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言站在运河的岸边,初升的太阳映着他白皙的脸,照着他亭亭挺拔的身姿,他看起来是那么的优雅,高贵。
他的身上仿佛带着光环一般默然地看着前方,他的眸子就如这正月里晴朗的天空,澄明而又深邃。
他的眼中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智慧和深邃的目光,只看一眼便令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洛言缓缓转过头,向着运河的另外一边望去。
运河的尽头处,是那浩瀚广阔的大海,海平线上的阳光在那蔚蓝的海水中显得格外的耀眼,那耀眼的色泽使得那湛蓝的海水也变成了鲜艳夺目的颜色,仿若是那鲜血一般的殷红。
这一切仿佛都与运河相连接在了一起。
在大海之中,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船只仿佛都显得那么渺小,它们在那蔚蓝的海水中仿佛只是一粒微尘般,在那大海之中,是无数条的小舟。
这些小舟都在随着波浪而摇摆着,在这些小舟之上,是一群群嬉戏打闹的孩童,那些孩童们虽都穿着破烂的衣服,手中拿着残旧玩具,脸上却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孩童们的身后,是一艘巨型的帆船,帆船的旁边,还有一个庞大的船队。
这是庆帝二十七年,庆帝第三次南巡江浙陆行至这里,复又启跸运河,洛言带家人房七乘车从北京来到这黄河南岸的运河边。
在童年受尽磨难的洛言看来,人生从来就不是为了活着,而是有朝一日将所有轻视自己的人踩在脚下。
此时洛言恰是十三岁的年纪。
两岸挂满的红绸,满河迤逦的彩船,更有那扈从仪仗,妃嫔宫女,文武百官……
这一切,一个半时辰,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思绪万千,明媚的阳光为他挺拔的身躯镀上一层金边。
身后有一位老者也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望着洛言。一个半时辰过去了,待洛言猛一转身昂然而去时,那老者也乘车离开了。
这老者是林正朝的心腹管家。
林正朝是现任的直隶总督,原来曾做过庆朝内务府大臣、户部侍郎、刑部尚书、近卫军都统、协办大学士,后来直做到东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而成为宰相。
林正朝派自己的心腹家人观察洛言已非一日,其膝下有一孙女,刚两岁时父母双双去世。
从此林正朝既是她的祖父又成了她的爹妈,于是对她格外疼爱,视如掌上明珠。
如今孙女已长大成人,做祖父的一定要为她寻一个如意郎君。
何况孙女端淑温顺,俊美秀丽,祖父必要为她寻一个品行中正,才貌双全的人。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洛言。
一天,他乘车回府,猛见道旁一户人家的一只恶狗正向一年轻人狂吠着扑去。
那家主人不仅不喝止恶狗反而哈哈大笑道:“你是借钱的,并不是小偷呀,那狗怎么楞咬你呢?”
那年轻人道:“我若着华美的官服,穿金披银,这条狗只恐怕还要对我笑呢!”
林正朝心道:“这年轻人倒很机智敏捷。”
待看到那年轻人的面貌竟脱口而出:“天下竟有这样的俊美男子!”
只见那年轻人二目朗朗,双眉修长,脸蛋有如剥了壳的鸡蛋在脂粉里滚过,白里透红。
最醒目的是那前额上有一小胎记,红润如带雨的石榴花。
林正朝越看越爱,竟吩咐车夫跟着这年轻人,一直到家。
于是林正朝便叫家人刘保留心这年轻人的一切举动,自己也对这年轻人作详细的调查。
这年轻人名叫洛言,生于庆帝十五年,姓慕容,是庆朝八大姓之一。
住西直门内的学功胡同。其五世祖慕容云海,屡立战功,为子孙挣得三等轻车都尉世职。
父亲慕容常平袭世职后,由于常平堂叔慕容博涵在跟随庆帝父亲征缅南时英勇阵亡,追叙军功,常平受赠一等云骑尉。
至庆帝时,兼任福建都统。
如此,则洛言乃将门之后。
常平中正平和,为官清廉,在京极少,多征战戍守在外,为国而很少顾家,因此家里没有什么产业。
庆帝二十五年慕容常平病逝于福建,洛言家境陷于窘迫。
洛言有弟洛林,小洛言三岁,生下不久后亲母病逝,继母又乖戾异常。
洛言兄弟如寒泽孤雁,披风淋雨,甚是凄苦。但二人向来和睦、相依为命,更有家人房七多方奔走照应。
兄弟二人虽若荒山竹笋,饱受风吹雨打,但却更见茁壮成长,现在正蒙父亲余荫威名,破格在都城附城保安城华安宫官学读书。
刘保回到林正朝府第,把在运河边所见报于林正朝,林正朝暗暗高兴。
且说洛言离开河岸,家人房七等在远处,见洛言走来,忙迎上说:“少爷,就去保安吗?”
洛言道:“不日就要开学,学费在城里筹措已没有门路,再不速去,耽误上学怎生是好?”
