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逢

临川

天气阴沉,空气稀薄,键盘声急促。

“开会的地方定好了吗?”

经理抱着电脑一边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一边冲一位正在疯狂敲字的人问道。

这个人把PPT的结尾迅速收好,保存发送,关上电脑,将满头的卷发往后微微拢了拢,嘴唇弯成好看的弧度,对经理点点头:

“定好了,三楼E5间,PPT已经做好了发到了您的企业微信。”

女经理停了一下,说:

“你这口号什么色号,很衬肤色。”

她笑着说:

“刚好上次我买了两只,明天给您带过来。”

说完叫上组长和教学部门的主管们,整理了一下妆容,一起前往三楼E5开会。

这个人正是彦芯。

二十七岁的彦芯在经历过四年的摸爬滚打,终于在一家外企教育机构稍微站稳了一点脚跟,当上了培训主管。

在彦芯汇报完了上一期的培训数据及转化,女经理介绍了一件新的事情:

“我们的临川科技大学最近跟我们有一项合作,希望我们培训师能出几个人担任他们学校对外汉语专业研究生的校外导师,稍后我会把文件发到群里,大家把自己的信息填一下,主动报名更好。”

说完她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当然,好处是外国语大学的相关专业的外籍专家会给我们出两期培训课,当作是公司给咱们赋能了,所以近期对培训有什么疑问或者想要了解的大家考虑一下,稍后彦芯负责收集反馈给专家,到时候来给我们进行培训。”

手机震动了一下,摸鱼小纵队里有吐槽消息:

高不可潘安云女士:牛啊,业内循环生生不息,羊毛出在羊身上。

彦芯麻木职业微笑。

消息继续不停。

百万雄师过大江江女士:嘿!又要你抽额外时间当导师,又要抽下班参加培训,咱就是说割韭菜也得见日子来吧?天天割可真有你的!

血压有点高女士:心情如名。

沉鱼落彦女士:我真想一个大比兜甩过去让她醒醒!大人!时代变了!给加班费!

彦芯微笑发送。

由于培训部人丁稀少,外国语大学对外汉语专业20届研究生人数众多,整个部门13个人全部上阵一人分两个才堪堪压住。

“好家伙,这免费劳动力使的,今天我带的两个小家伙要不给我乖乖集资送杯星冰乐当敬茶礼,看为师我让不让他们进我江家门!”

百万雄师过大江女士是个短发冷脸萌妹,不说话时看起来冷若冰霜,一说起话如机关枪,之前她培训的人匿名反馈有曰:

谢谢江老师,讲话真有效率,生怕我们听清了一个字【大拇指】。

此时江江顶着满头热汗、气势汹汹地跟她的同事们在四月周六休息日的早上九点,站在临川外科技大学门口。

估计鬼都不敢惹她们,毕竟鬼的怨气都没这群休息日也要加班的社畜重。

彦芯一行人,校领导带着一群人,双方一见面,亲切地互相问候。

校领导是一位将近五十的男性,长着一张让人看了就想亲近的慈悲脸,对着每一个人都夸了句“青春俊彦,年少有为”后,开始分配人来。

和蔼可亲的他,领着两位年过四十的女性走向时年二十六的雄师过大江女士时。

彦芯看着江江接过这两位研究生递过去的两包茶叶的手抖了一下。

好家伙,咱以为这两位也是校领导,活到老学到老,真的很不错!

分给彦芯的看起来是正常本硕连读的学生,一男一女。

男生叫傅安,高高的个子,留着寸头,看起来是运动类男生,笑起来很是开朗。

女生叫王秋煜,戴着眼镜,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很好相处。

可能读对外汉语专业的人本身性格就很外向,彦芯跟他们熟悉的很快。

校领导互相认识寒暄了之后就准备带着大家出校吃饭联谊,彦芯一行人正准备浩浩荡荡地出去横扫饥饿、拒绝尬聊时。

一阵敲门声响了,不重,却很有韵律。

一个男声传过来:

“请问刘校长在吗?”

众人目光传动,只见来人穿着灰色棒球服,拉链一直拉到最上面,戴着一个鸭舌帽,手上还拿着一沓资料。

虽然没全部看清他的脸,但他就这么简简单单往那里一站,血压有点高女士忍不住小声说:

“我血压起来了,男大学生这么帅吗?!”

说完男大学生似乎觉得不礼貌,又把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脸来,他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左边脸颊还有一颗小痣,一双眼睛如春日的湖水,看向人时很容易让人心漏掉一拍。

高不可潘安云女士突然捂住胸口撞了撞彦芯:

“姐妹,他看向我了!”

一切发生都在转瞬之间,但彦芯却觉得好似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那个夏天坐在荷花下面,她对着一个小孩,叫出了他的名字:

“王清越。”

“王清越。”

“老...”

“师”字在王清越嘴边烫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最后终于把那个好似在嘴边咀嚼过一千次一万次的名字说出来:

“彦芯。”

办公室一下陷入的诡异的沉寂和尴尬,好在校领导及时出来打圆场,说:

“你们认识啊?最近我们计算机与工程专业正在跟美国那边一所学校做交换生活动,这位王清越同学就是本次交换过来的同学。”

说完又对王清越说:

“清越你把资料放到刘校长桌子上,他回来自然会签,我们正跟校外公司做联合帮扶活动,正要出去吃饭,你要一起吗?”

