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吴金泰略抬起眼眸，瞥了一眼丁达，后者脸色虽然平淡。但是手在袖中估计不知道搓了多少下了。吴金泰决定不难为这位手下还算听话能干的干部了。
“目前的主要问题是，楚林奇还是没有展现出来应该显示在能力分析网的突出能力？”
“是的，”丁达听出吴金泰的意思，也是一副犯难的样子，眉头微皱；“我调查过了，这不是人为藏匿或者刻意修改数据；在其他部门的佐证下，也可以初步断定不是硬件设备的问题。”
吴金泰闻言面色平静，但是心里却在暗自嘲讽他们的办事思路。
一个能在勘定部眼皮子底下搞事情的人，你们用常规手段能查得出来吗？同时，联系上最近的一些手段，吴金泰自己心里也有了个底。
“你们有没有排查过他身边的关系？”吴金泰也算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方向。
“当然有，但是信息量很少。”丁达倒是记得很清楚：“目前联系最密切的还是那个叫做李奇君的男子。年龄20周岁，身高178，目前无贡献岗位。信用状态良好，信用储存是三位数，其他关系不明……”
“等等，”吴金泰打断了他的陈述，“ 这个人就是当时让墨芜菁吃瘪的人？”
“正是，您的消息果然灵通。”
丁达暗自想着：这件事情虽然属于私人会面，但是保密工作做得好；他都不敢肯定于莱拿到了相关报告，但是吴金泰已经知道细节了？
“李奇君……”吴金泰忽略了丁达那明显到令人发笑的奉承，在嘴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位警官敏锐捕捉到了犯罪的蛛丝马迹。
“这个人为什么没有出现在风险评估名单上？”
丁达先是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一种责怪，当然更是一种提醒。他当然没有想到这件事的牵扯面其实非常广，只是他不具备吴金泰的眼界。
“可是，风险评估名单是对于内岛上潜在威胁人物的一种监视手段，主要是用来应对可能出现的不稳定分子和扰乱学自会管理的威胁的，而且风险评估名单的权限一般来说我这个等级是拿不到的……”
“我知道于莱掌握着这个权限，”吴金泰放下茶杯，双手放在盘着的腿上，刚刚老僧入定般无悲无息的淡然神色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我已经知道大概了。楚林奇查不出来能力分析图是应该的，甚至说是必然的。”
吴金泰其实已经对楚林奇的水平掌握了个大概；以他内岛的斗争经验，怎能没见过几个声势浩大的棋子了。就是这位丁达的水平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本的计划是丁达处理这件事，自己只是做指导工作的。没想到这一届人员的水平实在是有够低，很多事情即使到了现在还需要亲历亲为。
“为什么？”吴金泰听见丁达疑惑地继续发问，故作镇定，但是心里也是叹了口气。
“这个李奇君只能说有点水平。”吴金泰略微斟酌了一下应该使用的语句，用尽可能简练的语言保证丁达的理解：“李奇君的相关信息是缺失也是必然的。他从来就不是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参与内岛活动，而是以和我们一样的，管理者的身份，决策层的视野，甚至是更高的格局来审视这个岛屿的。”
“什么？”丁达眼瞳一缩，“这不可能啊？”
“这有什么不可能。”吴金泰瞅了他一眼，似乎在责怪他的大惊小怪，心里其实也对其印象大打折扣。“不过也确实，他之所以联系人的身份在楚林奇身边活动，同时又不引起我们的怀疑，我个人认为这已经超出了单纯的无设备环境就能构成的信息差。所以我有个猜测：他应该用的是假手环，或者是根本就没有手环。如果手环是假的，那里面的信息自然也是非法刻录进去的。如果没用过手环，也存在这种可能，但是他的生活应该处处受限。我更倾向于前一种。
甚至他的真实姓名我们都不得而知。
丁达被吴金泰这么一提醒，逐渐明白了一切。将脑中大量的信息一整合，发现自己手里的那点东西，和这几天勘定部付出的代价完全不成正比。他表面上还是尽可能地装作淡定，可背后已经有冷汗渗出。
“身份作假，还能得到非学自会内部统一安排的手环……”
