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愁上愁

宁安郡主换衣裳的工夫,姚知盼便到了。

若初姑姑先去请了宁安郡主,待得了郡主点头后才请姚知盼进去。

屋子里,诸位太太经过方才一番交谈,对这位将门之女倒是真有了不少好奇——都是当家主母,膝下又有年纪正合适的小郎君,少不得要多打听打听。

先前对姚家娘子倒也多少有所耳闻,但她身份特殊,平日里也不常在外头走动。是以,几位太太对姚知盼的大致认知便只停留在貌美二字上。

可要当得世家妇,不是仅凭美貌便能成的。

何况,女子太过美丽,在太太们看来可是弊大于利的事。

几位太太各有各的心思不提,却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目光落在门的方向,等着姚知盼露面。

只见一抹烟青色的身影,跟在若初身后,款款而来。因着姚知盼的身量比若初姑姑还要高些,诸位太太头一眼见到的便是姚知盼的额。

一头柔顺亮丽的乌发简单挽成了单螺髻,发上并未有过多的装饰,只斜斜插一根赤金嵌珠碧玉步摇。天庭饱满圆润,倒是有福之相。

几位太太还未来得及多瞧,便见姚知盼福了福身子,依次给宁安郡主和诸位太太见礼。

她的声音是极轻柔的,但咬字清晰,并未有半点柔弱,像一汪缓缓流动的清泉,又轻又慢地拂过在场之人的耳朵,单单听她说话,便已让人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宁安郡主是极满意的,她宠溺地看着姚知盼,示意她站到自个儿身边来,向诸位太太介绍道:“这便是我那女儿了,盼儿,见过几位太太。”

姚知盼又行一礼。

这下几人才算看见了她的模样。

不得不说,饶是几位太太见惯了各色美人,又听陈太太大肆夸赞了一番姚知盼的美貌,心里多少有了底,在看清姚知盼的那一瞬还是有些怔怔的。

都说百花争奇斗艳,美人亦各有各的美法。几位太太见识过的美人不知几许,有似牡丹般华贵雍容、天然一股子娇俏艳丽的,也有似傲傲然立于霜雪枝头、清冷脱俗的寒冬腊梅一般,自有一股子出尘仙气的。

但姚知盼么,就是找不着一种花草来形容她的美。

不是那高雅清新的莲,也不是那亭亭玉立出水芙蓉。

姚知盼媚,一对丹凤眼盈盈似水,眼波流转之间便有说不尽的绵绵情意,仿佛只消与她对望一眼,纵是百炼钢也成了绕指柔。

说娇也有娇,一身的雪肤玉肌,面容白皙肌肤细嫩,让人只敢远观不敢生出触碰的心思,生怕手上功夫稍稍重一些便要泛起红印子。

这般细嫩,真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照料,半点儿马虎不得,费劲心思才养得成这一身美人皮。

可若只是娇媚,自然算不上什么绝代风华举世无双。

姚知盼最最讨巧的便是那一对眉。

长眉入鬓,眉峰处稍稍带了几分凌厉之势,像一柄锋利的刃脱离了鞘,可若只是这般锋利下去,难免有些格格不入。

偏她会长,眉峰一过,便又是平缓下来的眉尾,生生削去了那股子尖锐劲儿,徒留几分英气罢了,并不让人觉得太过硬朗。

几位太太看得入了神,陈太太今日本就打着给宁安郡主捧场的心思来的,这会儿便又先起了头:“不过半月未见,盼儿倒是越发水灵了。”

又提起平安符的事情,“都说那圆空大师避世已久,盼儿能求得那平安符,必定是费了不少心思的。我今日走这一遭,倒是赚了你们府里不少东西。可叫我心难安,盼儿且过来,让陈姨好好瞧瞧你。”

陈太太说话有几分俏皮气,几位太太听了只觉有趣,倒是跟着陈太太一道,细细打量了姚知盼许久。不多会儿,便你一根簪子、我一只玉镯地,将见面礼给了个全。

姚知盼平日里倒也见惯了这些场面,得体地一一做了回应,话虽少些,但也大方有礼,进退得当。

宁安郡主留意着几位太太的神色,等了几瞬才开口道:“好了好了,便是她有三头六臂,也戴不完你们这些宝贝了。不过一些茶水点心,换了你们这些东西,没得传出去叫人说笑。”

屋内众人皆是一笑,人也见过了,宁安郡主便也放了姚知盼先行离去,自留在屋内与众太太说些旁的罢了。

——

待入了夜,姚大将军才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后院。

他出身军中,平日里的洗漱更衣都习惯了自个儿上手,宁安郡主晓得他的习惯,便先传了饭,才让屋内伺候的人下去。

姚恪到里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再出来时径直坐到了宁安郡主身边。

他本是个粗人,出身平凡,倒没有大户人家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到底早年风光,在京城吃了不少暗亏,叫人笑话了,才不得已作出那些文绉绉的模样。

如今回到平阳老家,家中只爱妻、爱女二人,姚恪的规矩便放得松些。

他一面盛汤,一面问起妻子今日的宴请:“那几户人家我从前便有耳闻,只是不曾打过交道,我便让人去信给你阿兄,请他代为打听这几户人家的事,想来,回信大约这几日便能到了。”

“你今日看了可有中意的人选?”