这位领导明显只是客气一下,反正也是公费报销。

王清越看着彦芯,她微侧身站着,窗户后面的光透进来,卷发如瀑布铺洒在肩头,四年的时光把她雕刻的比之前更加精致,当年那个看起来总是迷茫不安的家教老师,如今穿着职业套装、面容沉静,好似这些年的打磨终于让她学会如何收敛情绪,不动声色的成为这样一个自信的大人。

他不信这样的彦芯心里跟她表面一样平静,他也不甘心去相信,于是他施施然将资料放好,客气道:

“是么?再好不过了。”

彦芯的心一跳,视线刚对上王清越就觉得好像被蛰了一下迅速转开,跟着人群往外走,但始终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如影随形。

手机不停震动,不用猜也知道她们的摸鱼小队开始行动吐槽了。

正当彦芯心绪纷乱时,一声轻笑仿佛就在耳边,彦芯一抖,一回头,王清越正站在她身后,笑盈盈地低头看着她。

四年未见,他身高见长,彦芯穿着高跟鞋都只到他的下巴。

“你这人...怎么也没跟我说。”

没跟她说的这人一时间有点无语,说:

“如果姐姐能看一下你有多久没回复我消息的话,大概就知道了。

彦芯被这声突然的姐姐叫的又是一抖,还好两人走在后面,没有什么人注意。

“要不是看姐姐一年半载还更新一下朋友圈,我真以为姐姐的微信号被盗了。”

彦芯听着这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装作没听见,掩饰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虚心。

王清越再接再厉:

“一开始我还真以为姐姐的号被盗了,还请了一个他系的同学去看你的账号是否异常,结果发现姐姐二十四小时都登着,只是会选择性的不回某些‘这人’的消息罢了。”

彦芯猛一回头,差点撞上王清越因为低头跟她说话的鼻子。

“你还查我?”

还好某人躲得快。

王清越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彦芯表情的变化。

我就说,你怎么能忘记我。

他好看的眉眼跟当年长得并无太多区别,只是成年后整个身体展开,正是少年气和成年男性混合的模糊气质,跟罂粟花似的,让人忍不住又看好几眼。

这破小孩,几年不见,人长这么好看,但说话依旧让人摩拳擦掌啊。

“我工作忙呢,经常脑海中以为就回复了,我不知道没给你回。”

彦芯目光直视前方,走路走得一丝不苟。

见旁边没声音了,彦芯小心瞄了一眼,只见王清越静静地盯着她的脸。

他不说话时总让彦芯想到外婆院子里的栀子花,半开带着青色的栀子。

彦芯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他看透了,忍了半天只好投降:

“对,是,对不起王同学,我不该不回你的消息,我道歉。”

王清越终于又笑起来,他这一笑让彦芯好似回到了当年他十六岁给他补课的时光,像一棵沐浴着阳光的白桦树。

“那我接受了,但是道歉可不行,姐姐要补偿我的。”

沉鱼落彦女士听到补偿两字不可避免的有不好的预感,但王清越什么都没说,笑着往前走了。

打开摸鱼小队,消息扑面而来:

高不可潘女士:哦莫哦莫!!我看到了什么?

血压有点高女士:啊啊啊啊帅哥好像差点亲到彦芯啊!!!九敏!这是意外吗我不信!

百万雄师过大江女士:要说这两人之前没点什么我是不信的......

血压有点高女士:年下诶年下诶,我太磕啦!

高不可潘女士:彦芯这是......脸红啦???啊啊啊啊!!!太带劲了@沉鱼落彦女士

.......

转眼一百多条刷刷过去,@多的彦芯都看不过来,只好解释。

沉鱼落彦女士:他是我之前的学生,我认识他9年了,他出国也四年了,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啊啊啊!

血压有点高女士:信了就有鬼了,他看着也就20出头吧,这岂不是从小到大的暗恋啊!

这句话无疑于水滴热油,群里一听瞬间炸锅。

百万雄师过大江女士:姐妹负担别这么重,年下勇敢飞,摸鱼小纵队永相随,我百万雄狮为你开路!

沉鱼落彦女士:假笑jpg.陆照:彦芯正牌男友警告。

于是闹了一会儿,就来到吃饭的地方,学校外面大多没有太大的饭店,众人来到一家湘菜馆。

落座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王清越坐在了彦芯的身边,彦芯顿时感觉凳子有点奇怪,江江好奇问:

“咋?你凳子长刺了?”

彦芯翻了个白眼。

点完菜后,由于彦芯是公司这边的负责人,还得兼带热场、介绍的任务,务必要让学校方面感到公司的诚意。

毕竟女领导私下说,请那位外籍专家做培训最低两万一场。

好家伙。

好在大家都没什么架子,年轻人也多,一时也没冷场。

王清越看着彦芯接菜时露出的白皙手腕,一节黑色的细绳露出来,上面吊着一块金属,用黑色雕刻了一串陌生的字母。

violet,te

这是当年他出国离别前送给她的礼物,无论是绳子,还是刻字都是当时的他一点一点做的。

当时的少年带着满腔不可言说的情意,只能将话语化成寄托,一笔一笔刻进金属里。

王清越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在异国他乡的孤寂以及埋藏多年的心意,好像终于得到了一点点回报,让他心里泛起了一丝刺痛的甜。

violet,te

紫罗兰——记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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