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天意最为弄人,山水迢迢,暮霭昭昭。千万城,千万人,偏只遇一人。
第二日,顾己许是受到昨日惊吓,又或是兄长和母亲归家令她快乐无比,晨光熹微间便醒了。
推开主屋时,院子里的雪融化一地,雪水满地流淌,红梅落在泥里,就那样零零散散、孤零零地躺着。
顾己逆着白光,眯着眼恍惚间瞧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跪在院中,她拢了拢披着的毛绒外袍,迷迷糊糊向前方走着。
待走近一些方看清是一个小小瘦弱的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模样。身上衣物看起来穿了许久,补丁密密麻麻,袖口泛黄,但难得的却是干干净净。
顾己打量着这女孩,冷风灌入,只见她背脊挺得笔直,生得倒是清丽,只是脸上手上依旧有贫苦人家的皲裂,面上并无过多的表情。若换身体面点的衣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小姐。
突然来了一些兴致,顾己便想更走进一步问话,怎知才融化的雪水打湿地面,地面光滑,顾及不注意将将要向后狼狈滑倒,她已将双眼闭上,心里懊悔想着今日日子不对,又要出一次丑,突然一只隽瘦的手拉住顾己,借着力气方站定。
抬头看竟是吾生。
吾生慌张松开手,向顾己做了礼道:“小姐,这是昨日那商贩的女儿,今日天未亮就送来了。”
不知何时吾生一直站在那女孩身边,也不知在风力站了多久,就等着自家小小姐起床。
顾己望向那女孩道:“你父亲应该告诉你了罢?”
那女孩跪着抬头望向这矜贵雪白、却稚气未退的少女回到:“是。我父已将事告诉我了,从今日开始,我便留在小姐院内服侍小姐,我定规规矩矩!”说完重重地磕了个头。
“你叫什么名字。”
“奴既已入邴府,便只有小姐赐名的名字。”
“今日早晨鸟儿叫的紧,你......你便叫静儿罢!”顾己伸伸懒腰头也不回地走主屋梳洗,只剩下凌乱在风中地静儿,她不知有人取名这么没文化......
吾生只在一旁摇头浅笑,想他初入邴府在花园赐名时,当时小姐在花园悄悄烤红薯却如何也烤不熟,一气之下,跑到一群仆从面前指着一个半大的男孩凶到:“你!就是你,你就叫吾生!”
小小的孩子丢下未熟的红薯,提着粉丝裙边气冲冲地跑了。只有半大的吾生惊愕地愣在原地。后来他便去小厨房练如何烤红薯才能又香又甜,又将自己琢磨出来的本事教给阿梅,听阿梅说小姐甚是喜欢,吾生便欣喜极了......
待顾己梳洗好后,突然听邴原说子安回来了,便让邴原给父亲说带自家小妹妹去虚府玩一玩。
邴吉想顾己许久未见子安,定想得紧,但几个孩子又喜爱在外胡闹,都以为他邴吉不知道,而顾己好不容易收敛一些心性,邴吉放心不下,便叫吾生也跟上。
坐在马车内,顾己原本欣喜的情绪在看见车边跟着的吾生荡然无存,这父亲还派了个人监视自己。
看着自己的小妹妹嘴巴都要翘上天了,邴原觉得好笑,忍不住摸摸顾己毛茸茸的脑袋说到:“父亲也是担心我们几个胡闹,原本只要我们几个在一起就喜欢闯祸的。”
顾己抱着手气呼呼地瞪着马车外面的街道,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邴原地话。
没多久就到了虚府,邴原扶着顾己下车时,就已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府外等着。
这分明是许久未见的子安。
双脚还未曾落地顾己便飞一般向虚子安跑去,子安笑着站在哪里张开双手,小小女孩直直冲入子安怀里呜咽着哭。
怀里囡囡微弱的哭声听得子安心里阵阵心酸,在幽州这一年除了思念家中父母之外,子安最思念的就是这孩子,看见好看的布匹、精巧的簪子、精细的荷包他都要一一买下,想着攒起来等回到幽州全送给这孩子。
邴原笑着从马车前走向子安,乐呵呵到:“你倒比我更像她兄长。我昨日回来,也不见她哭得如此厉害。”
哭累孩子被子安牵着走进府邸,又转头笑着给邴原说:“若是兄长,那便罢了。”
邴原抿嘴怕拍子安的肩:“日后的时光还很长......”
