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某来晚了,某低估了金人的野蛮与无耻,致使七位姑娘殒命,连累诸位姑娘担惊受怕,此事,石某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石坚面对一众姑娘,郑重鞠躬致歉。
樊楼的一众女子皆避身不敢受此礼,李师师与柳香香在他身前矮身做了个万福,李师师道:“石大人言重了,汴京虽大,敢堵在都亭驿馆救人的,除石大人外又有何人?”
“只是可怜七个姐妹命薄,石大人有此言,她们也足慰平生了!奴家虽为女儿之身,却也知恩图报,石大人但有吩咐,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待将来,也要为大人立生祠,得享香火。”
柳香香眼神中闪过一丝哀伤,抿了抿嘴唇向石坚道:“香香此生有幸,能得见公子这般英雄男儿,若公子不弃,香香原为奴为婢,伺候左右。”
她和李师师二人,为了维护住这些姐妹,使尽浑身解数。除了和金人虚以委蛇,还设法向京中达官贵人求助。这些以往像舔狗一般围在她们身边的男儿,得知她们被金人“囚禁”后却个个如避蛇蝎。
某个一直疯狂追求柳香香,为她赎身,准备纳她为妾的某个权势滔天的达官贵人,也直接和她一刀两断,把两人定情的信物都送还了回来,生怕和金人扯上关系。
柳香香遭此背刺,伤心断肠,只觉七个姐妹的遭遇就是她们最后结局。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绝望的时候,石坚居然携麾下堵住金人驿馆强行索人。
这妥妥的英雄救美行为,让柳香香觉得无以为报,按照当下的社会风气,她除了以身相许,为婢为妾,再无其他可能。
虽然后世人浓墨重彩的描绘着这些花魁、名媛有多么受士大夫的欢迎,但只有生活在其中的她们深深明白,她们不过是士大夫和达官贵戚的玩物。
得到之前追捧得多高,得到之后就坠落多深,这些士大夫们甚至把她们互换、转赠,作为名流之间的雅事。
若是士大夫对齐有重恩,在大宋的“道德绑架”之下,这些花魁名媛更是除了结草衔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除了柳香香,一众女子也都莺莺燕燕的屈身施礼,对着石坚说着类似的话。
李师师四下扫了一眼道:“石大人,奴家已有意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怕是不能伺候大人左右了……”
在她身后,拖着病体的李灵儿面色有些苍白,闻言眼睛里不由得流露出失望,她赶紧低下头,将手中的手绢死死撰住。
范冰清越众而出,左手持剑,右手按在剑柄之上,面有怒气道:“石大人该不是和金人一样,真想把这一众姐妹全都收入房中吧!”
石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范姑娘何出此言?某与范姑娘、灵儿姑娘乃是故交,与李大家、柳大家以及诸位姑娘虽是不过一面之缘,却也相谈甚欢,将诸位视为朋友。”
“朋友有难,某岂能坐视不管?”
范冰清面色稍霁:“那你为何不将她们送还樊楼,而是带回……这里?”
石坚暗自吐槽:看来我对于宋人的做事风格和习惯还是了解太少了。
他双手虚扶,让一众女子起身,然后慨然道:“吾既然视诸位姑娘为友,自然不能带你们出了龙潭,再回虎穴。”
石坚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将他原本的想法串联起来:“诸位姑娘虽为女儿之身,面对虎狼金人,却能保持气节,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吾受官家知遇,有心报国!有一些事情,正好需要诸位襄助。暂以一年为期,满期后,吾会为诸位发还良籍。”
石坚话一出,众人大喜,虽然她们不知道能够为他做什么,但能够襄助大人报国,又能得其庇护,更能在一年后发还良籍,这待遇简直是百年难遇。
这些姑娘之中,许多是官宦之后,原本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可惜遭遇家庭变故,被发卖教坊司,成为青楼清倌人。由于是罪官之后,在大宋的某些潜规则之下,她们无法赎身,只能一辈子是贱籍。
如今得了石坚允诺,当下许多人激动得不能自己,更是俯倒跪拜,倒是又让石坚费了一番口舌安慰。
石坚的做法不偱常理,无迹可寻,让李师师有些尴尬……尴尬是不可能尴尬的,她这种长袖善舞的女子怎么可能会遭遇尴尬。
李师师当下将李灵儿推出:“公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自与公子一别,灵儿便魂不守舍,此次又被大人相救,不若就让她以身相报,伺候大人左右?”
李灵儿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原本一直用崇慕的眼光看着石坚,此时她却害羞的低下头,不敢看向对方。她身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急忙叫道:“对对对,我和灵儿姐愿以身相报,嫁给大人做妾!”
石坚无力吐槽,你一个黄毛小丫头瞎咋乎啥,灵儿姑娘倒是可以考虑……嗯,这种事情私下商量嘛,大庭广众之下人设怎么立?
想到这里,他立即正色道:“狭恩图报,非君子所为,此事莫要再提!灵儿姑娘……这是生病了?”
说着他转头吩咐身后的福特:“快去请医生来,多请几位名医,给诸位姑娘都看一下,这段时间她们担惊受怕,不要落了病根。”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李灵儿:“灵儿姑娘,养好身体最重要,等你身体好起来了,就协助李大家、柳大家做事吧。打赢金人,舆论战争也很重要,到时候就要拜托诸位了!”
