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寺中偶有故人访

翌日破晓,薄雾在寺中弥漫,沙弥敲钟声响荡寺庙。

僧人都在此时起床梳洗礼佛。

自心轻推房门,发现她已经穿好了浅青色僧袍,便放下端来一盆清水,侍候元福卿梳洗。

元福卿端坐在铜镜前,镜前映出女子姣好脸颊:螓首蛾眉,眸子却无悲无喜,似乎万物不入,又似万年古井,惊不起半点波澜。只是唇色苍白,又让人不禁惋惜。

自心熟练的将青丝挽起,用一只檀木簪固定,一如往日礼佛时简洁素雅。元福卿将佛珠挂上手腕,前去前堂做早课。

走至外院,许多小沙弥行色匆匆,只听到旁边路过的沙弥小声说道:“师兄说佛子住的斋房安排在了东苑,只是不知随行僧人多少,只怕届时还要将西苑收拾出来。”

另一位僧人正要回答,一抬头便看到元福卿正在身侧,连忙停止絮叨,暗叹失礼,双手合十:“郡主。”

元福卿淡淡的看了一眼,并未多言,略弯身子,双手合十回礼。

只是心中思索:这位佛子倒是影响不小。

元福卿与众人同进大堂,等看到堂门,沙弥摒气凝声,快步走近跪在各自的蒲垫上开始早课,主持跪在首位,正对佛像,元福卿跪在他身后侧。

顷刻间,诵经声不绝于耳。

时辰一到,方丈敲击木鱼,沉稳声起:“早课结束。”

元赐福撑起身便要回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郡主留步。”

慧净方丈已是七十所欲之年,目光如炬,包含慈悲。

他向前走到元福卿身边,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昨日惊闻郡主落湖,怎么不休息两日就来礼佛了。?”

元福卿也回礼,缓缓道:“劳方丈挂念,说来也奇怪。昨日醒来后,恍惚间竟然觉得身子好了好多,想是佛祖庇护。”

慧净方丈看着眼前素衣倾华的女子,心中略有叹气。

这女郎是元氏一族唯一的嗣女,元氏一族世代忠臣,镇守南疆,其父被封镇国将军,却在十三年前死于沙场。那一战中,元氏嫡系覆灭,只有三岁幼女元福卿在府中躲过一劫,皇帝感念大将军忠勇,封其女元福卿为“安昌郡主”,出入仪仗同公主,食三百户,承袭父族俸禄,敕造郡主府,无上尊荣。

可元赐福在求旨安置元氏一族其他族人之后,自请常住空明寺,带发修行,超度元氏亡魂,常伴青灯古佛,转眼就是十三年。

元福卿先天不足,身体孱弱,出生时便有神医诊断,扬言活不过二十岁。三岁才能勉强下地走路,各种名贵补药流水般的送入府中,有惊无险地长到十六岁。

慧净方丈再拜:“阿弥陀佛,佛祖自会庇佑郡主。”他停下顿住,又道:“郡主近日可有翻阅《辨非经》?”

元福卿正欲回答,顺便问问那位佛子的踪迹。

只见自心从青砖小道上匆忙走来,自心看到方丈,向前一步双手合十低喃见礼,又退回元福卿身侧:“郡主,今儿是惊蛰,今日喝的汤药中不能放凉啊。”

为缓解先天不足之症和落水弱症,元福卿需得喝许多种药,恰巧今日的药放凉后对脾胃刺激较大,且药效大减,需得趁热喝。自心在房中左等不到她回来,又忧心药效,便自己寻来了。

闻言,慧净方丈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郡主便速速回去喝药吧,改日再与郡主共商佛法。”

元福卿嘴角轻抿,看来探听有关佛子一事只能暂缓了,佛珠绕指,:“阿弥陀佛。”

回到屋里,元福卿端起桌上凉好的汤药就喝,自心看着她熟稔的行动,心下只有感慨,暗道这么苦的汤药群主竟能眼睛都不眨地喝完。

等到一碗汤药见底,自心连忙上前递上手帕擦拭。

元福卿接过手帕,在嘴角轻轻擦拭,忽而目光一瞟,见不远处迎春花开的灿烂,阳光缕缕倾泻,起了兴致:“春光正好,扶我去菡萏亭看看吧。”