忽然地，丁达也是猛地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吴金泰刚刚的反常表现：
“难道您是说，学自会内部有人在帮他？”
“你能反应过来就好。”吴金泰总算是不用再担心这个思维不足的下属理解能力了：“他身份是假的，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他修改个人信息，这样就可以以一个能力平庸的身份接近楚林奇：等待能力评估系统的数据统计开始后，就可以用各种手段在表面上误导楚林奇的行为，让系统错误的评估。”
“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为了保护并且利用。”吴金泰这时站了起来，阿尔戈斯很自然地把手上不知何时备好的一块微型投影视窗模块递给他。
“李奇君，调查信息。”
视窗淡淡的调出了丁达已经调查过无数次的信息。上面赫然包含着他的个人能力雷达图，分成六大基础部分：智力，体力，实践能力，意志力，策划能力，转化能力。在下面还有更复杂的现状分析表和个人评估，以及近期身体情况。不出意外的，这些都是平平无奇的能力，甚至没有各个部门的培训人员突出。
丁达其实反应过来之后，除了懊恼，还非常恼火。调查重点一直都是楚林奇，而且由于其的高调身份和公司的特殊“照顾”，让他们误以为楚林奇能力出众，因此活动大多是围绕着如何将楚林奇拉进勘定部干活开展的。不料他身边有着一尊大神出谋划策，不仅下手果断，甚至还为其出谋划策，把几个部门搞得团团转，白忙活半个月。
吴金泰此时觉得整件事交给丁达来办理似乎有些不妥，便在终端上操作了几下，调出了楚林奇近期的所有行动报告。和墨芜菁的情报界面类似，分为图片信息，文字信息，档案信息和模拟信息，不过所有信息很明显的被归档过，显得井井有条，很方便的就能看出来重点和细节。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深层次的猜想和推理方案，是根据去行动特征和细致侦察观察到的零碎线索。虽然没有被归档，但是作为推理猜测的一环出现在了线索树中。
吴金泰大致浏览了一遍，发现其中线索多但是基本没有用得上的。这些小的细节如果去推理的话，每一项都可以推出一整个背后逻辑；但是吴金泰现在已经得知了其非逻辑的行动模式，索性关闭了视窗。
“丁达，你当时是如何调查的？”
丁达一愣，吴金泰的工作重点没想到还包括自己，随后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先利用数据评估系统的能力图，对他的每一项能力进行推导，然后排查出最可能的行动预测与其活动指数；而后在这些信息的基础上与于部长提供的信息进行比对；确定了最具有可信度的数据之后，我们在把数据代入能力检测系统逆向运算，得出他未来的预期活动轨迹。最后，派人前去监视。”
“监视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有，最快需要明天下午。”
吴金泰挥挥手，“不用分析了。那些数据没用。”
丁达愈发惊讶：“为何不用？”
“因为李奇君已经对楚林奇形成了完善的心理诱导，现在楚林奇的行为都在他的掌控下。”
“这不可能吧？”丁达虽然很相信吴金泰，不过对于这套系统的可靠性也是了如指掌：“这套系统几乎对每一种行为包括误导指数都建立了不少于两亿种模型，行为缺失程度指数高达百分之七十六的模型都能逆向推断……”
丁达声调越来越小，因为他看见了吴金泰脸上的一丝愠怒。
“这件事不是依赖你们那套系统就可以办成的，”吴金泰声调也高了少许，“能力评估系统的处理失败，就是他们给勘定部的一个教训。李奇君明显对于大数据系统了解比我们更加深刻；而且采用的手段也是以前闻所未闻的。”吴金泰此时闭上眼睛，无奈道：
“所以，你们的出发点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他不是行为偏差，而是彻底地背道而驰呢？”
丁达这下有点自我怀疑了。
“这不可能吧？他在岛上就一定会受到这座岛屿的监视啊？”
吴金泰缓睁眼：“不。其实有一些身份特殊的人群是不会受到海岛系统监测分析的，当然我们无法得他们是谁。不过勘定部最擅长的就是发现并且寻找。”
他扭头盯着丁达的双眼，两道视线交融，吴金泰的眼神中藏着一种肃杀的气息。
“所以说，这才是你们勘定部的宗旨。”吴金泰微微一笑，但是丁达知道这笑容背后可是刀山火海。