宁安郡主轻轻摇头:“才见一面,也谈不上中意不中意的,毕竟是盼儿的终身大事,还是等阿兄的回信到了再与你细说。”

“今日陈太太倒是出了大力气,我听若初说,连她家女郎都少见地与盼儿说了些软话。”

姚知盼毕竟是二人独女,平日里只有哄着的份儿,对于姚知盼的喜恶,夫妻二人自然是晓得的——二八年华的女儿家,哪个不是家中千宠万宠长大的?凭什么到你面前便低一头?

是以,姚恪夫妻二人都没把姚知盼和方怡不对付的事放在心上,反倒是姚、方二家越发交好。

姚恪闻言也是一笑:“陈太太一贯会做人情。”他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又想起什么似的,“只要人老实些,肯上进,有些吃饭的本事,叫盼儿喜欢便好。家世这些,倒不必太苛刻。”

“要我说,从前那位夫子便不错。”

姚恪话音才落,便得了宁安郡主一个白眼:“是我挑挑拣拣么?难道我不晓得他是有真本事在身的?只是这年头……”

郡主的声音低了不少:“我与你这把岁数,难道还在意这些面子上的东西?只是盼儿……哪儿像是那夫子供养得起的?”

“今日见的这几户人家里,便有好些个旁支的,我也晓得,叫盼儿去做宗妇是有些难为她,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些家中富庶些的,只要她夫妻恩爱,日子便能和和美美。”

姚恪自知失言,见爱妻面露愁容,连忙岔开话题:“盼儿如今才多大岁数,也就是平阳地方小,叫人看得着急罢了。京城中,似盼儿这般年岁的女儿家没定亲的大有人在。不瞒你说,我是乐得盼儿在家中多留几年的。”

又是一番好话说尽,宁安郡主才总算露了笑意。

——

如今过了几日,宁安郡主与几位太太又聚了几回,彼此心中都有了底。

她选了几位较为合心意的太太,正与若初商量着相约去白马寺祈福的帖子该如何下时,却见姚恪风风火火地从前院的方向过来。

宁安郡主见夫君面色不虞,便先遣退了若初几人,待姚恪进了堂中忙迎上去:“这是怎的了?你今日不是约了人出城么?”

姚恪眉头拧在一处,并不答话,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宁安郡主。

信是京中来的,写信之人正是宁安郡主的亲兄长,如今受封裕郡王的忽达尔。

信中并未提及姚恪二人托他打听的那些世家大族之事,连问候也是一笔带过,大半篇幅都用来讲另一件事——贤王世子婉拒赐婚,称当年为治恶疾滞留平阳时,对姚知盼一见钟情,意娶之。

末了,又提了几句当今帝后对此事的态度,并于信尾附言:恐有变,尽早入京。

宁安郡主执信的手微微一颤。

她抬眼望向姚恪,沉默许久才骂道:“他胡说!”

当年贤王世子留在平阳自然是住在姚府不假,可那会儿姚知盼性子天真烂漫,姚恪夫妻俩生怕得罪了这尊泥捏的富贵人儿,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肯让姚知盼与他碰上的。

哪儿来的什么一见钟情?

更何况,姚恪夫妻二人早早离开京城便是不想再掺和京中是非,就算他们对姚知盼的夫君有百般幻想,也从未考虑过宗室子弟。

宁安郡主气得用北荒话骂了好一通,待冷静些许才用回本朝官话问姚恪:“这事毕竟没有定下,京城离平阳千里远,纵是他有心求娶,盼儿的婚事定下了,又能如何?”

“对,一切尘埃未定,我这几日正预备着约几位太太到白马寺,你看,若是借着白马寺将盼儿的亲事定下……”

姚恪一边听着妻子说话,一边皱着眉。

他是绝对不愿意姚知盼嫁给贤王世子的。于公于私都不愿意。

这信从京城到平阳,耗时一月有余,只不知道如今京中又是什么情况。

许久后,他长叹一口气:“便按你说的办吧,只是,入京的事情也要着手准备才好。”

他将同样难受的妻子拥入怀中,安抚道:“我们这儿有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你阿兄不是也说了上面的态度?可见事情还没到我们想的那地步,只是,总要多作打算才好。”

一时间,夫妻二人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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