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找个驿站休息一下……在那船舱呆了那么久,感觉都腌入味儿了。”二银边嘀咕着,边闻了闻身上。
没想到王勃却摇了摇头道:“那可不行,咱们今天买些物资,今天或者后天就得找船走。”
二银闻言哀叹一声道:“还坐船啊!”
王勃摸了摸二银的脑袋叹了口气道:“还得再坐两个半月的船。要赶在天气没彻底变冷的时候回到长安。”
原身离开交州大概是六月底,从交州到广州走了数十年,后又转而北上,前往扬州,来来回回耗费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从扬州走大运河前往长安没有海运快,需要走两个半月,到达长安最早也得到10月中旬了。
之所以要先去长安,不回王勃的老家绛州。是因为王勃的二哥王勮如今正在东宫任职,如今任太子典膳丞。
上元二年,太子李弘崩于合璧宫,同年立沛王李贤为太子。这个李贤就是当年让王勃作《斗鸡赋》,后害的王勃被贬虢州的主人公之一了。
太子典膳丞管理太子伙食,平时虽不参政,却是能在太子吃饭的时候,见到太子的。
若是能借哥哥王勮的这条线再次搭上太子,兴许能谋个不错的差事。
9月份去长安的船还算多,王勃找了个最便宜的,二人坐船也将他们所剩不多的通宝消耗无几。
当然便宜耗的时间也长,到了长安的时候,已经是快11月了。
全身上下除了一件单衣,什么都没有,好在二银身上还有件皮袄,王勃穿上了总算没有再得了风寒。只是可怜了二银,把所有衣服都裹在身上,勉强捱过了秋天的寒风,没得病已经是万幸了。
二人过了公验,总算是进了长安。哥哥王勮官居正七品,自然也住不到达官显贵才能居住的城北,只能偏居于长安南城靠近安化门的位置置办了一套房产。
因为离得城门很近,所以倒是不需要再乘车。
进了安乐坊的门,看了看周边环境,王勃四处打量。
只见坊内设有乐坊、典当行、茗铺,虽是远离皇宫的位置,但坊内布局合理,黄土夯实的主干道两侧修了排水沟,拐角处还种了些树。
等到了原身记忆中的地方,抬眼看去,就能见到结实的榉木门。敲了敲,不一会儿,一个老仆前来开门。一见王勃,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诶呦,三郎!三郎回来了!”
老仆一叫喊,就见屋里走出来一个妇人,正挺着肚子看他,一见王勃便柔声唤了声三郎。
见王勃和二银满面风霜,赶紧叫身边的丫鬟去准备饭菜、热水换洗衣裳。
“怎地这时候才到长安,相公自收到你的信,无时无刻不找机会找人打听你的消息。”
那妇人是王勃的二嫂,就是之前二银所说的给王勃做了绸缎披风的人。
“路上碰到了一些事,银钱丢了,这才废了些周折。我从交州坐船先去了广州,然后又乘货船去了扬州,顺着扬州运河一路走,六月底出发,如今年底到长安已经算是快的了。”
二嫂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王勃一身粗布短打和套在外面的杂皮袄子,不由得红了眼睛。
“一路上不知遭了多少罪……一会儿用些煎饼和清粥,你二哥如今还在东宫没回来。等回来了见你这样,怕是也要掉眼泪的!”
二嫂话音刚落,就见之前开门的老仆端上来一碗稠稠的小米粥和两个手掌大的油炸丸子。
这油炸丸子就是二嫂所说的煎饼,用杂菜和面糊、肉馅和在一起后,下油锅吱吱煎熟,然后捞出来稍微放放,待温度稍降一点就可以吃了。
唐代还没有植物油,用的都是猪油,煎出来别提多香了。
轻轻一咬,酥脆的外壳应声而裂,里面软和的面与菜肉涌入口中。
“烫……烫……”王勃被烫的直抽气,看的二嫂一阵笑。
“慢些吃,都是你的。先喝粥吧!”
