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被找回后,在沈宅深处侥幸地躲过了妖魔四起的乱世倾轧。
那时,圣城的守护符文只能日夜不休地亮着,映着城外皑皑白骨,做一座风中残烛的孤城。
明明灭灭的光总让人感觉下一刻要熄灭,但终究颤颤巍巍地坚持过云娘的十三岁,迎来黎明的曙光。
而在云娘八岁那年七月初三,小小年纪的她如常地忧心着看不到的未来,在麻木的人群中靠着童真,保留有几分希望的色彩。
万里之遥的一片山丘上,存在了万万年的桃仙化凡。
仙缥缈世外,不为人知,有人向往,却与人本来没什么大的关系。
但桃仙不太一样,她挺喜欢人的。
不缥缈,不世外,常在人间,好与人交友。用这四句话评价桃仙再恰当不过了。
那一天,桃仙化凡陨落,带着漫山遍野的桃树、桃花,封印住了人族疆域内大多数妖魔和所有妖魔巢穴。
而那一夜,总感觉星光很亮,群星之上,屡屡青烟,影影约约勾勒出一个个曾经光耀万古的形象。
夜色很深,一切都被夜色朦胧,静悄悄地发生。
除了仙的几位挚友,在那桃林,多饮了几杯酒。醉梦间醒来,宛若故人依旧。
人间,挣扎的人们发现不知何时没了妖魔巢穴。
消息传开,士气大振,军民齐心,共同堵住了妖魔域和人域最后的通道——边境。
妖魔已无后继之力。
尽管如此,依旧又是好些年,境内的妖魔才大体被灭,天下安泰。
这之后,桃仙的故事逐渐在人间流传。
云娘十二岁这一年,天下还没有完全安定,但妖魔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也在这一年,一个声音在沈家渐渐大起来——接回沈云娘。
沈氏一族终究是大族,侥幸未于战乱中倾覆。但残存的势力确实大不如前,嫡支血脉除沈云娘外更是死伤殆近。
如此,沈云娘嫡出的身份在沈家老一辈眼里越发值得珍惜起来。
沈家很古板,因不可能让云娘以女子之身执掌家族大权的,族长之位旁落。
但骨血里流淌着的对家族血脉重视的沈家人,是决计不会允许让自家最后的嫡支血脉流落在外的。
于是,沈家便派出了百余精锐,将沈云娘从旧都接至新都。
离开旧都时,沈云娘只带了碧罗。但沈云娘一到沈家,就被告知沈家的规矩——奶娘和主子不能一直生活在一起。
于是,沈云娘和碧罗被强制分开,碧罗被送至一座别院荣养,七年后才因沈云娘嫁人,作为沈云娘的陪嫁,再度和云娘相见。
这中间,关于沈云娘的许多事,碧罗都是通过向他人打听才得知的。
许是因碧罗是云娘奶娘。
许是因碧罗特殊地与沈云娘在旧都一道生活了十三年。
也许是因沈家的人也知了沈林氏的意愿,知林氏不仅仅把碧罗当沈云娘的奶娘。
总之,最后,碧罗如愿知道了沈云娘的很多事。
这些消息的到来总会让碧罗思绪万千。
碧罗会高兴、安心:沈家重视云娘,云娘一回来就为她请封了县主的爵位,还以族帖请了大家来教导云娘。
碧罗会高兴、欣慰:云娘成长得很好,在闺中女子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品质高洁,在世家大族中美名殊甚。
碧罗不知却在之前就隐隐察觉:云娘目睹乱世,又自小知父是战死的英雄,心怀着世所不容的大志,未曾诉诸于口。
碧罗听许多人都说:沈云娘像她母亲。
但碧罗总觉得不是:云娘这孩子外似其母,内若其父。
沈氏尽管是大族,但毕竟战时损失了太多金钱、势力,关键是失去了沈家大量老少英杰,战后的沈家比原先落寞了许多。
外表光鲜胜过内里,这是有识之人心照不宣的沈家现状。
但好在,世人因沈家英烈,对沈家多有赞颂。心怀敬意,便愿意在一些小事上帮助沈家。
沈家多出英杰,可有骨气、有志气的人死得实在太多了。
他们赴死后,剩下的人里,有没骨气、又想媚上的奴颜婢膝者在悄然间谋权掌权,一朝冒头。
这群掌握了一定权力的人很贪权,在族会上提议通过联姻皇室,增强沈家的实力。
这话出口后,满堂寂静。
有人偷瞄了族老的脸色,更是低头不敢说话。
组织族会的族老被气急了,命人拿棍子要打那口出妄言的人。
细数:
“族规之中第七十二条:不得与皇室联姻。
族规之中第二十四条:沈家之人应自立自强,不得攀权附贵,自折傲骨。
族规之中第四十九条:沈家之人因同伴互爱,友爱族亲。更不得伤亲谋利。”
族老很气,但这打还是没打成。
因为两边支持的人群人数相差不大,族中地位整体也算相当。
一拉扯,罚没有罚,提议也暂时不了了之,一场族会就这样哑然而止。
暗流涌动,风雨欲来。
一些话被人说出口了,就如决堤的洪流极快地奔涌而出,有心的人话里话外推波助澜,无心的人被言谈挑拨得人心浮动。
流言渐渐发酵,不知在谁的示意下,议论到沈云娘的身上。
