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合流

一个书生坐在桌前奋笔疾书:“名字?”

跪着的汉子畏畏缩缩道:“俺叫王二狗。”

书生左侧的官差乐了:“你也叫王二狗?这特么都第几个王二狗了,你老家哪里的,为什么被关进来?”

王二狗苟着头道:“俺家在中牟县西的小王庄,就是挨着大王庄那个小王庄。前段时间家里没多少吃的了,俺就进山砍了些柴去卖。听隔壁村的李二狗说汴京城能多卖几个铜板,也不过远了六七十里路,就一起拉着柴到汴京卖。

今年雪下得大,柴卖得快,过了晌午俺们的柴就卖完了,大王庄的狗剩哥就说吃了饭再走。俺们怀里都揣着吃的,就是只有馍馍啃起太干。狗剩哥在汴京城有个熟人在饭店里当伙计,我们就去他店里讨点热水下饭。

结果在店里遇上了地痞刘三刀在店里收保护费,说我们几个进京卖柴没上税,让我们把卖的柴钱交一半给他。俺们从中牟挑着柴多走了七十多里路,也不过多卖了不到十个铜板,他一下子要把柴钱要走一半,家里的娃娃、老娘都等着……呜呜呜……都等着我们……”

书生叹息着摇了摇头,他左侧那个官差大声道:“哭个球哭,赶紧说完早点回去,知道你老娘孩子都在等吃的,还在这瞎基吧耽误时间?”

王二狗连忙点头,哭丧着脸:“他要钱,俺不依,刘三刀就说俺们和旁边一个壮汉子是一伙的反贼,喊来衙门的老爷们,抓着我们就往死里打……呜呜呜……狗剩哥替我们说几句,被当场打了个半死,关到牢里没几天人就没了。狗剩哥虽然没有老娘要养,他家里可是有五个娃娃……呜呜呜。”

书生手不停的写,嘴上安慰道:“别哭了,事情发都发生了,啊,胡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中年书生搭配两个身穿官差服的汉子正在询问着王二狗,却突然看到身穿绿袍的胡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顿时站起身来行礼。

书生加官差的搭配在公审大会广场比比皆是,他们负责核问一些案情比较简单的小案子。

胡铨脸色铁青,气得双手都在发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而且还是在天子脚下,这些地痞和官差为了几十个铜钱,就能草菅人命、屈打成招,老百姓还有活路么?杀光他们也不足以平民愤啊!

他强压着心中的一口恶气,指了指王二狗开口道:“核实清楚,如果他真的上有老娘下有孩子,多发一份补偿吧。还有那个叫狗剩的,也多发一份让他一并带回去吧。”

书生和旁边的两名官差躬身称是,直到胡铨的身影走远才站起身来,书生看了王二狗一眼道:“也算你走运,快点说,说完了多领一份补偿赶紧回去,你家人应该早就等得十万火急了。”

王二狗愣怔了一会儿,猛地扑倒在地,朝着大会现场主高台,泪涕齐下的高呼道:“草民,感谢青天大老爷,感谢青天大老爷啊!”

有王二狗做榜样,大会广场四处响起了类似的呼声,青天大老爷的喊声有如海啸一般向着四面传播而去。

坐在主高台之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石坚没有一点点的自得,反倒内心有着压抑不住的烈火一般的愤怒,无处发泄。

大宋的百姓们如此的单纯,他们从事着最繁重的劳动,被官府、地主拿走绝大部分的收获,所得也不过勉勉强强活着,甚至不够养儿育女,却从不怨天尤人。即便是如此,还要有如此频繁的不公平和灾难降临在头上。

时代的尘埃,落在百姓的肩上,就是一座座压垮他们的大山。

彼苍者天,何薄于此?

一只粗糙的大手按在了石坚的肩上,拍了几下:“石提刑,你的养气功夫不行啊,今天这些都是开胃菜,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石坚站起身来,朝着对方一礼:“宗相公怎么又回来了?”

宗泽双手后背:“终究我才是开封府尹,看你小子搞得有声有色,也不得不帮你把把关。”

石坚急忙道谢,然后叹气道:“宗相公所言,对,也不对!”

宗泽饶有兴趣的打量一下他:“愿闻其详!”

