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一年。
平城。
天空中漂浮着朵朵乌云,层层叠叠,将太阳遮住,让它的万丈光芒无法射向地面,以致整个城市并未金光灿灿,反而十分阴暗低沉。
宁宗泽在刑警队有间独立办公室,桌上放着一台电脑,还有几本关于犯罪心理学的书,墙上挂着几面红色锦旗。
作为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宁宗泽身高接近一米八,有着周正的五官和白皙的肌肤,还有一双明察秋毫的锐眼。
此时,他正在显示屏前写着报告,电话响了起来,随后便脸色凝重的走到外面:“各位,有大案!”
章建国转过他的国字脸来,露出了泛黄的牙齿,问道:“宁队,在哪里?”
“中岭机械厂游乐园,发现一具女尸,我们的同志已经在那里了。”
邓朗略显顽皮的说道:“师傅,感觉这次中大奖了!”
章建国走了过来,瞄了他一眼:“三天不吼你,皮痒痒了?”
朱立明则稳重一些,用手碰了一下邓朗,示意他低调一点。
邓朗立刻把手伸到嘴边,轻轻的拍打了几下,意思是知道自己错了。
章建国抬起右脚,在他的腿上轻轻踹了一下:“还不快去通知陈茵,来警局门口。”
————
宁宗泽开着猎豹,载着四人飞驰在路上。
他用左手拖着下巴,手肘抵在车窗上,只将右手握住方向盘,一脸的沉重。
章建国坐在副驾驶,时不时用余光瞟一眼他。
突然,车子驶过一个凹陷,几人经历了短暂的腾空,又落了下来。
“宁队,有什么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咱都是老战友了。”
“老章,我觉得他又出现了。”
“谁?”
“狐狸案的凶手。”
章建国也半张开了嘴巴,一副吃惊的样子。
“狐狸案是你师傅带着我们办的,陈茵也参与了,可惜线索太少,没破;难道这位死者也被画成了狐狸?”
宁宗泽将车窗摇了下来,任由冷风吹拂脸颊。
“这次不是狐狸,是画成了小丑;具体的,那边也没说太多。”
后排座的邓朗、朱立明才进警队没几年,只是听说过这个案子,但具体细节也不太清楚。
邓朗问道:“师傅,狐狸案很难破吗?”
章建国反过身来,怒目而视:“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说话要死啊?”
朱立明本来有话说,也噎回去了。
猎豹驶到了平宜路中段,进入了中岭机械厂地界。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机械厂经历了它最辉煌的时期,全厂职工加家属一共一万五千余人,后来因为跟不上时代的变化而逐渐萧条,大部分职工都外出另谋生路,导致人口逐渐流失。
平宜路是一条市道,穿越机械厂而过,将厂区一分为二,一端连着市中心一环路,一端连着平城市宜县。
道路两侧,沿路分布着许多职工居民楼及一些临街商铺,左侧的山上还矗立着一座游乐园,只不过已经成为了命案现场。
到了三岔路口,宁宗泽向左猛打方向盘,开进了这条上山的岔路。
望着周围茂密的树林,还有两个之字形组成的盘山路,陈茵觉得跟山下相比简直太冷清了,一副人烟稀少的样子。
“真不知,为何把游乐园修在半山腰,真是劳命伤财。”
章建国最年长,是刑警队的老人了,对平城也最了解。
“小陈,平城虽然有个平字,但一点都不平,山太多了;在那个年代,宝贵的平地自然要拿来发展工业,半山腰已经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游乐场外,警戒线已经围了起来。
厂里的居民听说了命案,都聚集到了游乐园的警戒线外,将并不太宽的大门围了起来,其中有提着菜篮子的大妈,还叼着烟的大爷,也有打着毛线的妇女,但大部分是空手爬上山来的,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诶,你们听说了吗?死的是位女的,脸还被画花了。”
“哎,肯定是个不正经的女人,不然怎么会被杀!”