顿时,流言蜚语就像找到了依托的藤蔓一样飞速向上攀扯,像是早已想将沈云娘拉入他们设置好的陷阱里。
然而,还没等暗中的人进一步行动。
二皇子突然进宫请旨,请求皇上给他和沈云娘赐婚。
皇帝召见二人,略问了几句二人的心意,听他们说是两相投意,均是愿意。皇帝便没多犹豫地同意了此事。
当夜,太子的东宫死了几个仆役,说是伺候不周,所以惹怒了太子,被棍子活活打死。
死后,尸骨也不得收敛,被势力的宫人让人直接扔在了乱葬岗。
这些与沈云娘无关,接了圣旨,她已是板上钉钉的二皇子妃,按规矩在家中静静备嫁。
沈家的人对沈云娘的选择并不理解,那之前悄然寄给二皇子的书信终是留下了痕迹。
尽管不知信里写了什么,但这场婚姻大概和沈云娘自身也脱不了关系。
二皇子,一个常年驻守边疆的皇子。因皇帝五十大寿回京贺寿,又因宿疾发作暂时留京修养。
族内有人怨愤,因为沈云娘没有嫁给他们想沈云娘嫁的人。也有人不赞同,因为沈家从不与皇室联姻。
但不论他们怎么想,这事既定,他们徒呼奈何,只有接受。
婚礼被紧锣密鼓地认真筹备。
在一个黄道吉日,锣鼓齐鸣,花轿在大多数人的祝福中绕城一圈,云娘随着仪仗嫁给了二皇子。
婚后一个月,修养了一年的二皇子再度赶赴前线。如他婚前承诺的,他的新娘化作一个清瘦的新兵,跟在他身边。
踏上城墙那一刻,沈云娘是激动的,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战场。
以前她还小,又是沈家女郎,尽管几经战乱,依旧轮不到她走到战场的一线,也不被允许脱离后方的保护圈。
望向战场的那一刻,沈云娘是震撼的。死亡、守护、鲜血、执着在厮杀声中纷纷呈现在她眼前。
无数次的期望——像父亲一样披甲执戟守护国土、百姓,在望向战场的这一刻,在血液里熊熊燃烧。
沈云娘:她是沈家的人,而非仅仅是沈家贵女。
但沈云娘还需要锻炼。如今的她,还没有能力直面战场。
在二皇子的教导下,云娘对战场的理解突飞猛进,身子也随着修炼日渐强劲起来。
最开始,沈云娘是凭借聪慧、博学和与生俱来的天赋,偶尔能在议事时给出一些值得商榷的建议。
后来,修为略有所成的沈云娘瞒着二皇子悄悄上了战场。
再后来,二皇子已同意沈云娘与其并肩作战。
这中间奇妙的是,沈云娘似乎与桃仙化凡留下的桃树们有着别样的缘分。
某次遇到危险,桃树自主保护了沈云娘。
经过探究,沈云娘试着借助桃树攻击妖魔并取得成功,战力大增。
多年岁月始终在战场流逝,再看沈云娘时,一道疤痕劈开了沈云娘的芙蓉面,身子精瘦黝黑,已完全看不出当年的影子。
但沈云娘收获了志向追求、爱情以及其他士兵的尊敬、信赖。
庆元元年,太子登基了,召回了二皇子夫妇,收缴了兵权,将两人驱赶并软禁在了旧都。
旧都待了三年,沈云娘战场上伤到了身子被碧罗细心调养,此时,已怀孕七个多月。自云娘怀孕以来,碧罗照顾云娘越发精细。
可碧罗不知道,云娘的寿数其实不多了。
三年前,即位的太子召见过沈云娘后大怒。
这新任的庆元帝强命沈云娘饮下了一份会让人散尽修为的药。
后帝又赐下淡疤增白的圣药,将沈云娘拘在宫内一个多月。
幸而,最后沈云娘比之曾经,脸上终有一道淡淡的刀痕始终不能去掉。
孙御医说是伤得太深,哪怕是疗伤祛疤圣药也无法。
二皇子险些想造反,为了天下难得的太平,终在劝说下未反。
有人向其应允:“必不可能使帝强留云娘。”
因沈云娘脸上的疤始终不能去掉,帝遣沈云娘和二皇子至旧都。
可惜可叹可恨,沈云娘修为尽失,故只三年已添白发。
这三年,新任的皇帝另派了将军去边境。
朝中能人不少,新派的宁将军同样将边疆镇守得很稳固。
二皇子被困旧都,帝的皇位越发稳固。
但天子在庙堂许是久了吧,不知战场险恶。
派了将军没几年又派了一位督军,这也罢。
但这督军只会媚上夺权,搅得前线一团乱。
一场妖魔的突袭,一场我军的大败,宁将军受创昏迷不醒,边城险些二度失守。
这下,堂前野下的人都坐不住了。
谁也接受不了再经历一次那段黑暗岁月。更何况,这次没有第二位仙了。
桃仙化凡,意味着魂飞魄散。这是天命阁的批语。
皇权不稳,天子不得已下罪己诏,禅位于太子,年号改为新元,是为新元元年。
二皇子被召协助宁将军镇守边境,沈云娘因怀孕七个多月且胎相不好,故留在旧都备胎。
若忆云娘幼年时,碧罗的记忆就太多了。毕竟那些年都是她陪伴于沈云娘的。可云娘想说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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