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们姐妹二人这是在吵什么呐?”美娘摇曳着走了进去。
她这一出现,将癫狂的碧儿吓得立刻恢复了老实瑟缩的样子。
碧儿支支吾吾,不敢答话。
美娘本来也没想和她说话,就只是坐到了离床榻较远的凳子上,用手掩了下口鼻,似乎是被屋内的药味给冲到了。
阿珠得了她的眼神示意,走过去将碧儿带了出去,关上了门。
床上的风君比方才归息来时所见还要更虚弱些,瘫在那里只剩手指头和眼珠子还能动弹,唇瓣微启,气若游丝,好像只剩一口气吊着一样。
美娘无法,只得忍耐住,亲自倒了杯茶水,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缓缓喂了下去。
风君喝完水,舔舐了一下干涸的嘴唇,虽然还想再喝一些,却也没有开口。
美娘也没有再给她倒一杯的意思,只是将她扶好后,又立刻坐了回去。
“几日不见美娘,您好像更丰腴了些,不像我,眼看就要魂归西天了。”风君扯动嘴角,说话相当顺畅,好似回光返照一般。
美娘闻言笑道:“这是怎么说?我不过是想你能清净养病。”
“可我怎么听说,新的风君人选已定了……”风君垂下眼眸,轻笑间转了话头,“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计较也是无用。当年收留我们姊妹二人,不管是为了什么,究竟是恩。所以美娘直言就好,我无有不应。”
美娘闻言眼睛一亮,刚想开口立刻又收声,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冲着阿珠使了个眼色。
阿珠会意,将一边犹如鸡仔的碧儿拽着走远了些,确保二人听不见房里的细语,又能守住不让人靠近。
美娘再回房里,风君闭上眼睛躺在那,瞧不见呼吸的动作,将她吓了个够呛,跑过去直探手指。
“美娘莫慌,在我没有说完想说的话,做好想做的事之前,这口气,是咽不下闭不了的。”
美娘讪讪的收回手,干咳两声,很快又恢复原样。
“风君啊,你的朋友,是做什么的?”
“美娘猜到了吧,半月前我大放光彩,就是得了她的东西。”
“东西?”
“那盒胭脂,不是已经到了美娘手里了吗。”
美娘心里暗暗计较,脚下不自觉的踱步。
四时馆中,风花雪月四君中最受追捧的乃是月君。
又或者说,一直是月君。相较其余三君,月君不仅能歌善舞,姿色也不必另外三人差,气质更是独特,但她有其余三人不曾有的优点,文采与拿捏人心的本事。
可是半个多月前,风君忽然开始容光焕发,不仅容貌更盛,暗香浮动,更让人只是看着她的脸,就无法移开目光。
人还是这个人,脸还是这张脸,可是变化却大到无法不令人惊叹起疑。
据跟着出去的奴仆说,风君那日出门,在坊市间的一家小铺落脚,与里面的女掌柜密探许久,最后买下了一盒胭脂。
仅仅只是一盒胭脂。
可惜,风君独领风骚的时间如此短暂,太过惊艳令人生妒,那盒胭脂也落入她的手里。
她找人查验过,除毒粉以外,真的只是一盒普通的胭脂。
人人都说自己说了实话,胭脂就是那盒,那家小铺再找不见,此事也无从探究了。
美娘眼珠一转,心里有数,居高临下道:“风君,如今我在这听你说你想说的话,自然,你还有想要做的事。只要你将一切告知我。”
……
风君将那日的事一一道来。
美娘皱起眉头,“如此看来,这二人,怕是身怀有异啊……”
风君道,“美娘将有毒的胭脂留下,却不曾怀疑毒是她们主仆下的。看来,是对幕后一切已然了如指掌了。”
对于美娘来说,无论是她,还是四时馆内的其余人,皆是财产。
她中毒将死,美娘财物受损,又怎么能不寻个罪魁祸首出来。
对息娘主仆可以说是忌惮,但更多的是贪婪。
那对于真正下毒的幕后真凶来说,必然也有美娘不想舍弃的原因,与她一样贵重的,除了其余三君,别无他人。
美娘果然露出迟疑的神色,但只不过一瞬,立刻道出那人是谁。
有了奇异的宝物,能得多少摇钱树啊,是选一木,还是一林,显而易见。
“月君?”风君的脸上露出诧异。
月君的性情是出了名的乖张,冷傲,不与旁人争斗。
“怎么会是她?竟然是她……”
美娘双手一拍大腿,埋怨道:“真是失了神智了,她如今好像疯魔了一般,你不曾知道,这些日子外面之所以没有传出你重病的事,就是因为四时馆里有更大的事。真是气的我……”
美娘的手握成拳,轻轻揉搓自己的心口,可见真是气的不轻。
“一时不防,她居然领了个屠户进门!天杀啊!”