因为忙着哭顾己未曾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哭累了脑袋嗡嗡的。
待到了正厅,才只今日虚望长者被请去皇城内给贵人家儿郎女娘致课,未曾见上子安一面。虚夫人身体长年不好,见到子安后便在院内休息。
厅内只有三人坐着,倒也自在。
打量着上座的子安,顾己感觉有一些陌生感。
子安瘦了,肩也变宽了,许是匆匆到家,胡茬还未来得及清理,下巴微微泛着青色,他好似长高,变得成熟稳重些许,曾经身上那股顽劣的脾性也找不到,子安也才比自己大五岁,顾己不由得难过,身边的人好像一瞬间都长大了,好像只剩自己还是个小小的孩儿。
随后子安命人将幽州带来的奶糕送至顾己案桌上:
“我不在这一年,顾己可曾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子安眨眨眼睛,嬉笑着望向顾己。
“你与兄长都不在家,只能偶尔去找敬文姐姐和晚语姐姐玩......对了,最近我又识得一个漂亮姊姊!”顾己笑答。
“是哪家阿姊叫我们顾己如此喜欢?”
“霍光将军你们定识得,那必是美丽的成君姊姊!”顾己想起那像曼陀罗一样美丽的少女。
听顾己提起霍成君,子安和邴原对视一眼皆沉默。
拨弄着手中的茶,子安开口到:“顾己,这霍家不简单,你少于霍家人来往,尤其是这霍成君,不是你我可随意沾染之人。”
主位这人从前都是嬉嬉闹闹的,可如今说起话来严肃又条理清晰,顾己一时愣住了。
“并非是子安想干扰顾己有自己的朋友,而是霍家从几代皇帝开始便独揽大权,霍家的交友来往从不是简简单单的,但凡每一步都有自己的谋划,换句话说,也许他是想踩着别家以稳固自己的地位也尚未可知,吾的愿望很简单,只望顾己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度过每一日。”子安耐心地为囡囡解释,生怕顾己多想,毕竟未曾出过长安城内经历风波的小小孩子又怎会懂得这些。
顾己眨巴眨巴眼睛说到:“我不是害怕子安哥哥干扰我交朋友,只是......子安哥哥这一年很辛苦吧,若如不然,怎会事事考虑得面面俱到。”
子安不曾想,顾己心中是这般想,去这一年遇见百姓流离,看见流民颠簸,可朝堂之人依旧想着如何夺权,皇帝说废即废,国本动摇,给百姓生活雪上加霜。长安城内处处辉煌,夜夜笙歌,长安城外怨声哀悼,尸骨遍地。
初入幽州,看到老人带着孩子乞讨,年轻人所剩无几,子安惊骇,详细询问才知后河间国已侵入幽州地界,当地官员只知压榨百姓,后河间国兵士一点点侵入地界这才晓得害怕,就将钱财卷起,投入后河间国。
本是想在当地混满三月回京城任个小官的子安手足无措,一时彷徨无助,还是邴原当即打起精神,将事情弄清楚后,将自己的钱财投入,而子安也去对了,虚望也是怕子安受罪,给他准备几箱的钱财,这才得以缓口气。
看见这尸横遍野,子安与邴原都气不过,当即打算将此时回禀给皇帝刘贺,信没没出去犹如大海捞针,派出的人手将死回来却从后河间国敌军身上带来霍家信物,两人才知事情不对劲,可又想自家父亲是在霍光麾下,便不曾提过,担心父亲引火烧身。
后只能急忙赶回,不曾想归来还是晚了,刘贺已被废,帝位已空,而手上悄悄收集的些许证物不知该送去如何,两人只得忍下来。
又听说几日前裕安酒楼一事,子安心中愈加不安,他从不希望顾己卷入这些纷争,她是娇弱的西府海棠,应该生长在和风细雨中的。
子安觉得,有些事情已经蓄势待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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