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三一把抹掉脸上的清水鼻涕，缩了缩脑袋，紧紧裹了下身上的棉衣，却觉得更冷了。倒春寒比起寒冬腊月更要冷上三分，肚子里没有一点点油水，又饥又饿，能不冷么？
叹口气，王老三只觉得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家老老小小却还是跟着他受冻挨饿，虽说抗过了冬天，但依旧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
家里的粮食已经快要见底了，而手里面，硬是抠不出十个大子，再不找个伙计，就只能像隔壁吴大，把孙女卖了换点粮食，要是那样，这个家可就散了。
他心里禁不住又回想起老妻的埋怨，家里都穷成这样了，还充大头去捐钱，这下子自家都要上街乞讨了。
唉！王老三内心苦笑一声，倒是不后悔自己响应石相公捐了钱。
多少年了，大宋没有如此振奋过？多少年了，汴京城没有遇到过包青天了？多少年了，汴京城百姓没有如此自豪过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话听着就让汴京人提气！
汴京城的百姓们都知道，石相公来了，大宋一定会变得好起来的，老百姓的日子也一定会变得好起来的。
那点钱捐了就捐了，即使没有捐，以如今的物价，也就两天的口粮，吃完了一家人照样继续喝西北风，王老三只怕自己命薄，见不到那个时候了。
内心苦笑不已，王老三踌躇着是不是找相国寺的和尚们借点高利贷，虽说驴打滚的账还不完，但要是一家都饿死了，还管他球的高利贷？打不了把这旧宅子抵了，一家人流浪街头去。
眼看着一个身影急匆匆走过，王老三一把抓住来人：“吴老二，你***跑这么快，抢屎吃呢？”
有事，有好事！王老三看到吴老二脸色红润，神情激动，正要考虑怎么套一下话，只听吴老二舌头打着结道：“好……好……好事！石……石……相……公……发……发钱，不，不是……”
王老三往吴老二屁股上踹了一脚，放开了他，急匆匆向着樊楼广场方向而去，那里消息灵通，吴老二这个结巴，半天说不清楚什么事。
才从巷子里走到大街上，王老三就看到闹哄哄的人群四处飞奔，一脸的兴奋。
支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王老三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他猛地一拍大腿：“俺就知道，石相公不愧是石相公……”
王老三急忙转过身去，一路狂奔回家，不管不顾一家人大眼瞪小眼看着他，只顾翻箱倒柜，最后在床下面的旧箱子里翻出一个木盒子，慎重的打开，拿出一叠清新还散发着墨香的纸片。
他用布帕将纸片包裹，用丝线仔细缠好，然后解开棉袄，将纸片塞入棉袄的夹层，然后从厨房拿出一个布袋，这才兴奋地给家人说道：“石相公发话了，咱们汴京老百姓捐钱捐物，出人出力安置流民，如今他们在河北路捡到了契丹人的盐库，就念着汴京百姓的好处，就把盐库里的盐发给大家。每捐二十文，就凭票领一斤。”
没错，不管盐商和汴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信不信，反正石坚相信了，汴京城的老百姓也都信了。
如今汴京城的盐价已经高达一百文到一百二十文一斤，有些黑心商卖到了一百五十文。别问什么之前八十文一斤，如今这世道，都是一天一个价。
石相公这二十文一斤的盐可谓白送，哪怕往上数，真宗爷在的时候，算是大宋的盛世，盐价也最低也要二十五到三十文。
石坚此举自然是遭到了弹劾，一些商家更是联合起来，声称谁要是敢领这个盐，就让谁这辈子买不到盐吃。
***无奸不商，石相公收拾不了达官贵人，还收拾不了几个奸商？分分钟教他们学做人！
汴京城陷入了狂欢，老百姓们勒着裤腰带解囊相助，也算是有了回馈。
吴老二之前咬牙狠心捐了半吊钱，也就是五百文，此刻得了二十五斤青盐，得了大利不说，还得了个从城外仓库往城内运盐的差事。