石坚指着场里那些被放出来喜极而泣的犯人,开口道:“真正的大案重案,离普通百姓都很遥远,而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才是他们的日常生活,才是他们能够感受到公平不公平,正义不正义的地方。”

“汴京城的帮会、地痞、门道头子,对于达官贵戚而言,可能只是豢养的一条狗。但对百姓而言,是闻之色变,破家灭门的猛于虎的存在。”

宗泽神情变得严肃:“你确定要对他们动手?这事情处理不好可是会出乱子的,汴京城可是经不起折腾,你可想好了这里面的风险?”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石坚剽窃名言已经顺嘴就来,尤其这种立人设的名言要多说常说,不光在皇帝面前表现,老百姓面前表演,同僚面前更要吹风立人设。

为了争取宗泽的最大支持,他继续开口道:“宗相公太看得起这些阴钩里的渣泽了,他们不过是躲在阴影里的蟑螂老鼠,见光死,翻不起浪来。不过,如果不理会他们,这些渣滓倒是会成为溃堤之穴。大名府陷落的教训,历历在目。”

宗泽闻言色变,大袖一甩道:“石提刑放手去做,万事……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石坚脸皮忍不住抽了抽,差点用宽大的袖子甩他一脸,吾未见如此厚颜之人:“宗相公放心,除夕在即,稳定压倒一切,就让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害人虫再蹦跶几天,但街面的青皮是不能再留了。但凡多留他们一天,老百姓就别想过个好年。”

“谁让老百姓活不下去,某就让他活不下去!”

宣和末年除夕前,开封府尹宗泽与东京提典刑事公狱石坚就年末岁初汴京城扫黑除恶一事达成了一致意见。

宗泽指出,以平冤狱为开端的扫黑除恶是保障大宋政治清明的必要举措,是在当前宋金大战错综复杂形势之下的最优选择,是开封府为大宋迈向靖康新纪元的献礼。

石坚表态道,东京提刑司上下同心,其利断金,在开封府的指导下,必然以优异的成绩回报官家,回报上级,回报百姓,绝不辜负官家和百姓的期待,再立新功。

都亭驿馆,金人驻地,金国太师蒲鲁虎正在府邸招待贵客,看着眼前高大英武的男子,他有些惊喜:“兀术,怎么是你?”继而他又愕然道:“陛下该不是真要以赌局定金宋大局吧?”

金兀术摇摇头不置可否:“当初圣皇嘱咐与宋约为兄弟之国,而今大宋半部山河还不是都在我大金铁蹄之下,想定金宋大局,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败,金兀术又开口道:“应天府之败,不过是宋人卑劣偷袭,我大金勇士并无多少折损,待来春日暖,定要马踏汴京城!”

蒲鲁虎点点头附和道:“就让他们再得意一阵。兀术,你来了正好帮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宋朝廷腐败,民众软弱,但宋人人数是我大金的百倍千倍,总有一些英才冒出来捣乱。咱们若能设计将其除去,汴京唾手可得!”

金兀术大笑道:“阿虎,我正为此而来!来,我来给你介绍几名贵客!”他身后的亲卫让开,露出十来个戴着斗笠,全身裹在袍子里的人。

蒲鲁虎吃了一惊,他虽喜欢以文士的形象出现,但也是惯常习武,身手并不差,虽然比不上金兀术这种久经沙场的猛士,但也算是一二流之间的高手。刚才他居然没有注意到金兀术身边这些人的存在。

这些人似乎并不统属,至少分为了三方势力,但却以居中的男子为尊。男子掀开斗笠,露出一张英俊到妖异的面孔。

蒲鲁虎面色一怔,继而大喜道:“莫非是毒王谷少主?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方得一见,见面更胜闻名。”

隐世宗门的陆续现世,成为影响江湖、朝堂的一股强大势力。普通人士对此或许并无察觉,但庙堂执宰,江湖名宿都有了第一手的资料。蒲鲁虎作为金国国师,对于隐世宗门出山的人士略有所闻。

毒王谷少宫主微微笑了笑,却未言语,他侧后方一人代为回答道:“国师客气了,少主最近在练玄功,不便言语,还请国师见谅。”

说话的是一名女子,声音如空谷幽兰,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蒲鲁虎大笑道:“诸位乃是避世贤者,行事自有高人之风,怎可为遗俗所累。”

毒王谷少主点点头,对蒲鲁虎的话很满意。他身后的女子继续开口道:“天下兴亡自有定数,如今天命在金,少主故而与一众隐世者来此助力,国师若有驱使,吾等愿效犬马之劳。”

蒲鲁虎大喜:“那蒲某与少帅就在此借花献佛,在大宋的京城为诸位贵客接风,今晚不醉不归!”

华灯初上,莺歌燕舞,好一片花团锦簇盛世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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