王勃看了眼近在咫尺却不能吃的美食,只能先叹口气将那丸子放下,然后捧起粥碗,刚捧起来就听到角落里的吸溜声。、
一瞥眼,就见二银正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个碗,里面是类似于后世北方常见的猫耳朵样式的面片儿,厚厚的猪油和葱做成的阳春面,别提多香了。
王勃见状也是好笑,对二嫂说:“这一路上多亏了二银照顾,否则我可是回不来。走到中途就将我那些细软典了换钱,没想到到了长安都快11月了。”
二嫂欣慰的笑了笑,又让老仆给二银拿了个板子让他坐着吃。
“这次回长安可是想好了?前些年朝廷又要复你的官职,还是做虢州参军,你害怕了官海沉浮,相公和公公也不好再逼你。”
二嫂子说的是王勃在被赦免后,朝廷又拟官复原职,但是原身被之前的事情搞怕了,就没有去。在家待了一年多,决定南下先去见父亲王福畴。
王勃凝神片刻答道:“是,此次入京,也是想再谋个官身。”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咬了咬牙继续说:“实在不行,再考一次科举。”
“倒是不用再去科举了,如今这满长安谁没有读过你那篇《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二嫂抿嘴一笑看着王勃道。
闻言,王勃吃饭的手一顿。
对哦,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当年原身魂断南海,《滕王阁序》名满长安算起来也差不多就是这时候……
但是问题来了,我压根不会写这些骈文啊,王勃心中崩溃道。
王勃心中还在苦闷,可二嫂却挑起了话头。
只听她有些激动的说道:“上元元年,陛下大赦天下,薛世叔也从嶲州回来了。如今官拜正谏大夫。自秘书少监上官仪死后,上面那位可是神气了,不仅接连处置了不少官员,朝中势力愈发嚣张。就连圣人有时候都需要看她颜色,如今雍王立为太子,治国处事处处有章法,也深受圣人赞赏。可在朝中却始终受那位的压制。”
二嫂嫂说的那位,应当指的是羽翼渐丰的武皇后。
自显元五年,高宗李治患头疾开始,武后便开始逐渐涉猎大唐权柄。
直到上元元年,权势更进一步,李治称天皇,武则天称天后。
如今是上元三年,高宗李治的头疾愈发严重,武后一党的势力也愈发猖獗。
事情演化到如此地步,恐怕已经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了。如今不过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二嫂有话可直说。”
二嫂叹了口气道:“前几日相公谈起一件事,圣人欲提拔薛世叔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这是个信号,意味着薛世叔马上就要成为宰相之一了!如今太子一派势弱,正值用人之际,三郎身负绝世文采,当助殿下一臂之力。”
王勃闻言心中暗道,这就是高宗再开始召集心腹,为自己儿子找场子了。
二嫂口中的薛世叔,指的是薛收之子薛元超。少时蒙荫入仕,做太子舍人,可谓是高宗的亲信,后来高宗继位,薛元超自然也青云直上。若非因为当年上官仪的事情,恐怕早就拜相了。
原身的祖父王通乃是薛元超之父的老师,所以薛元超对王氏一族多有照顾,想必当时王勃刚出狱就能接到吏部调任继续任职虢州参军,也有薛元超在背后帮助。
王勃心中砸了咂嘴,薛世叔啊薛世叔你可真是给我选了一条荆棘之路啊!
无论现在王勃如何同薛元超一派撇清关系,在武后眼里,自己都是妥妥的太子党。
想要在官场立足,就必须抱紧薛元超的大腿,让李贤好好的在位子上坐稳了。
无论是之前李贤对原身的器重,还是薛元超与祖父王通的关系,都让现在的王勃无法选择,只能按照规定的道路前行。
说到底,还是没有自己的力量。
太子一派看中原身的名气,想吸纳他以展示自己广聚贤才的态度,增强太子一派在士人中的声望。
如果可以,王勃也不想对上武后,但是奈何形势比人强,不得不站上武后的对立面。
王勃想到此处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带足了郑重之色。
“为太子效劳,是我的荣幸。”
……
是夜,紫宸殿内。
昏暗的烛光将人影拉的老长,高宗李治斜躺在矮榻上,手中拿着一张诗稿默读。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好句啊。一看就是少年人的文笔,若是让那些老头子来写,是写不出这样的文章的,当得名篇!这个王子安我记得他应当是我朝最年轻的进士吧?当年那篇《乾元殿颂》也写的不错,就是做事还是太轻浮了些。呵……顾前不顾后。做文章不错,做官嘛……”
李治感到有些目眩,最后的话没有说出口,将诗稿一放,便用手慢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正在殿中点香的明崇俨赶忙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熏香放在高宗身边,又用手在李治头上按摩片刻,李治的晕眩症才稍微缓了缓。
“圣人还是早些歇息吧,这香有安眠静神的功效,对陛下的有益,他日再辅以丹药,必能药到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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