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海涛坐在会议室,半白的头发下是一张满带皱纹的精瘦的脸,肩上的橄榄枝显示着他的身份——西九区公安局长。
这个碰头会,就是他召开的。
章建国烟瘾很大,拿出一支龙凤呈祥点了起来。
宁宗泽伸出手,示意他给一根。
“宁队,你不是戒了?”
“干我们这行的,哪里戒的脱。”
范海涛打开泡着茉莉花茶的玻璃杯,一股清香飘了出来。
“各位,按照惯例,今天的案子成立专案组,宁宗泽任组长,下面由他梳理下案情。”
宁宗泽站了起来,走到白板前,开始书写起线索。
“周冰瑶”、“小丑”、“卢一飞”、“游乐园”、“双肾”、“内心丑恶,实为人犯!”、“奔驰轿车”、“包子铺”……
“各位,死者周冰瑶脸部被画成了小丑,双肾被取,一个丢失,一个外衣兜里;现场没有发现指纹和血迹,只有一张带字的A4纸,上面有这八个字。”
宁宗泽边说,边指着白板上。
“死者丈夫也明确表示,自己信奉和气生财,没有跟人结仇。”
“经过初步检查,其死亡时间在今日凌晨一点到三点,双手有捆绑痕迹;游乐园也不是第一现场,这点通过现场情况,还有走访的结果可以基本确定;立明,你来说下。”
朱立明是宁宗泽亲传弟子,也养成了言简意核的习惯,开始了汇报。
当众人听到包子铺老板与面具男隔着一层薄薄的卷帘门,双方眼球相距不足十公分的时候,全部将目光看向了他。
“总之,只有包子铺老板看到了嫌疑人,还有一辆棕红色轿车,根据他的形容,车头好像有一个圆形立标,应该是奔驰。”
范海涛摸出一把大白兔奶糖,放到了嘴里,同时也丢了几颗到桌上,但没人去拿。
“怎么不吃啊?你们小时候不就喜欢吃这个吗?”
“范局,你血糖低,他们一个个都营养过剩,小心高血糖。”
陈茵穿着白大褂,踩着高跟鞋,“嘀嗒嘀嗒”的走了进来,告诉了大家勘验的结果。
周冰瑶双手手腕有勒痕,双臂内侧有擦伤,体内含有过量乙醚,还有连接右肾的动静脉血管、输尿管也一并被取走。
宁宗泽插话道:“所以,凶手是故意的?”
“是的,如果只是取肾,为何连血管和输尿管也一并拿走?最关键的,左肾所连的动静脉、输尿管都还在,我拼接过三处切口,基本吻合,可以初步确认是死者的,但最终结论要等DNA;所以,右肾的取法是故意为之。”
“还有,死者右侧腰部伤口两侧被人以45度角划了两刀,形成了v字型的凹槽,也是一大疑点。”
范海涛回顾自己二十几年的从警经历,除了狐狸案,也就是本案最为诡诈。
朱立明平时话不多,不像邓朗那种人来疯的性格,但颇有刑警天赋是大家公认的。
“范局、师傅,凶手将切开的伤口进行二次切割,到底想掩盖什么?我有一个初步的想法。”
陈茵也挺欣赏朱立明的:“小朱,有什么大胆说出来,不要有顾忌。”
“我觉得,凶手在掩盖死者腰部原本有的伤口,而且大小和新的差不多。”
邓朗几乎拍案而起:“我的乖乖,好思路!”
章建国转过头,用他的鹰眼瞄了一眼邓朗,说道:“同样是带徒弟,为啥别人都是出彩,你总是出风头呢?吃了羊肉,抽羊癫疯呢?”
陈茵站在旁边被逗笑了,那笑容真像个孩子:“老章,小邓挺好啊,人聪明,一点就通,最主要性格好,是大家的搞笑担当!”
章建国一脸的嫌弃:“算了吧,每次都慢半拍,为师的都不好意思了;早知道还不如收小林和小杨。”
林家康、杨喜舟坐在最后,二人才入刑警队不久,连忙摆手说自己不如邓朗。
这边,宁宗泽被陈茵的笑容吸引,开始不自觉的望着她;范海涛见状,用手轻轻碰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太过了。
陈茵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说了句汇报完了,然后转身就走。
范海涛为了引开大家的注意,故意大声问朱立明,叫他说最终推论。
他表示,根据现场情况,可以大胆推测,死者做过换肾手术,右肾不属于死者,所以才会被取走,至于原因现在还无从知晓。
章建国立刻表示保留意见,办案需要证据,讲究的是逻辑,不能无端猜测。
宁宗泽思维同样清晰,而且能抓住要害,他觉得卢一飞是个突破口,同时寻找奔驰车也是当务之急。
他们决定兵分几路,开始行动。
————
龙信集团总部在江北区观音街,这里有平城乃至西南最大的步行街。
龙信大厦一百多米高的顶层里,卢一飞梳着三七分的大背头,一身藏蓝色西服,脖子上挂着一串土棕色的沉香观音吊坠项链,嘴里叼着一根土叶子烟,右臂上带着黑纱,正站在海蓝色的玻璃幕墙内,看着楼下环道上拥堵的车流,还有小如蚂蚁的行人,眼睛里有些许泪水。
他想起了以前和周冰瑶在一起的时光——别墅里的沙发上,她穿着睡衣,依偎在自己怀里,滚烫的双唇交织在一起,然后是身心的双重交融,但现在戛然而止了。
“当年那件事,没有让赵家知道吧。”
身后站着的一脸横肉,身材魁梧的光头名叫关子,他说道:“飞哥,您是说赵……”
卢一飞侧过脑袋:“说事儿,别提名字。”
关子恭敬的点头:“飞哥,绝对没有;而且姓赵的两口子已经不在了,他们也只有一个女儿,断然不可能伤害到大嫂。”
卢一飞彻底转过身来,张开双手,躬身向前,咆哮道:“那是谁!是谁?”
