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吃豆腐

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日复一日!

当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每天重复的时候,就会变得寻常。

皇帝赵恒每天上朝之后都会留下一些个文武大臣聊天、谈心,或是谈论历史,当前政策,金宋格局这样的大事,或是嫁娶迎送,张家长李家短的家常小事。

武安大公主执镇岳金剑,率领金龙卫在汴京持续绞杀着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以杀练兵。因金龙卫人数太少,也会经常从禁军中抽调一些精干人员做周边的辅助。

京华乐坊的艺人们,在七十二正店演绎着各种悲欢离合的戏曲,赢得满堂彩,火爆得一塌糊涂,热度一直居高不下。

樊楼等七十二正店的广场上,开始出现给老百姓看的邸报,名字很普通,就叫大宋官报。内容却很丰富,以新闻为主,上到国家政策律法,下到黎民百姓的鸡毛蒜皮。

官报初办,都是用一个个具体的事例,来引出想要表达的相关内容,集趣味性、可读性、科普性与一身。十文钱一份,着实不贵,基本上一上市就销售一空。

那么几大张写满了字的纸,才十文钱,老百姓也觉得实惠,不过他们可不会花这个钱来买这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反正官报售卖的时候,也会安排读书人将报上内容读给百姓听。

当然,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能够闲的蛋疼关注国家大事的,自然都是有钱有闲的人,大部分汴京百姓还是要为一日三餐从早累到晚,被生活的负担压得直不起腰。

夜半三更,李老六夫妇却听着打更的声音就起床了,窸窸窣窣的烧火,点卤,压豆腐,收拾妥当后,天色还没放亮。李老六让媳妇将硬邦邦的蓑衣帮他披上,就推着卖豆腐的板车上街了。

蓑衣穿在身上很重,又不防寒,但对于李老六而言,他能往身上添的衣物也就这些了,至少能挡点风。要不是怕冻坏了老娘和孩子,他都想裹着棉被上街了。

在老地方将炉子、桌椅板凳从板车上卸下,李老六冻得直跺脚,却不舍得这么早生火。热豆腐、豆腐脑的桶上也裹着厚厚的棉被,是用来保温的,他想伸手进去暖暖手,又怕放跑了热气,就不太好卖了。

今天来早了,玛德,旁边卖包子的还没来,不然还能蹭着烧火暖暖手。

李老六正郁闷着,眼尖的他就看到远处走过来一些人,下意识揽客,开口吼了一嗓子:“热豆腐,豆腐脑,好吃不贵。”

刚喊完李老六就后悔了,天色还未放亮,但他已经看到来人身上似乎背有刀剑。使刀弄剑的主,大都不好伺候,而且看样子这是一群人,要是惹了不该惹的,可就麻烦了。

那几人似乎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只是听他吼了这一嗓子之后,带头的人顿住了脚步,对着身边的人笑着说了什么,大部分人依旧离开了,只剩下四个人朝着李老六的摊子来了。

带头的人身材修长,面貌俊朗,背着造型奇特,几与身等高的怪异长刀。另外三人也相貌极为不俗,其中最矮的一人长相较为清秀,三人腰间也都挎着刀剑。

匆匆打量了一眼,李老六心乱如麻,生怕对方抽刀出来给他一下子。

“你这摊位倒是不错,避风!甜豆腐脑咸豆腐脑热豆腐各来四碗,旁边有什么值得推荐好吃的,也都上上来。三位兄弟有想吃的,尽管开口,今天我请客!管吃管够!”领头的男子声音和煦,径直在一张桌子上坐下来,带着笑意从怀里掏出了一吊钱拍在桌子上。

看着这土大款的一幕,另外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老六则是精神一振,在汴京城厮混这么多年,不敢说见多识广,但这双招子没有瞎,他看得出眼前极为倒像是说书人口中的江湖大侠,除暴安良却并不滋扰百姓,也不会吃霸王餐。

他急忙上前道:“几位大人稍等,先吃碗热豆腐暖和暖和。”边说着,手中边麻利的拿出一摞碗,在板车上一字排开,迅速盛了四碗热豆腐端到几人面前。

石坚端起热豆腐,将桌子上的蘸料加进去,搅均匀,细细品了几口道:“味道不错,蘸料再多放盐多放辣就完美了。”

李老六盛着豆腐脑苦笑道:“自金人南下,汴京城的盐价一日三涨,从当初的一斤40文涨到了80文,听说还要涨。再多加盐,这豆腐就无钱可赚了。”

