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过半，已经吃饱的姜乔坐在位子上静静看马超和孙小红打闹。人是很奇怪的生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是成熟、不苟言笑的大人，可见到熟悉的人和场景，就不由自主恢复到当时的状态，这大概就是情谊的可贵之处。
“马超儿，告诉你别惹我啊。”孙小红开始只掩嘴笑，维持着淑女作风。可禁不住马超儿再三“挑衅”，她终于忍不住，撸起袖子准备与他大战一场。众人起哄，局面更加热闹，不时有同学加入混战。
林老师笑呵呵地看着自家学生，不时加油助威。他被敬了好几杯酒，脸上很快起了红晕。他喝多的时候，最喜欢的莫过于和人谈心。就近是个好选择，于是他看了看在自己右边的位置，肖子轩。然后扭头和姜乔开始聊天，一连喊了三遍才有回应。
姜乔正沉浸于看热闹的喜悦中，没顾及到林老师在身后颇为关切的叫喊。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师。”
“咱们班，当时属你活泼。”林老师喝了口茶，眼皮有点打架，“每次见到你都乐呵呵的。”
姜乔开玩笑道，“那时候年纪小，年少不知愁滋味。”
“胡说，你现在才多大？就知道愁了？”林老师摇摇头表示不认可，叹了口气，“别想太多，人想的多了，行动力就不够。事情讲究互补、调和。”
“要不是今天见你们，走在路上肯定不认得了。当老师就是这样，是某些人一段路途的见证者，开始的时候幸福，结束的时候失落。”
“老师，你为什么当时想做老师呢？”姜乔好奇地问。
“这个嘛。”林老师沉吟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回答，“幸福，想着即将要开始教育这一伟大的事业就激动！尤其是认识你们这帮学生，老师很知足。”
“老林，牙都酸倒了。”一直没说话的陆珩打断了林老师的自我感动时刻。
林老师轻哼一声，表示不想搭理破坏气氛的陆珩，酒劲上来了，他起身离开打算去外面吹吹风，剩下整个聚会中说话不到三句的陆珩和不想独自坐在位子上的姜乔待着，姜乔甚至觉得整个房间只有这里冷清的，热闹是他们的。
关键时刻，朋友就可以发挥作用了。姜乔侧侧身，试图搜寻程意涵的身影，倒也不用费力地找，中间那个对着楚维笑得跟朵花似的可不就是她的好朋友。
陆珩问，“坐在我身边不舒服吗？”
“没有。”姜乔心口不一地回答。
“那你怎么老想着跑？我不明白。”陆珩看着她的眼睛，意图找出答案。
“我觉得别扭。”姜乔坦诚地说。
陆珩听到这话略微一惊，他知道有些机会不能失去第二次，扬起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明天有时间吗？聊聊。”
夜深的时候就该散场了，撕心裂肺的疼藏在阴影里不让别人看见，伤心的人才能肆无忌惮的哭。
众人三三两两地从餐馆出来，热情地告别，牢记班长职责的孙小红自觉承担了找出租，把同学安全送上车的辛苦活。林老师出门的时候已经处于睡眠状态，被几个男生喊着口号抬着上了出租车，浩浩荡荡的阵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没过一会儿，餐馆门口就剩姜乔，陆珩，程意涵，马超，楚维五个人了。
姜乔谢绝了程意涵顺路送回家的提议，她家离这不近，但晚上吃的太多了，散散步有助于消化。马超本想打车，楚维说车还有几分钟就到了，邀请他和陆珩同行。几人说着话，只见一个穿chanel裙子的姑娘从车上下来，楚维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好看的弧度，含笑向同学介绍对方的身份。
韩萧越，楚维的女朋友。姜乔看见她的第一眼脑子里开始自动播放她的精彩履历。23岁已经是业内小有名气的设计师，并在今年年初有了第一家自己的服装店。虽然现在实体难做，她却没开线上店铺，每次上新都不愁卖，据最新一季度的销售额，明年开家分店不成问题。
几乎是一瞬间，站在楚维旁边的程意涵觉得有什么东西碎了，碎成渣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奇怪的是，她竟觉不出疼，只是空空的，装不进任何东西。她僵硬地伸出手回应韩萧越的友好问候，想挤出一张笑脸却怎么也做不到，面部肌肉此刻并不听她的命令。好在除姜乔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她的心意如何，见她脸色不好，只以为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并没有和楚维联系在一起。
