外面天寒地冻的,要是冻坏了身子,要-你-好-看-!“
听见最后四个字,梦去端着茶杯的手一抖,两腿间一哆嗦,彷佛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忙起身握住夫人素手,:“夫人,问儿终是要走出这梦府,走出这飘絮城的,我与二弟这般谋划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言罢朝梦从挤了挤眼睛
梦从内心高呼:“大哥怎可如此误我!”,感受到嫂子凌厉的眼神,忙跟着表态:“是啊是啊,顺水推舟顺水推舟。“
“哼,但愿如此~“,言罢,又瞪了眼梦从一眼。
梦从:(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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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城,邑食街。
卯时时分的街上零零落落地飘着雪花,熙攘的街道上已是人满为患,叫卖声,讨价声不绝于耳。热气拂面,第一次溜出梦府的少年青涩的脸蛋脸上写满了对周遭事物的好奇,记起府中下人常道:“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欢呼一声,便同倦鸟归林,时而穿梭在云吞面摊前,感受着随热气扑腾而来的面香;时而在酒肆之前探着头大眼睛扑棱扑棱望里观望,闻着那陈酿似有些迷醉;又转到包子摊前,看着赶集的人群挤在摊前,更有甚者双手皆提着货物,便用嘴从胸前啄出铜板,待老板取走铜板又将包子往自己口中一塞,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彷佛发现了极其有趣的事物,少年咬着出门时在在侍女枕头下摸来的银两,有样学样地来到包子铺前,老板看着少年口中买下整个摊子都绰绰有余的银钱陷入了沉思……
在摊主的不懈努力下,少年鼓着腮边,两只手挽起白袍装满了包子,一边呜呜呜地不停往嘴里塞着包子,一边睁着大眼睛打量着过往的每个行人。
“城守办案,速速让开……”忽然前方熙攘人群中挤出一个黑影,不待少年反应过来,只听见砰的一声,少年眼前除了飘落的飞雪,还多了热气腾腾的包子。少年望着前方倒地的身影,探出脑袋,入眼只见是一张脏兮兮的脸蛋,头发似许久未曾梳洗,如同杂草般凌乱地夹杂着些许雪花胡乱披在脸上,看不真切面容。衣着似由补丁拼凑而来,着一双胡乱编织的茅草鞋。“你还好吗?”少年递出手中未被撞飞的两个包子。望着眼前少年炯炯发光的眼神,少女胆怯地匆忙躲闪,起身夺过少年手中的包子,往少年身后跑去。楞在半空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身旁便又急匆匆跑过两个城卫。“是在抓那个人?”少年心想,顺势蹲下在雪中捡起包子。至最后一个,却见那包子忽然飞起,落入一道身影手中。
少年身份高贵,这般隔空取物的手段已是司空见惯,以为是家中派来将他抓捕归案的长辈,想到被抓回家后的下场,捡包子的手再次楞在原地,叹一声“吾命休矣。”闭上眼睛任人宰割。良久,不见眼前之人有所动静,少年微微睁眼,却见眼前之人衣袂飘飘,腰间系一琼脂白玉,一手握着青色酒壶;正欲抬头望去,却听见眼前人自言自语道:“我本谪仙人,奈何落红尘。”言罢,将包子往嘴里一塞,灌一口酒,饶有兴趣地盯着少年,口齿不清“红尘…(唔)嚣嚣声,何处觅…(唔)仙魂。”少年望着眼前这仙气飘飘却鼓囊着两腮的男子,抽搐一下,微微一礼。
似一口酒不够,拿起酒葫芦仰头一倒,良久,一滴酒缓缓落下……少年终于忍不住,笑道:“仙长若是想喝酒,可随我去府中,府中长辈定会拿出好酒招待。”
男子闻言,将酒壶挂回腰间,又开始自言自语“酒尽风尘醉,梦遇白衣仙。”“去梦府么?”似是想起什么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凑到少年跟前,笑眯眯道“你母亲可好?”
少年闻言,顿时脸色一冷,五指逐渐握紧。男子哈哈大笑,轻抚少年头顶:“果然有趣,有趣哈哈哈~”
这轻轻一抚,却是让少年浑身一震。鼓胀的肚子随之消退,刚习得的飞雪追蝉步骤然贯通,那看不清的脏兮兮的容颜在脑海中也逐渐清晰,挥之不去……
白依见状,笑吟吟道:“仙人抚你顶,尘缘始梦来。”,待少年清醒过来,趁热打铁道“拜我为师,如何?”少年闻言,想起刚刚那近乎神仙手段,有些意动,却是不置可否。男子似早有预料般,取下腰间白玉塞给少年,似有些幽怨,嘟囔着:“缘分未到。”接着又自言自语:“千生百世,缘起缘灭,皆已注定。”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那女孩消失的拐角,转身一步踏出,便不见了踪影。
见识过先前仙人抚顶的手段,少年对眼前凭空消失的人影不甚在意,低着头抚着那琼脂白玉,任凭包子再次散落一地。神游之际,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问儿,长本事了呀~”少年闻言一个激灵,将白玉塞于腰间,从地上抓起一个包子:“棠姐~请你吃包子”。((>ω< ))o
感受到手中越来越小的“包子”……望着棠姐那戏谑的眼神,少年正欲拔腿转身,便被梦棠抓住后衣领一把提起,顿时心如死灰,一脸生无可恋地耷拉着四肢。
拐角处,那脏兮兮的少女躲过城卫,探着头注视着少年被提着消失在视野中。从怀中掏出刚刚顺手拿的两个包子,不由分说地一并塞进嘴里。若是少年看见肯定会大为震撼,上前讨教。
似是有些噎住,少女原本苍白的脸颊此刻胀得通红,峨眉紧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少年那炯炯如火的眼神,咀嚼的动作却越来越快,晦暗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明亮……
少年无意间点燃的烟火,于少女盛满暮色的双眸中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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