见石坚没有恼怒,李老六才继续开口道:“

这里一条街都是吃食,包子、油条、煎饼、羊肉汤、烧饼白馍,样样都有,绝对地道,几位大人想吃什么尽管说。”

石坚已经几口炫完了热豆腐:“把你说的这些全都按四人量来一份。”

李老六有些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眼前男子有些眼熟,就劝道:“这里摆摊的都是一个坊的乡亲,主打一个实惠,薄利多销,这么多怕是吃不完。”

石坚从怀里又拍出一吊钱:“钱先给你中不中,不够我这里还有,好吃的尽管上来。”

待李老六屁颠屁颠的去招呼旁边摊位的老板下订单,石坚则转着筷子开口道:“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能吃才能做事嘛!”

说着招呼司马膺、展杰和赵圆珠一起吃。赵圆珠穿着一身男装,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摊位,但最终还是坐在了石坚旁边:“我不饿,只要一碗甜豆腐脑。”

司马膺和石坚相处最久,毫不客气的拿过自己的那一份,尝了两口顿时称赞不已:“想不到石兄还是美食家,这等美味都能被你寻到!”

展杰是带御器械出身,武者世家,向来自矜,此时跟着石坚吃路边摊,内心虽然抗拒,但上司面前还是要打好关系,也就硬着头皮吃起自己的那一份,入口香、滑、嫩,他忍不住赞道:“这手艺要是放在酒楼,只怕日进斗金。”

石坚则意兴阑珊摇头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真要是日进斗金,就没有老百姓什么事了。”

虽然有着皇帝的支持,又有了公主开府带来的便利,让石坚能够在许多事情上绕过朝堂,自行其是,推动他的规划往前走。但是,只要是做事,就避免不了和朝堂的方方面面打交道,一段时间下来,石坚只觉得心烦气躁。

大宋士大夫们的寡廉鲜耻不停的刷新着石坚的认知下线,他联合开封府之前轰轰烈烈的公审活动,确实严厉惩治了汴京城大大小小的帮派、门道会,将恶劣的犯罪一扫而空。

但打扫下来的不过是些阿猫阿狗,都是些小鬼,对士大夫没有伤筋动骨,加上利益交换,以及皇权对石坚的青睐,双方也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现在石坚想要提振汴京百姓的精气神,给他们风清气正的汴京城,让金人来袭之时大家能够精诚合作守城,那么就需要真正维护汴京百姓们的利益。

可食利阶层的“利”哪里来,不从平民头上刮,还能从达官贵人身上刮?就拿李老六来说,拒石坚调研的情况,李老六家世居汴京,原本家中还有着两个门头,一个租出去,一个自家开豆腐店,总体上也算是殷实人家。

李老六祖父去世,他叔伯闹分家,闹来闹去,闹到衙门去了,衙门调解一圈下来,吃完这边吃那边,最后两个门头都成了官员家的。

叔伯们这下舒坦了,一大家子人如今只能推着板车卖早点、杂货或者跑腿帮工之类的,勉强维持生活。

类似的陈年旧案多如牛毛,这附近摆摊的汴京市民也十有八九遭遇过类似情况。毕竟汴京有着大宋最庞大的官僚群体要养活,每个官僚背后都是一大家子人,再小的官,它也是官呀!

想要动他们的蛋糕,难!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古往今来莫不如是。石坚可以清扫青皮流氓,采生折割的犯罪团伙,但要是翻这些案子,分分钟成大宋士绅公敌。

司马膺看着沉默不语,大口大口喝着羊肉汤的石坚,笑着开口道:“公子,大宋不禁兼并,如今弊病已深,百姓们几无立锥之地,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正是当下的状况。想要解决百姓们的吃饭问题,怕是不容易啊!”

从骨子里讲,司马膺算是坚定的变法分子,拗相公王安石在此时的风评不好,但却是司马膺最为推崇的人,他自是期待跟着石坚轰轰烈烈搞变法。

石坚叹口气,提都没提变法的事情:“知易行难啊,稳定是大局,发展是关键。眼前最紧要的大局是金宋对峙的局面,这个问题不解决,其他问题都要排后面。”

“不过嘛,暂时解决不了他们的吃饭问题,给汴京百姓减少一些压力,给那些个蛀虫添点堵还是可以的。”

石相公邪魅一笑,贪官污吏们要倒霉了———石坚内心吐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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