石相公一天管三顿饭，每顿饭三个大饼一碗稀饭，拉一板车盐给十文工钱或者半斤盐。
在石坚看来拉一大车盐才十文钱实在是黑心，奈何汴京也是内卷，如今世道不平，一天十文钱都有人干，别说一趟。
当然，这活也不是谁都能得到，捐款的老百姓优先……
“公子，这个工钱待遇给得还是太高了！”司马膺有些不解道：“压低一些，就能惠及更多百姓。”
看着同样一脸不解的武安大公主赵圆珠，以及一众幕僚，石坚笑着摇摇头道：“此中真意，不必言说，你们且看就是了。这个工价待遇，是我综合考虑的结果。”
司马膺没有再执着于此时，毕竟石坚做事如天马行空，不着痕迹，一般人难以揣度：“按照规划，给捐款的老百姓发放了青盐之后，盐库里的盐会越积越多，公子如何打算？”
司马膺的言下之意并未道出，盐铁这两样东西，如同后世的烟草，都是官府垄断，官商经营，利益已经划分妥当。石坚如今的手段，偶尔用一次可以，要是持续这样搞，就会和既得利益者成为死敌。
如果和那些人一样昧着良心发财，石坚又做不出这样的事。
沉吟片刻，石坚抬头看向赵圆珠：“恐怕要委屈公主一下了！”
赵圆珠：“？？？”
石坚敲敲桌子道：“大宋的盐价太过畸形，其实盐价哪怕二十文一斤，他们依旧赚得盆满钵满，只是要多费心费力罢了！他们发了这么多年财，老百姓却依旧吃不起盐，太过了。”
“公主可向陛下申请，将城外盐库划为你的嫁妆，你得三分股，给皇后娘娘三分股，再三分股划作军官学校的军费，由陛下派大官（公公）参与监督，剩余的一分则做备用积金。”
“公主牵头建立汴京盐业行会，拿出一个时间表，在保障各家利益的同时，不断引进新技术，降低成本，调低盐价。”
“有需要时，也可以以盐库作为抵押，发行债券。”
说是公主，背后却是官家，有皇家背书，没人再敢指手画脚。
略一思索，司马膺便明了其中关节，不由得击节赞叹：“公子走一步看十步，卑下甘拜下风！”
石坚摇摇头道：“司马兄谬赞了，瞒者瞒不识，不过是恰逢其时，把之前的布局串联了起来。哪有人真能一步看十步，一步看两步三步就不错了。”
众人又商量了好一阵，把各种事情件件落实后，一天的时间又快过完了。
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剩余的人也识趣的把空间让给了石坚和公主两人。
石坚定定看着赵圆珠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也不要太拼了！”
赵圆珠没有再矜持，而是主动的来到石坚面前，拥入他的怀里，环抱着他：“妾身已经满十七，等不了太久。”
石坚捧起赵圆珠的手，发现两只手上厚厚的茧：“如果觉得太难……”
赵圆珠猛地从他怀中离开，双目圆睁：“你该不是不想认账了吧！”
石坚苦笑摇头：“人无信不立，承诺过的话，吹过的牛，含泪也要做到。公主天家贵胄，不嫌弃我，我又怎会负了公主？”
赵圆珠欣喜道：“那你也给我做一首诗词，嗯，不能比上一首差！”
石坚张张口，知道自己着了道，可现在元夕已过，没办法再抄那首有名的青玉案，一时间哪里找更好的诗词？
文抄公果然也有装逼不成被打脸的时候！
看石坚有些懵逼，赵圆珠忍不住咯咯咯笑起来，她虽然习武，自幼却是谨守礼仪，哪怕笑起来，也给人一种文雅的感觉。
笑了一阵，赵圆珠才又开口道：“我可不是你那娇滴滴的灵儿妹妹，不要什么儿女情长的诗词，我看中的男人是个盖世英雄，自然要做豪迈雄浑的诗词。”
说完，赵圆珠走上前，朝着石坚侧脸悄悄一吻，然后羞红着脸走出去，待走到门口才又羞涩回头：“驸马，我可等着你的诗词。”
待赵圆珠的身影消失不见，石坚才轻轻摸了摸脸上，内心纠结不已，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男人都是这熊样么？
想到吹过的牛逼，石坚脸又垮下来，继续努力做牛马吧，等待梦想实现的那一天！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