“好的，吴哥，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办。”
话一说完，丁达不敢久留。袖子一手，快速起身，对着吴金泰行李，便起身快步走出庭院。
吴金泰目送狼狈的丁达慌张地离开，双手背后，盯着天空中的洁白云朵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的沉默之后，吴金泰挥了挥手，阿尔戈斯会意立马走上前来。
“会长，有何吩咐？”
阿尔戈斯天仙般的嗓音此时确不能给吴金泰一丝愉悦。饶是他经历过以往的内岛风波，也觉得这次的事件不太一般。
“应该不会是那个人。”吴金泰心里自我安慰道。
“阿尔戈斯，通知于莱。开始地网计划。”
“所以，你的首要目标，还是吃喝玩乐。”
楚林奇听到李奇君的话不由得感觉自己的思维又被甩了出去。
我不是已经会意了吗？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我不是让你真的吃喝玩乐，”李奇君看出了楚林奇的疑惑，“依据目前形势看来，墨芜菁首先出手对你有所动作。这固然是因为墨芜菁性格使然；也不能排除是背后的势力操纵。”
虽然楚林奇总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但是着一口一个势力，一口一个阴谋的，搞得他实在觉得难受：“就是说她现有不得不急的理由？”
“是的。墨芜菁的虽然干事隐秘，不过还算有迹可循。”李奇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现在头疼的不是墨芜菁和背后的势力，现在头疼的是吴金泰了。”
“啊？为什么？”楚林奇还是觉得这思维条跳跃幅度太大。
“墨芜菁打破了平衡，让原本属于你的权利——选择权，落到了她的手里。”李奇君踱步说着，“她的想法给八分，不过她的手段只能给两分。她即使取得了短暂的优势，不过也惊动了于莱那帮人。他们其实也没想到墨芜菁如此大胆，居然敢虎口夺食。”
“那现在于莱的想法应该就是重新夺回对我的控制？”
李奇君点点头，但是随后又摇了摇头：“宏观来说，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一致的。但是具体做法上，于莱现在要做的选择其实也被动的只有两个：强行获得你的控制权，或者强行剥夺墨芜菁的控制权。”
“所以，现在他们只能选择获得我的控制权？”楚林奇越说与越不对劲，感觉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控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是这样。你分析很到位，现在距离岗位适配测试只有半个月时间。对于莱而言，半个月不够她做出能干扰墨芜菁的举动；考虑到她的性格，于莱最可能选择就是付出更大的代价把你拉拢而已。”
李奇君停止踱步，下意识摸了摸口袋，“他妈的，烟居然抽完了？”
“你可少抽点吧，”楚林奇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他的烟瘾，在二人分析局势的时候，他就抽了不少；在终端上查找个人信息的时候更是一根接一根。
“哎，没事，抽烟嘛，思路一下就打开了。”李奇君微微一笑，“下次带你试那种新手烟——是香芋味的，虽然合成香料占据大多数，不过香味还是到位。”
楚林奇果断拒绝。他不想沾染上奢侈品——那种新手烟的价格一包足够一周的早饭钱。
“那我们继续，”李奇君看楚林奇似乎也淡然的模样，猜测他的心理素质应该勉强达标了：“于莱的动向和墨芜菁的选择，都是显而易见的。但吴金泰这个人的思维还算有点水平。”
“他？他应该也掺和了。”楚林奇现在终于可以跟上李奇君的思维急转弯了，“吴金泰的直接利益是什么？”
李奇君其实对这个答案也不清晰：“吴金泰的利益出发点当然必须是夺得你的控制权没错。不过他所看到必定比于莱更高一层。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四年了，现在的目的大概率是为了维护他的地位。”
“那……”楚林奇想到了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吴金泰将我看作是一种威胁？”