韩萧越礼貌得体地和大家打了招呼，看见陆珩熟络地喊了句学长。两人是校友，陆珩比她大三届。
在场五人虽然都能称得上同学，但实际上只有三个人是熟悉关系。
人与人之间想要维持长久的关系，只有生活圈子不断交织重叠，否则，每一次的好久不见都是陌生的开始，而告别，从来悄无声息。
姜乔知道程意涵伤心，主动开车送她回去。她坚持看着楚维先走，直到车消失在视线中。她带着哭腔开口，“乔乔，我考到西京医院了。”姜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索半天说了句回去吧。
楚维，西京医院的实习医生，他今生的理想是治病救人。
此刻江城并不宽阔，还算笔直的马路上，有两辆车背道而驰，一辆车里盛满了悲伤，随手点开的音乐应时应景，如果仔细听，其中夹杂着细碎的哭泣。
爱你的心我无处投递，如果飞檐走壁可以找到你。......如果云知道，可惜，你并不知道。
另一辆车努力朝着正确的方向行驶。江湖传言，马超在的地方绝不会出现冷场的情况，无论熟人陌生人高低都能整两句话，迅速拉近距离，把场子热起来。但现在他不能说一句话，因为开车的韩大姐绝不能有一丝分神。两个小时前他就应该在床上躺着了，而不是半夜开着车在马路上转圈兜风。一上车就睡觉的楚维此刻瞪着眼睛聚精会神地分析路况，“50米后的路口必须左转，不然就得上高速了。”
“没问题。”韩萧越第10次自信的回答。
陆珩看着窗外，心情愉悦，并不在意何时回去。意外之喜，他的邀约被某人答应了。
人在开心的时候总是格外宽容，“没事，能回去。”他难得鼓励别人。
“太好了，转弯了。”马超长叹一口气，终于能说话了。
韩萧越的笑点仿佛长在马超身上，他每说几句话都能逗得她眉开眼笑。陆珩坐在驾驶座后面，后视镜里清楚地映出这个男人的笑脸。真像老树开花啊，她脑子里自动蹦出了这句话。她打趣道，“学长，我可是听说你从来不参加聚会的，就连孔教授也难得请动一次。”
陆珩嗯了一声表示回应，没有更多表示。
韩萧越不以为意，接着问马超，“超儿，说说。”
“萧萧，你算是问对了，我可跟他不一样，一天全是和人打交道的事儿，想听哪件？前天刚接了一公子哥的案子，该不说不说，人品差点，样子没得说。”
“那你可真厉害。”韩萧越明知他岔了话题，听得却很有耐心。
一直没说话的楚维倚在靠背上假寐，紧绷的弦松了困倦立马袭来，听到韩萧越说起孔教授时，他突然想起陆珩因为房子在装修，最近在找房子暂住的事。于是，卡在马超中场休息的时候回头询问。
“陆珩，房子找的怎么样了？”
“没有进展。”陆珩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家租房子是看房子，他租房子跟相亲似的。
“来我家吧，就在你们学校附近。”
“合～适～吗？”陆珩故意拖长语调，看了眼韩萧越。
“去你的！”
“我妈给我租了一大三居，你来跟我一起住，正好分担一下房租，减轻减轻负担。”楚维盛情相邀，陆珩也不想再去看房子了，两人一拍即合。
马超看着两人，幽怨地开口，“ 陆郎，你竟要离我而去了吗？”
“ 嗯，我迫不及待了。”陆珩一本正经地说。
有人欢喜有人忧。姜乔陪着还没开始已经失恋的程意涵，绞尽脑汁想出几句安慰话，看着她入睡后才回家。推开门，很静，微亮，陈女士留了灯。她抬头看看表，快1点了，轻手轻脚回到房间，带着疲惫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后却像放电影，涌出一个个片段。
“明天要去吗？”她问自己，突然有点后悔答应见面。有什么意义呢，已经过去的往事就像单向前进的列车中途看到的景色，不管喜欢与否，车都是要开往终点站的。
“至少我可以得到一个解释，青春的句号。”她坦然承认，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见到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第二天，陆珩早早到了约定的地点，他想了几种打招呼的方式，在姜乔没来之前反复练习。
从中午到傍晚，大树的影子由短到长，再到看不见，陆珩的手机始终保持在信息界面。信息的内容很简短: 抱歉，临时有事，无法赴约。
良久，他绷着脸，冷冷吐出几个字，“很好，真是个优秀的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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