一众姑娘一脸懵逼:石公子不愧是文曲星,说的话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不明白在说什么了。
李灵儿脑子里只剩下李师师的那句“以身相报”,她内心高兴得无以复加,感觉身上的病痛都不治而愈了。经过都亭驿馆那些胆战心惊的日子,现在哪怕只是呆在石坚身边,都觉得幸福得爆炸了。梁红玉嘟囔了几句,可惜直接被无视了,想要加戏不可能。
冬日昼短夜长,将一众女子安顿好,石坚走到院子里发现外面已经是灯火阑珊。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走吧!去把那些可怜女子的尸体要回来,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安葬吧!”石坚双目如电,内心的怒意依旧不能平息。
高大的身影顿了下:“公子今天和金人彻底闹翻了,他们怕是不会如公子的意。”
石坚冷笑不已:“招惹了我,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今天这事,他们不给我个说法,我便给他们一个说法!”
“公子如此招摇,不怕惹出大麻烦?”李逵忍不住开口道。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金人猖狂,我就要比他们更猖狂。至于满朝文武……”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惟伏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陛下知遇之恩,我也愿做这磨刀石,为大宋甄选一些真正的人才。”
李逵看着石坚的背影,有些明白师门为何要他追随于石坚了。他和所有的宋人都不同,那种洒脱不羁,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藐睨天下的气概,是他平生未曾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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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坚围堵金人驿馆强行索要樊楼一众女子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汴京,再次惊爆一地眼球。
将相巷,闲赋在家的前开封府尹蔡绍正在欣赏着西域风情的歌舞,他的眼神不时从舞女雪白的肚脐、紧致的小蛮腰处飘过,然后在丰硕的山峰上停留,最后才看向一个个千媚百艳的面孔,纠结着选哪一个来侍寝。
管家弓着身子从前院而来,立在了不远处。蔡绍意兴阑珊的扫了他一眼。官家立刻会意,小跑走上前来,附耳向蔡绍嘀咕了一阵。
蔡绍双目圆整,猛地站起身来,将身前案几上的酒水、点心猛地扫落在地,怒喝到:“竖子!”
现场突然变得安静,乐师都停下了演奏,舞台上的西域舞女也个个惊惶不已,不知所措。
蔡绍神思急转,忽而嘴角上扬,带着笑意摆手道:“罢了,再换一桌!”然后对着乐师和舞女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人皆云石坚文武双全,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愣头青罢了!大宋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这种恃才放旷的才子,若是懂得低调隐忍,或许能有发达的一天!似石坚这种高调张扬的,大概还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枪打出头鸟,露头的椽子先烂!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政事堂班值房,宰相李纲正埋头工作,自奸相蔡京入主中枢,十几年来大宋日益糜烂不堪,接收政事堂以来,需要中枢决策解决的政务堆积如山,短短时日,他的白发便多了几缕。
揉了揉颈部,李纲看着书桌上依旧堆积着的需要审阅的奏本,内心生出一丝无力感。骤然入主中枢,手里可信可用的人实在太少了啊!别人看他风光无限,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看到李纲暂时停下了处理政务,旁边伺立着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书生忙走上前来:“祖父,休息一下吧,祖母带来的晚餐都热了好几道了。”
李纲为官清正,生活过得简朴,哪怕如今执宰大宋,也是分毫不占公家的便宜,加班晚餐都是家中老妻烹饪送来。
换做以往,哪怕李纲再喜欢眼前这个孙子,也不允许他来政事堂。但石坚的出现,让李纲惊艳非常,又对其不尊儒学深恶痛绝。
石坚大肆招揽读书人、江湖人士充任麾下,虽然也东施效颦科举,搞了些笔试面试,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行的是法家之术。
不辨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
这固然能短时间聚拢人手,但这些人都是奔着升官发财而来,能有几个真心追随他的?一旦有变,就树倒猢狲散!
最可气的是,汴京泥腿子追随他也就罢了,这些个读书人士子,就连国子监的学生,都对其崇慕之极,包括他的孙子李潘。
李纲只好将其带在身边,悉心教导,顺便也掌握石坚以及汴京这些年轻读书人的动态。
由于事务繁多、日理万机,李纲也收起了食不语的习惯,端起碗筷的同时问向李潘:“这几日,京中可还平稳?”
听闻石坚去堵了金人的门索要几个风尘女子,李纲这个大宋鹰派也沉默了,思虑良久他开口道:“倒有点赤子之心。”
李纲内心实锤了石坚法家的念头,这种不顾一切把自己弄成孤臣,大肆革新变法的,除了法家还有谁?
或许身居高位,很多东西的看法也会有些变化,李纲突然发现,石坚像个搅屎棍一样去搞事,他更方便掌控大局,对方所做之事,对他有利无害。
不主动、不拒绝、不承诺、不负责,隐晦赞赏一两句,绝不正面支持表态!
李纲这一瞬间,在政治上更加成熟:“潘儿,你回府中把石坚呈报的方略细细研读一番,今日下值我便要考考你。”
“祖父,那个……不是被你扔进渣斗了吗?”
李纲不满意的看了孙子一眼:“找你大福伯,他肯定收起来了!”
看到祖父青睐自己的偶像,李潘兴奋不已,大宋上有明君,有祖父这般贤相掌舵,又有石坚这般才华横溢之士,大宋复兴就在眼前!
都亭驿馆内,蒲鲁虎与金兀术相对而坐,在他们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殷红心脏,上面缠绕着青色血管,看上去狰狞异常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蒲鲁虎将手伸向心脏,却被一只手按住,他愕然抬起头:“宗弼?”
金兀术,也就是完颜宗弼另一只手抓向心脏:“虎哥,吾乃大圣武元皇帝亲子,这件事该由我来!”
说罢,金兀术将这跳动的心脏拿住,吞入腹中!他的额头、脖颈、外露的肌肤上,爬过一根根青色血管,显得狰狞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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