“这个观点很有意思。你继续。”
得到李奇君的答复，楚林奇便大胆分析起来：“吴金泰的行事手段目前我们一概不知，但是相反的，对于我们的行事手段和信息，他也一概不知对吧？”
他看向李奇君，李奇君点点头。
“确实，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信息差，或者说双方都处于信息盲盒里，”楚林奇想起来这段时间上课的内容，“就是说在目前情况还不是很明朗的条件下，最廉价、最干脆的手段就是直接抹杀或者化敌为友。”
李奇君默默思考着楚林奇的“虽然性”推理，出乎意料的是这和他之前的观点不谋而合。
“直接抹杀的成本在我这里看来太高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按照你的推理，还有很多部门在关注我。这也就可以理解成：直接抹杀的代价就是在其他部门的眼中动用威权，无视他们的立场直接进行强制手段达成他们的目的。当然从是实际地位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在其他部门和舆论的影响下，他们的所作所为倒是和维护内岛秩序相悖。”
李奇听得津津有味，没有打断，只是抬了抬手表示继续。
“所以，最合理的手段其实就是招纳我严格来说不算是招纳，只是将我纳入他们的掌控，这样评估我的威胁性和发展潜力就很方便。判断清楚我的价值后，再决定生杀与否。”
“最近你和别人接触过吗？”
“啊？没有啊。”楚林奇直截了当地回复。
“看来，你小子潜力不小啊，当时我的选择看来是对的。”李奇君第一次露出满意的表情，
“分析能力这一栏的给你打七十分。”
楚林奇这下又被思维过山车扰乱了：“额，当时的选择是什么？还有就是，什么叫做七十分？”
“就是刚及格而已。”李奇君微笑着对着他说，“七十分。对于一个新人针对当前局势独立推理的思考成果而言，还算中规中矩。”
楚林奇听闻也不好说什么，“你刚刚的手段是指？”
“其实就是天天拉着你出去吃喝玩乐，”望着楚林奇不知所措的面庞，李奇君还是决定告诉他：“你应该知道当时的能力评估系统把？”
“我知道。”楚林奇想不出来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能力评估其实是一套依赖行为人行动数据和心理预期做出的专业测试系统，目前仅在几个国家的治安部门使用，”李奇君又下意识摸了摸裤兜，发现还是空的。“但是这套系统最厉害的地方也就是它最脆弱的地方——必须依赖人的行为作为数据的收集来源，才能正确的评估计算。”
“但是这一套系统已经运行了行为误差分析模式了。那我们的行动不是还会被推算出来？”
“不完全是。这套系统之所以要在这里运行，是因为这个海岛大多数人第一次来，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岛上的系统智能化程度如此高；所以就算再有经验的人来到这里，进行的诱导性动作就算天衣无缝，也无法掩盖其更根本目的性，从而被预测到。”
楚林奇听到这里已经猜出来了七七八八，不过这个想法实在是过于大胆，大胆到他自己都不敢肯定。
“所以我拉着你去吃喝，这就从根本上，掩盖了你的动机——因为你根本没有独立行动的机会，你的一切都可以理解为被我的行动意志支配了。”
楚林奇瞪大双眼，“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李奇君似乎很满足于给别人带来震惊：“这其实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这就给你扳回一局——从吴金泰的信息逆差变成了均势。现在，他们不得不考虑使用别的手段对你进行评估了。”
李奇君的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楚林奇只是猜到，李奇君只是使用了误导行为，但是没想到这看起来毫无疑义的一手居然带来如此之大的结果。现在，他不得不重新神审视一切了——身边形势，学自会动向，以及身边这个男子。
但是对于李奇君来说，这仅仅只是热热身子。
对于李奇君而言，真正的斗争，从来不是身先士卒的明争。只是有时候好奇，想去参合一脚罢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