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出并州(1)

南诏姜国文帝登基后,崇文败武,一改先帝好战之风,先是夺了太尉尉迟琼的兵权,假借官晋爵的名义,册封给他一个不痛不痒的上柱国大将军。

而后竟是直接将太尉废掉,设立军机处,由天子直辖。

原先兵部的中流砥柱,尉迟琼的旧部们则以各种名义被拆地四分五裂。

最先被拿来开刀的是那位复国之战中大放异彩的功臣,南姜骑军统帅,善打以少胜多之仗的骠骑将军苏北绣。

便是这位为清贫如洗,与手下士兵同吃同住,共寝同眠,为国戎马半生的南姜骑军第一人。

他府邸之中,竟被搜出大量与南姜敌国北烨的私通信件。

他以叛国罪被株连九族,全家上下老小,无一幸存。

苏北绣上刑场那日,南诏六月飘雪,似在喊冤,而他曾守护的子民们,却毫不留情地将对这位将军的厌恶言溢于表,在铁证如山下,只有极少数人相信其清白的苏将军,最终在百姓的片片叫骂声中,被割去了头颅,从被彻查至关入天牢接受严刑酷打他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有斩首之际,被压游街之时,姜都百姓们的叫骂侮辱入耳,鸡蛋菜叶砸脸之时,这位将军,方流下二行热泪。

同样在复国之战中便展现出惊人天赋的白衣少年将军蓟问苔亦被雪藏于军机处,剥去兵权,随军机处学生疏秘们一同上课。

而为国奉献一生的尉迟琼老将军,则同他的旧部,被派往北戍边,监视随时可能南下的烨军。

原来的兵部,只残剩下步军总统领左将军袁崇山一人,这可能算是文帝对兵部尉迟一派的些许怜悯,保留了尉迟一派最后的火种。

紧接着,文帝册封士大夫一职,宣士大夫为“三公之下,九卿之上由皇帝直辖”共计三十六人,其中甚至包括了十二名未经仕途的江湖人士。

这一举动自然引起朝堂上下的哄然大波,这般大刀阔斧的改革使得朝堂上下一至不满,可文帝手腕铁血,那些公开上书的朝臣,无一被贬至偏远地方,渐渐的,那些反对之声也消失无影无踪。

而这三十六人士大夫被分插朝堂六部各各角落,他们代表着皇权,他们如同皇帝的爪牙鹰犬,匍匐在各个角落,监视者当权者的一举一动。

至此为止新皇方集大权于一身,将南诏姜国彻底掌握在了手中。

北烨崇州稷下学宫

大雪刚过,凛冬已至,白皑皑覆盖了整片稷下学宫,雪花柔软松棉,像是层棉被。

宫中有湖,其名为玄,湖中有亭,其名亦为玄,玄湖一年四季波澜不惊,夏不燥,冬不冻,传说学宫有一宝剑藏于湖底,日日夜夜听读书之声,吐纳日月精华,天地之气,故湖中一年四季常温怡人,曾有人真的潜入湖中求剑,只是玄湖深不见底,湖底黑暗无光,双目不能识物,最后往往无功而返。湖底是否真的有宝剑,也无从考证。

学宫内朗朗读书声响透了,玄亭内,一男子负手而立,静往江雪,他面冠如玉,一袭黑色儒袍禅衣,衫无袖,腰带用金制成螳螂形,腰间别一短刀。

“又在赏雪?”男子背后传来沙哑的询问,同样冠束的老者缓步走至男子身边,脚步无声

“离别之际,弟子只想好好再看一遍学宫,记住学宫的样子,学宫的雪,学宫的风,学宫的读书声”

男子淡然回答,两手抱拳高拱,身子略弯,转身向老者作揖,头却没有低下。

“承君恩宠,自当报效国家,子直,你做的没错,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你我师徒二人,又何时才能相见”老者清叹一声,直走至男子身后,远眺学宫内一丝不苟,聚精会神读书的学生。

摇头晃脑的青衣儒生们,正一齐念至,“男子生于世,当衷心为国,清忠为民”。

朗朗读书声入耳,他微微愣了一下,随然摇头苦笑道,“圣人都这么说,我又怎能再挽留你呢?”

雪又开始下了,听了这话,男子忽然沉默不语,任凭雪花落在禅衣上,发丝上,格外亮眼,雪花又很快消融,像是不曾存在。

他忽然开口“一月前弟子收到天子传书册封弟子为士大夫,心中便已做出了选择,昨日,飞鸽再来,急诏弟子前去姜都锦绣,国初定,民未安,此时此刻,正是报国之时。”

老者并未回答男子的话,而是转身面向男子自顾自地说“由学宫往前南诏,路途遥远,天又大寒,风雪交加,你身子虚弱,此物你带在身边,可保身体无忧”

老者话语说的很含糊,取下腰间的玉,弯下腰,别在了男子腰间。

玉可养人,这块玉佩,老人佩戴多年,如谦谦君子一般温润而泽,从十三年前池诚第一次见到老人,他便戴着这块玉牌,十三年的日日夜夜,他从未见老者取下,相必是极其珍贵之物。

老人已年过古稀,身子微微佝偻,下腰时候,身体微微颤抖。

此情此景被男子收入眼中,忽而觉得眼眶有些微微地发酸。

“莫要辱没了稷下学宫,知行合一,宽以待人,严于律己,要记住,你是我的弟子,如若待不下去了,回来念书便是。”老者轻声说道,眼睛已不再看他。

男子泪流满面,他再次重重一鞠“弟子当谨听教诲”

男子躬身,久久未起。

良久。

他转身离开,满天大雪中,男子扯下发带,黑色长发如瀑批下,他一边走着,一边大声跟随学宫内学生的朗诵念道

“视思明 听思聪

色思貌 思恭

言思忠, 事思敬,

疑思问, 忿思难,

见得思义。

……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

男子脚步越来越远,随之而去的声音也渐渐消失,湖中亭通向湖外的那条路,他的脚印也在渐渐淡去。

十三年前,有个名叫池诚的少年破布裹身,孤身一人穿越并州的大雪高山,前来求学,只为证儒家大道。

十三年后,少年变成了青年,也成为了学宫内最优秀的学生,来时不带一物,走时依然如此,唯携两袖清风,满腹诗书而已。

老者走向池诚站过的位置,站在原地,静观大雪缓缓漂落湖中,黯然神伤“可惜,稷下学宫百年未再出过儒圣了,可惜……

那日并洲大雪连绵不绝,士大夫池诚辞师归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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