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沿像火烧的炉子,热得滚烫,不是太阳的杰作,烧炉的手法更接近原始的钻木取火,一只小手抓着脱了线的抹布反复擦着窗沿,小手的主人洛洛,目光直勾勾地钉在窗外,纹丝不动。
窗外放羊人披着蓝色大褂,手握微风,抽打着领头的白云团子。落在身上,不知力道较轻,或是团子绵软,领头的白云团子不痛不痒,徐徐前行。一簇簇团子扎堆,淹没了蓝色大褂,也遮住了七月的毒辣。
离家不远的废弃大楼原是一处研究基地,从年初起就张着大口,舌尖顶着一块刻着“禁止入内”的立牌,犹如奶油蛋糕,溢着芳香,吸引孩子前往,待他们靠近后,再一口吞下,将他们的胆大妄为永远留在黑暗中。
这样的传说,如同拒马,将胆小者拒之门外,但挡不住洛洛和他的小伙伴们。
第一次,空手闯入,吃了经验不足的亏,险些留下与黑暗作伴;第二次,也就是昨天,整装待发,小有所获。
小是主语,洛洛的小伙伴们,寻到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能飞几十厘米的喷气背包、像打火机一样喷火的手套、点地开花的拐杖……作用不大,但在孩子手里倒也是个宝贝,尤其是有人扑空什么也没捞到的时候。
回家的路上,洛洛脑袋像灌了铅,垂得抬不起来,背上的书包前片一扬一合,轻飘飘地掷出轻蔑的话语。到家扔下背包,有模有样地坐在床上打坐,养足精神头,来个独闯雪耻的戏码。
可第二天中午,老爸和老妈出门前,一脸神秘地和正吃午饭的洛洛说:“给你准备了礼物!放储物间了!一会儿去看看吧!”
要是礼物够新奇好玩,倒也不必只身赴险不是,洛洛扔下咬了一半的三明治,流星踏步,闪到储物间门口,未等喜悦浮于脸上,便在大门被钥匙反锁的声音中退了潮。
扭开储物间门把手,入眼清洁四件套,及一张贴在墙上的便利贴:
亲爱的宝贝,这周轮到你值勤了,别忘记了哦,努力把房间打扫干净!爸爸妈妈出去郊游,不在家给你添乱啦!还有记得给虎头喂猫粮哦!加油!
“啊!”贴纸似一台水泵,抽空了喜悦,不甘屈服的洛洛倒也在空荡荡的池子里扑腾了几下,最终选择妥协,说起原因还是因为十七楼太高了。
虎头呼呼大睡,与午夜在屋内闪展腾挪判若两样,碗里填上满满的猫粮,也无法把它从饰演超级英雄的梦中唤醒。
打盹的抹布呛了口水,散了睡意,又被按在窗沿反复摩擦了一个小时,听了洛洛一个小时的碎碎念。
“哎!明天去了学校,又得面对欧阳行那家伙得意的嘴脸。”
“凭什么就我空手而归了啊!凭什么呀!”
“要不明天请个假好了……”
许是口干舌燥,洛洛放过了唯一的听众,划过一道弧线,抹布落入桶中,做完投篮姿势的洛洛,犹如一滩软泥,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隐约中听到虎头刺耳的叫声,鲤鱼打挺,直起身来,虎头像触了电,浑身发颤,炸着毛,对着猫粮碗大呼小叫。
顺着望去,猫粮碗中有一团马赛克。仿若接力,洛洛抱头大叫,声音提了几个分贝。
“虎头!你怎么拉在食盆里了?”
声未掷地,洛洛怔住了神:虎头的粑粑怎么自动带上了马赛克?
定睛细看,那团马赛克还在扭动,大口吞着碗里的猫粮。
瞥了一眼大开的窗户,这团奇怪的东西也许是从那里进来的,屏住呼吸,拖动脚步,洛洛慢慢接近那团马赛克,他发誓,动作要比他夜晚蹑手蹑脚溜出家门时的动作还要轻:该不会是“毒液”一样的外星生物吧!万一被缠上,我会变成马赛克版毒液吗?还是大家会叫我马赛克超人!
抄起旁边饭桌上的一根筷子,洛洛心底多了一分底气,他吞下一口口水,猛地朝那团马赛克生物掷去,同时,他又赶忙抓起桌上的另一根筷子,摆出击剑姿态,心底里庆幸自己中午吃完饭没收拾桌子。
筷子不似利箭穿杨,触碰到马赛克生物就落了地。那团马赛克生物扭过头来,本以为会像电影里所演,寄生到自己身上;或是拉开距离,用警惕的眼神与自己对峙。
尽管那是一双宛如黄豆粒的小眼睛,依然能从中看到楚楚可怜。
愣神间,马赛克生物扑到洛洛裤腿上,大哭起来,口中发出“咪”“咪”的声音。
洛洛一时间束手无策,向虎头求助,也只从它脸上读出“懵圈”的答复。洛洛先把马赛克生物放到地上,轻飘飘的,软软的,怎么看也不像攻击力很强的生物。
“你先别哭,能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吗?”洛洛心里祈祷着,这团马赛克生物能听懂中文。
马赛克生物像是真的听懂了一般,渐渐收起泪珠,手脚并用,比划着洛洛看不懂的肢体语言。
洛洛扶着额头,心里想着自己要是去了英国,英语不及格的他在英国人眼里大抵也是这样的。
“那就暂时先叫你马赛克吧,马赛克,你能简单比划下你是怎么来的我家吗?”
马赛克换了一套动作,可仍无济于事,大概发现洛洛看不懂它的意思,索性停下了动作,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心累了。
马赛克生物与洛洛陷入大眼瞪小眼的沉默,这份沉默持续了十来分钟就被打破了——电梯叮的响声。
“不好!马赛克!是老爸老妈回来了,要是让老爸看到你,他老人家秉着严谨的科学态度,一定会把你拉去实验室大卸八块的!”虽然是初次谋面,不清楚马赛克到底是什么生物,但既然它看上去没什么危险,洛洛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他不能让马赛克落入老爸的“毒手”,如果必须分享,更希望和他的那群小伙伴们分享。
拉回思绪的洛洛示意马赛克赶紧躲起来,结果发现原来马赛克所在的位置空荡荡的,马赛克早在听到“大卸八块”时就吓得藏了起来。
洛洛关上窗户,又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在老爸开门的第一时间,尽可能地吸引老爸的注意力,为马赛克打掩护。
“咦?你站在门口……”
“当然是在迎接你们。”
“这么殷勤,肯定是没好好打扫吧!”
“嘿嘿!”
“臭小子,那还在这儿偷懒,赶紧去把活干完。”
“得嘞,这就去!”
进了屋,老爸收拾虎头的猫砂盆,老妈去了厨房收拾饭菜,而洛洛拿着拖布在自己家里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寻找马赛克的踪迹。
瞥了一眼只剩猫粮底子的猫碗,老爸感慨虎头真能吃。
虎头不满地哇哇叫,抗议虽然自己像染了色的猪,但这绝不是自己吃的,不能莫名含冤。老爸添了一勺猫粮,刚没吃到饭的虎头张开大嘴,像挖土机一样在碗里拱着。
“说你能吃还有错嘞!”老爸笑骂着说道。
拎着清洗干净的猫砂盆再回来,猫碗前已没有虎头的踪影,窗帘后沙沙作响,老爸拿起虎头爱玩的小球,朝帘后走去。
“虎头,来,运动一下!”
沙发后,听到同样声音的洛洛冷汗如雨,浸湿了后背,虎头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趴着,能造出来这般动静的,只有马赛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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