自心见元福卿兴致颇高,连忙去取了一件银白起金纹的披风拿着,跟在元福卿身侧。

空明寺是国寺,寺庙布置相当气派,朱楼黄顶,钟楼林立,青砖白瓦,香烟弥漫。而一进后院,却另有一番气象,绿植繁盛,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寺内流水引皇家用水,人造山水营造出禅意,菡萏亭临湖而建,隐逸在草木之中。

九曲蜿蜒,元福卿徐徐前行,看着两簇迎春花绽放,一片大好春景。

自心扶着元福卿缓步走上石阶,又连忙将厚厚的棉垫铺在冰凉的石凳上,这才让她缓缓坐下。

“你倒是还有闲心在这看风景!看来昨日落水是没什么大事喽?你知不知道今日你被当众求亲了!”

人未到,声已至。

是个极为张扬明媚的嗓音。

一位衣着烈焰红衣的女郎踏着春光两步走上亭子,只见她生着潇洒的剑眉,一双美目如灼灼烈日,唇若朱寒,乌发红衣,似将天下颜色聚于一身,端的是风华绝代的张扬。

来人正是昭国唯一的公主:荣乐公主宗政揽月。

元福卿那本如万年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随机立刻回复正常,扶着自心慢慢站起来,对着红衣女郎行了个标准的君臣礼。自心也连忙礼数周全。

那红衣女郎连忙把她扶起来,又强硬的把她按在铺了棉垫的凳子上,自己则是不拘一格的斜靠这柱子,火红的衣服赛过了无限春光。

“安昌郡主同公主礼制!谁让你总是那么规矩的行大礼,我看你那病恹恹的身子还没行个礼就要晕了。”

“礼不可废。”

元福卿不禁莞尔。

这一笑竟如三月阳光刺破深水,如高山冰雪初融,又似菩萨低眉聆听,让人不禁看痴了。

宗政揽月回过神来,伸手摘了亭外的一把野草,拿在手上把玩,面上装作漫不经心,心里却越暗暗想着:

元福卿怎生的这般貌美,饶是她都不禁看痴了,难怪这些年她虽常住古寺,外面对她的议论从未断过。

“我说!对于你被当众求亲的事,你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白害得我一刻不停歇的跑来知会你。”

“自然是十分好奇。”

元福卿看着她有些抓狂的样子,颇有些纵容的说。

宗政揽月看着眼前安静到有些孤僻的女子,火气有些大,气鼓鼓地说到:”就方才,我受邀参加户部尚书萧扬帆之子萧淮南的弱冠礼,礼毕,众人谈笑时,聊起了萧淮南的婚事。谁知萧淮南竟当众说自己倾心安昌郡主早矣,只待良机便求陛下赐婚,惊诧众人。我可是连宴会都未结束便急匆匆跑来告知你,你还有心思赏花!”

元福卿闻言,并未露出被求亲的娇羞之态或是被冒犯的气恼神色,只是微微低头思量,只是在听到她说“宴会未结束便急匆匆赶来”,转身对着自心说到:“我房间有一盒藕粉桂花糖糕,去给公主拿来些。”

宗政揽月拦住自心,对着元福卿又是一顿恨铁不成钢,“你有心情担心我,怎么不想想你自己的婚事!”

元福卿还是镇定的犹如坐化的老和尚“如今朝政动荡,官员联姻不过为了结党营私,我常伴青灯古佛,箫淮南自然不可能是真的倾心于我,怕是看上了我身上什么东西吧。不过昭帝自然也看的出内情,元氏一族为国捐躯,我的婚事他不仅不会插手,还会帮我一二,没了皇帝的同意,箫家不过白白谋划了。”

一连说了一长段话,元福卿感觉有些难受,连忙端起茶杯咽下一口,止住了嗓子的干痒。

宗政揽月听到这话,好看的剑眉有些不自然的颦蹙起来,看着元福卿有些欲言又止。

元福卿看出了她的异样,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混世大魔王怕是又惹出什么乱子了:“怎么了?”

宗政揽月一把扔掉手里的狗尾巴草,站直了身子,眼睛四处飘忽:“那厮竟敢当众求娶你!我一气之下……把人打晕了给你带过来……想让你出气来着。”

她一挥手,果然有一个暗卫扔下了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衣礼服的公子哥,那人显然是刚经历了宴会,一身酒气,正晕倒在地。

元福卿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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