房七忙扶洛言上车,长鞭一甩,急急地驶向保定。
华安宫官学本不要交学费,但其他生活费用怎能缺少?洛言所说“学费”实是衣服口粮。
保安城内有十五顷地是洛言祖父留下的官封地。地交给庄主赖五管理。
洛言父亲慕容常平长年在外,那赖五所交租银甚少,常平也不逼问。
常平死后,那十五顷地就如赖五自己的一般,交于洛言家的租银就更少了。
见了洛言,赖五已知来意,却也礼节周到,满桌摆上酒菜,对洛言房七二人问寒问暖。
洛言道:“庄主不要客气,我今天来此,特为筹措银两,吾与弟洛林学费俱没着落,家中十几口人也都衣食无着。
想家祖家父待庄主向来甚厚,庄主为这十五顷地也是费心劳瘁,甚是知恩报德,所以今天特来向庄主筹措银两,想庄主定会办妥。”
赖五道:“须多少?”洛言答:“一百两。”
赖五道:“少主人有所不知,这几年非涝即旱,哪有收成?更况为庆帝爷南巡,家家纳税捐银超过往日,这十五顷地的收入能剩多少?你若要十两八两,我就是摔锅卖铁也为你凑齐了,只是这百两银子叫我上哪里寻去?”
洛言面露愠色道:“庄主每年交于我家银两谷物只是十之六七,今年仅交十之三四,我们并没追究,现在我兄弟急用,你怎能推托?”
不料那赖五霍地站起,“你家你家,你道我坑你瞒你不成?旱涝短收,佃户们又狡赖,叫我怎能如数上交?你兄弟真要急用银两,何不把这地卖了,反向我筹措银两?”
听到此言,在旁的管家房七哪能忍住,跳起来道:“你他娘的,狼心狗肺的东西,想当年你本是个穷军汉,在先老爷鞍前马后讨得喜欢,才
叫你做这个庄主,你今天怎做出这种欺天害理、薄情寡义的事来。”
那赖五道:“你这狗奴才,狗仗人势,说我害主欺天,拿出实据来!”
说罢叫道:“送客!”便有二个人进来把桌子搬走
了,桌上菜肴酒水洒了一地。
洛言见此,一脸铁青,一拱手带着管家房七离开。第二天一纸告到保安府。
不料保安知府对洛言却是一顿痛斥,说他索要银两,勒索庄客,若再扰闹乡里,轻者棒打,重者拘捕。
房七气得七窍生烟,可见那洛言却冷冷静静,不仅没有一句托辞,竟连眉毛也没皱一下。
反而向那知府一稽首,转身出去。
房七尾随其后,听了他的第一句话就心里一震:“房七你回去,卖地——就让那赖五经手。”
正月的北国冷风刺面。马车在空旷的原野中行驶,滚动的车轮在洛言的思绪中辗轧。
雄鸡刚叫,洛言早提剑在院中腾跃,待东方欲晓,即与弟弟洛林相对而坐,读书琅琅。
夜幕降临,三星移挪,兄弟二人挑灯苦读,从不懈怠。
洛言刻苦勤奋,又过目不忘,从小在私塾中从来不因老师的夸赞而有丝毫的骄傲。
十岁那年,庆帝二十四年,洛言与弟弟洛林一起蒙父亲常平的威名破格进入保安城华安宫官学。
这是对他兄弟二人几年艰苦勤勉的最好报偿。
华安宫官学是庆朝最好的学校。
进入学校的首要条件必须是庆朝八大姓氏中子弟长相俊秀者及内务府子弟,并在学业上严格选拔,最后选出八十名左右,宁缺勿滥。
读书诸生清晨入学,日暮散归。如遇暑热严寒,教习、学生内有情愿者,准其宿居学内。
学校设管理大臣,协理事务大臣,另设有总裁,总裁须是翰林,教师也多是翰林。
极少数不是翰林的,又必是享有盛名的饱学之士通过考核后方可担任。
洛言人生中的第一个志向就是进入这所学校,到了这里就如到了知识的海洋,洛言在这里不知疲倦地遨游着。
学校不仅开经、史、子、集课,而且还开设汉、蒙、藏等多种语言课,同时教授骑射、习用火器。
洛言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着实让翰林惊叹。
可是他们在赞扬洛言才能的同时,却没有给他应有的人格尊重。
究其根本,还是洛言家道败落所致。
一次,一张画飘落在教习的翰林面前:一只螳螂脖子细瘦而腹部臃肿,但那面部的眉眼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那位翰林。
那位翰林暴跳如雷喝道:“谁画的!”
内务府总管的儿子道:“洛言画的。”不由洛言分辩,十几板子就打在洛言手上。
洛言知道,即使是那位翰林也知道,画是内务府总管儿子画的,可是他仍然疯狂地在洛言手上发泄着他的怒气。
洛言既不能和教习抗辞申辩,因为那会招来更凶猛的斥骂鞭打,更不敢指摘内务总管儿子的过错。
这样的事,这些年他遇到许多。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