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桂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她拿起旁边的一个枕头,准备要把她刚刚亲生不久的小婴儿给捂死。
小婴儿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正在降临,她突然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哭,哭声之洪亮空前绝后,连中间隔着两个房间加一个天井的厨房那边也听到了,正在那里忙乎的迟秀清被婴儿的哭声吓了一跳,她本能地扔下手中的锅铲,转身就朝何月桂的房间跑去,边跑边把两只满是油污的手在胸前的围裙上擦了两下。
迟秀清冲进何月桂的房间,看到小婴儿正挥舞着两只惶恐的小手,在撕心裂肺地大哭,而何月桂双手持着一个大枕头,呆若木鸡地看着小婴儿。
迟秀清立刻看出了端倪,她愤怒并且严厉地瞪了何月桂一眼,二话不说抱起小婴儿,离开何月桂的房间。
何秀清一路走一路还缓不过神来,她压根也想不到何月桂还有这么狠毒的一面,竟然连自己亲生的骨肉都想下毒手,她忽然感到背脊上窜起一阵锥心的寒冷,不由得怜惜地看了看怀中的小孙女。
这一看,她的眼里立刻露出了意外的惊喜,这小孙女也太漂亮,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婴儿。
她竟忘了厨房里热锅上还煮着东西,径直就奔到厅堂,对着正在看报的潮祥叫道,“老头子,老头子,快看看这小孙女,好看得不得了。”
潮祥抬了一下眼皮,不屑一顾,“有什么好看的。”他淡淡地嘟哝了一句,继续看报。
厨房忽然飘来一阵烧焦的糊味,迟秀清这才惊觉厨房的食物被遗忘了,她大叫,“哎呀,菜糊了。”便把小婴儿往潮祥的怀里一放,就直奔厨房而去。
这小婴儿早在被祖母抱起的时候,大概得知危险已经解除,于是止住了哭声。祖母把她放在祖父怀里的时候,她也安静地感受着祖父怀抱的温暖,一声也不吭,乖巧得令祖父忍不住好好看了看她。
不得不说,这小家伙太讨人喜欢了,潮祥越看越爱,很快就对她爱不释手。当迟秀清忙完厨房的活,回到厅堂的时候,看到潮祥一手抱着婴儿,一边正在翻《新华字典》。
“阿公给你起一个最好听的名字,好不好?嗯,这个汐字不错,寓意是十分的美好,就它了。”
于是,小婴儿有了名字,就叫做潮汐。也是从那时候起,迟秀清亲自照顾着潮汐,她绝不把潮汐交给何月桂单独照看,就连喂奶的时候,迟秀清也是坐在一旁看着等着。
潮汐在祖母的呵护下渐渐长大,何月桂看到婆婆那么尽心地呵护潮汐,她也不敢再造次了。不论是一时糊涂而后清醒后悔,还是良心发现,总之,她不再有那种可怕的行径,但是,她是厌恶潮汐的,她从来不曾好好地照顾过潮汐,潮汐自从有记忆起,她的脑海里就从来没有何月桂的印记,有得最多的就是祖母。
时间也逐渐消磨掉往昔的痕迹,迟秀清对何月桂的防备在时光的洪流中慢慢地被淹没。潮汐八岁那年的七月初七,按当地的风俗,何月桂要回娘家走一走,她请求带潮汐一起去,迟秀清答应了。
何月桂在三个女儿中选中潮汐带去,并不是因为她特别喜欢潮汐,而是因为潮汐是三个女孩中最漂亮的一个,带她去,可以给她撑足面子。
她带着潮汐在娘家走了一圈,吃了一顿饭,享受够了亲戚们源于潮汐的种种赞美和羡慕,然后心满意足地带着潮汐回家。
她们穿过一处菜园子,何月桂走得太快,根本不顾及尚且年幼个小的潮汐,好像潮汐已经被利用完了,所以没必要再去顾念她。
潮汐手忙脚乱地紧跟着何月桂,非常害怕自己被跟丢了,因为跟丢了,她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走得手忙脚乱的,慌乱中滑了一跤,扑倒在地上,她叫了一声“妈妈……”
何月桂听到叫声回过头,冷冷看了潮汐一眼,立刻露出满脸鄙夷的神色,她“切”了一声,扭过头,竟只顾走自己的路,完全不管摔倒在地的潮汐。
潮汐很委屈,眼泪差点掉下来,但她忍住了,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赶紧小跑着追上何月桂。
“妈,我的手好脏,我想洗一洗。”潮汐看着自己沾满泥巴的双手,小心地说了一句。
不料何月桂厉声吼道:“脏就脏了,那么啰嗦,回家去洗。”
潮汐顿时吓得缄口不语。她向来爱干净,觉得十分难过,心想着,如果是祖母在,是一定会想办法帮她把手弄干净的,她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为了不让何月桂看到她落泪,她故意慢了两步,躲到何月桂的身后。
她们又走了一会,终于走出菜园子,一条清澈的小河横在她们的眼前,远处的天边,淡淡的夜色正在慢慢变浓。
“妈,这里有水了,我洗一洗手……”
“随你便!”何月桂不耐烦地厉声打断她,潮汐本来还有后半句话,那是请求何月桂“你等我一下哦”但这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潮汐咬咬牙,沉默着顺着碎石泥巴的地面走下河边,水边正好有一块大一点的石头,只要踩在那块石头上,就可以摸到水洗到手了。
潮汐很高兴,一脚往石头上踏去,不料石头下面的淤泥是虚松的,潮汐一踩上去,石头就往旁边一歪,她晃了一下,掉进了水里。
河水在一瞬间没过了潮汐的头顶,而这时,何月桂正在头也不回地赶着自己的路,对潮汐掉进河里完全不知情。
潮汐在水里挣扎着,忽然,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一只手抓住,然后她被提出了水面。她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一出水面立刻惶恐得哇哇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的,没事的。”救她的那个人上前一步,轻拍她的背,温和地安慰她。她不由得抬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原来竟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但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哥哥。
潮汐忽然觉得有点难为情,就不好意思再哭了。
“天都快黑了,你怎么还一个来玩水?你家在哪?快回去吧。”男孩关切地说。
潮汐撅撅嘴,满脸的委屈,心想,我才不是来玩水呢,她又抬起头四处望了望,哪里还有何月桂的影子,她忍不住大哭起来。
“你别哭呀,要不,我送你回家?”男孩征求她的意见。潮汐已经别无选择,只有拼命地点着头,抽泣着把家里的地址说了一遍。
男孩不再说话,牵着潮汐的手,要把她牵到河岸上去,潮汐很听话地迈开脚,却不料她的右脚刚刚踩着石头的时候崴了一下,这时一动就锥心地疼,“哎哟”她叫了一声。
“脚伤了是吗?”男孩低头看着潮汐的脚问,潮汐点了点头。
“那我背你走吧。”
潮汐犹豫了一下。
“天都黑了,你能走吗?”男孩补充了一句。潮汐看看天空,羞涩地点点头,男孩便在潮汐的前面蹲下,好让潮汐趴到他的背上。
潮汐把两只手搭在的男孩的肩膀上,伏下身去,男孩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抓着潮汐的两只手,往前拉了一下,把潮汐的两只手扣在一起,这才分别抱住潮汐的两条腿,起身,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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