“这女的,听说穿的好着呢,一看就不是我们厂的。”
宁宗泽带着四人往里面挤,说警察来了,众人才稍微让开一下。
进了警戒线,他来不及细看周围的环境,也没有理会向自己打招呼的民警,而是径直走到了尸体旁。
死者就静静的靠在座椅上,身体微微向右侧倾斜,双手无力的搭在两侧。
她的脑袋靠在后面的水泥挡墙上,使脸部轻微上扬,挑染的长发从脖子后面散落到两侧,搭在了长椅的靠背上。
女人年龄大约三十五岁,整个脸被画成了小丑模样——双眼被涂成了两个黑色的实心圆,与同样黑色的假睫毛形成了一个整体,很难分辨;鼻尖被涂成了白色,嘴巴则被画成了绯红的鲢鱼嘴,嘴角几乎被拉到了两旁的耳根,然后向上翘着。
如果单看女人本身的表情——微微奏起的眉头,紧锁的双眼,半张开的双唇,似乎表明她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却无法表达出来;但是,如果只看小丑,则是一脸滑稽的笑容,仔细看还带着几分恐怖;最后将两种表情叠加起来,就会觉得诡异无比。
即使如此,依然能看出女人皮肤白皙,五官俏丽,凶手的刻意丑化也遮不住她的美。
再往下看,女人的上身穿着浅粉色衬衣,外套一件并未扣上的卡其色休闲西服,下身是海蓝色牛仔裤,腰间还系着一条古驰皮带,脚上穿的是白色休闲鞋。
宁宗泽发现西服的右侧外包比较鼓,像是有什么东西,于是戴上手套准备去掏。
“宁队,我来!”陈茵跟了上来,摸出手套戴了上去。
章建国、朱立明、邓朗三人也站到了旁边。
宁宗泽向后退了几步,方便陈茵检查尸体,然后对不远处的民警喊话道:“谁报的案?”
民警指了指左侧门口坐着的一男一女:“他们!”
宁宗泽对邓朗使了个眼色:“朗,你去安抚下报案人,做下笔录,我一会过来。”
这边,陈茵小心翼翼的打开外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由保鲜膜包裹起来的椭圆形物体——透过这层膜,大家看到了一个通体暗红色,比成人拳头稍大的东西。
“这是?”章建国的表情凝住了。
宁宗泽眉头紧锁,沉默片刻后说道:“应该是人的肾!”
陈茵缓缓打开保鲜膜,膜上还有些淡淡的红色液体,应该是血与水的混合物。
“的确,是人的肾!”
宁宗泽立刻明白了什么,顾不得太多,躬下身去慢慢拉起女人的衬衣,只将右侧腰部露了出来——果然,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而且被缝合了起来。
“这里应该不是第一现场,死者应该是死后被运到这里的。”
随后,章建国也将女人左侧衬衣抬起,证实了也有一道被缝合的伤口。
“确实,要想在这里取肾,然后再缝合起来,基本很难,而且周围并没有血迹。”
宁宗泽将衬衣放了下去:“立明,上山的路只有这一条,凶手要想抛尸,肯定会经过那个三岔路口;你去盘查下,看最近有没有可疑人员或车辆经过。”
说完后,他用眼睛扫了一下,发现西服的左侧外包也有点鼓,好像有有什么东西。
果然,他伸了进去,摸到了一张被对折的A4打印纸,然后将它取了出来,并慢慢打开,上面赫然打印着八个的红色宋体大字:
“内心丑恶,实为人犯!”
宁宗泽向旁边的民警招手,示意他过来。
“还有没其他发现?”
“暂时还没有。”
“这样,你们再仔细搜查下。”
说完后,宁宗泽将纸条交给了陈茵,叫她验下指纹,然后往中间退了几步,面对山体站立,开始观察四周。
整个游乐园呈长方形,只有一个出入口,对面的山体是一堵挡墙,将山壁保护了起来,以防滑坡;后面最外侧是一排栏杆,栏杆外是继续往下放坡的山体,山下就是中岭机械厂的生产区和居民区,以及穿厂而过的平宜路;左、右两边则是砖砌的围墙,大门就在左侧的墙上。
游乐园的地面是灰色水泥,没作任何修饰。
左侧入口区域是两个涂着红色油漆的铁制跷跷板,还有一张绿色钢管焊制的旋转座椅及一个几十厘米深的沙坑——只是里面的河沙已经所剩无几;再往里走是八十年代最流行的水泥砌筑的大象滑梯,基本处在最正中的位置,旁边还有几个摇摇马;靠右侧的最里面则是两个双杠以及几个单人秋千。
四周还零星分布着一些长椅——女人所在的长椅就靠在山体一侧,在整个游乐园的最右上角,她的侧脸正对着左侧的入口。
“老章,你觉得会是同一人吗?”
“不好说;虽然狐狸案受害者也被画成了动物,但双肾并没有丢失,只是她的下体……”
章建国伸出左手,摸了一下头发:“哎,确实说不下去了,一切还是以证据说话吧。”
宁宗泽觉得刑警是个很残酷的职业,有的时候需要绝对理智,甚至把自己当一个机器人,才能不被凶手左右。
“当年那个案子,墙上也是写了八个大字,你不觉得很相似么?”
“写在墙上和打印在纸上,还是略有不同吧;而且狐狸案太轰动了,部分市民都亲眼看到过死者,还有那个报案的中年男人,他也是个传播源。”
“你是说,有可能模仿作案?”
“这只是一种可能......当然,也有可能是同一人。”
“这样吧,老章,你还是先回警局,看看有人报失踪没有,目前确定身份是最关键的。”
“好,我先回去,下发通告到各单位,同时也问问其他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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