这声音,就像一头出笼的雄狮,在震慑百兽。
关子,还有身后的几位小弟被镇住了,纷纷低下头,不敢吱声。
倒是旁边站着的浓眉细眼、尖鼻猴腮的“师爷”王孟德岿然不动。
“老卢,现在警察办案不是都讲证据么;我们找人了解下这几天赵家丫头的行踪,不就清楚了?”
卢一飞点了点头觉得可行,然后走过关子身边,拉起一个小弟的黑西装,还用食指按了按胸前的纹身——因为白衬衣只扣了一半,所以露了出来。
“咋的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道上的?露出来吓人啊?一个个都她妈不让我省心。”
关子一摆手,众人赶紧将纽扣扣好,退了出去。
尽管卢一飞已经靠着龙信集团成功洗白,但为了办事方便,依然保留了一部分道上的势力。
王孟德出去了解了情况,走了进来,说已经托朋友查询了,赵家丫头几天前就到上海出差了,至今没有回来。
“老卢,会不会是她雇人干的?”
卢一飞摇了摇头:“不会;刚才我回想了下当年的事,知道实情的人不多,她应该不知情。”
“砰~砰~砰”
秘书敲了门,走了进来,说有警察到了门口,想要拜会下卢总。
卢一飞问了名字后,说领他们进来。
前台门口。
很多进出的员工右手都带着黑纱,连搞清洁的大妈也不例外。
宁宗泽问她什么时候带的。
大妈说,下午上班就开始带了,说是董事长夫人过世了。
朱立明表示不解:“师傅,龙信的文化真有特色,看来是个大家族企业,所有员工都是他卢一飞的亲戚。”
宁宗泽看到一位身材苗条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胸前的工牌上写着“董事长秘书”,示意他少说话。
秘书将他们带进了办公室。
卢一飞起身迎接他们:“宁队,稀客;请这边坐。”
说着,他便把二人带向一个硕大的浅黄色树干状的茶桌,上面摆着黄、深棕、绿色三个紫砂壶,一个玻璃茶壶,还有一些茶具。
宁宗泽夸奖起来:“卢总好闲情啊,哪里像我们,东奔西走。”
卢一飞也寒暄起来:“宁队,你们是人民的卫士,自然不比我们;冰瑶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他心想,才半天不到,何来进展:“这不就是过来了解情况了么?”
卢一飞接了一壶水,烧了起来,然后开始将茶杯用清水初洗一遍。
“宁队想了解什么?”
“周女士过世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朱立明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卢一飞摸着脑袋,做思考状:“没有,一切正常。”
宁宗泽不能把真实情况告诉他,只能提示性的发问:“最近,周女士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变故?”
卢一飞见瞒不住了,就说了些情况。
数年前,周冰瑶得了慢性尿毒症,必须定期透析;一开始是在华南医院,离家比较远,后来自己入股了新陆医院,过了江就是,于是就换到了这里。
华南医院是平城最好的国立三甲医院,新陆医院是私立医院,在汇中区,与江北区隔江相望,但也是三甲医院,实力在平城的医院中也不错,能排进前五。
朱立明停下了笔:“卢总,以您的实力,为何不给周女士换肾呢?”
“嘣!”
茶壶的水开了。
卢一飞将开水倒入茶洗,又将茶杯夹到里面清洗,然后将其放到了茶布上,开干杯底的水,随后打开锡罐,拿出一坨黑色茶叶,放到了紫砂壶里边......
“警官,虽然我不太懂,但换肾得配型,得讲究缘分,天时地利吧!”
一顿功夫茶流程后,他将倒好的茶杯端到了二人面前。
“对了,宁队,江北的冯队,是你的师哥吧,二位都是范局的高徒呀。”
宁宗泽搞不懂为何要提冯大卫,可接下来的话让他怒火中烧。
“当年冯队在西九区时,整个平城的警察系统都在传你们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听说你们现在没来往了?其实那些事都是人之常情,不是关键;要不,我做个东,让二位见见?”
他捏紧了拳头,真想捂起一耳光,打在他的臭嘴上。
其实,朱立明也有所耳闻,但他必须帮师傅解围:“卢总,那些都是捕风捉影,信不得。”
宁宗泽站了起来,望着对方,说了一个字,走。
卢一飞也跟着站起来,说了句,二位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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