“这不是自家砸了自家的门房嘛!”
“还宝物!什么狗屁宝物!”
“算了,不提她,否则我也要跟你一同去了!”
气到失言,美娘才收住嘴。
风君没有计较,她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半晌后,美娘才从风君的房间里出来。
阿珠忙走过去,碧儿刚迈脚,心内又像铜锣一样哐哐作响,止住了脚,缩在了原地。
美娘对着阿珠耳语一阵之后,二人的目光停留在碧儿身上。
碧儿杵在栏杆边,只觉被投射过来的目光穿成了筛子,心内发虚。
阿珠走了过去,四方脸上扯出了笑,态度也低了些,“碧儿,美娘说了,让你享受和风君一样的待遇,待她走后,这间房,就属于你了。”
碧儿震惊的猛然抬起头,又喜又惊,呆了呆才回过神,忙行礼道,“谢美娘,谢美娘。”
美娘意味非常的看了她狂喜的样子,语气柔和,“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姐姐吧。她对你可真是掏心掏肺啊,想当初把你带到身边,如何也不肯让你沦落,又满心满眼的想要攒钱为你赎身,既然你想留下来,她也无法,病垂之际还求我让你得偿所愿。你们姐妹之间的情谊,真是深厚啊。”
说完便带着阿珠走了。
碧儿脑中万般想法疑惑,她想进去问问,却又不知怎么无法踏进一步。
她立在那里许久,只觉无从去处。
忽而,名叫丑儿的丫头走了过来,瓮声瓮气的向她行礼道,“奴是阿珠姐姐派来服侍您的。”
碧儿神色怔愣了一下,立刻傲然的挺直了身子,“哼,居然派这么丑的下奴过来,算了,将就用吧。”
丑儿其实原本并不丑,她的家毁于战火,家人也都死于波及,逃难的路上,孤零零的小丫头没有被人当做口粮,就已经是上天赐福了,她被人卖到了四时馆,却又狠心在自己脸上划下一道疤。
美娘不想白白浪费,就没有将她一顿打死,充做了下奴。
丑儿也疑惑,她是最下贱的身份,连给人送东西都不配,更不允许出现在人前,就连洗茅厕都被勒令避着人,以免冲撞。
今日,阿珠却将她送到了碧儿的身边。
丑儿脑子活泛,不起眼,所以虽然不能在四时馆里随意走动,却也知道的甚多。
她知道碧儿与风君是同父异母的亲姊妹。
她知道风君的病,不是病。
她想知道的太多,只为了寻求一个出路。
可是碧儿,绝对不是这个好出路。
两天内,碧儿再没看望过风君,送来的金银财宝,华美绢帛令她爱不释手,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甚至在夜里都忍不住会去想,自己该如何去装点那个房间。她垂涎到连亲人的死亡都要等不及了。
两天后,阿珠带着人来找。
“你姐姐已经咽气,但她无论如何也合不上眼睛,想来是看不见亲人,不肯离去吧,你随我去送她。”
碧儿几乎是脱口而出,“难道不是随便卷了埋到花坟吗?送什么?”
花坟是专门用来埋那些四时馆里死去女子的地方,其实只是一片荒山野岭间而已。
碰到好心的,或许会将坑挖深些,免得尸体被野兽刨出来吃掉。
阿珠面无表情,丑儿低着头不敢动。
碧儿讪讪,“那就去吧。”
后院的一处偏僻屋子里,丑儿被勒令待在远处不准跟着。
没过一会儿,隐约传来碧儿疯狂的嘶喊嚎叫。
“不!姐姐!我不……”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人堵住了嘴。
阿珠带着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人抬出来一捆东西,应该是风君的尸体。
又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又抬出来一捆还在剧烈动弹的东西。
丑儿撇了一眼,再不敢抬头看。
两具“尸体”,就这么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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