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

永和年间。

景国派当朝九皇子祈宴,前往其周边梁国,美其名曰:“联姻”

高台上那穿着一身明黄色华服的人,一把扔下奏折:“荒唐!他景国派一个最不受重用的九皇子,就妄想娶我的寒枝!”

下面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见沈正青发怒皆是默不作声。

沈正青指着他们,骂得唾液横飞:“说话啊!朕养你们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们在下面跪着吗!?你们可有为朕排忧解难过!”

这时候董惟方站了出来:“陛下,臣认为目前梁国正在休养生息不适合发动战争。”

“朕不知道吗?”

“臣认为联姻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那你让你女儿去?!”

“臣……认为这是一件坏事。”

沈正青抚了抚额,颇是无言:“饭桶!一群饭桶,朕……”

这时乾清宫突然传来一阵女声,那声音如同山中潺潺流水清冷柔和:“儿臣恳请陛下为国之大局考虑,切莫被儿女私情所左右了手脚!”

沈正青现在正在气头上,这几句忤逆他的话正好撞上了枪口,沈正青正准备把气都撒到这个人身上的时候,可当他抬头看清了这个人的样子,便是一阵的手足无措:“寒枝啊……你怎么来了……”

沈寒枝身为梁国最受宠的公主,上能进入御书房建言献策,下能和男子一般读书习字,此时她一袭青衣站在乾清宫中央拱手作揖,青丝飞扬,衣袂飘飘,眼神坚毅不曾动摇:“身为一国之主,若因为一个人而发动战争,哪怕此战能赢,也会有许多平民在战火之中丧生,儿臣知道父皇是为了我好,可我更希望父皇为后世所歌诵。”

沈正青听着沈寒枝这一番话,只觉得酸涩,程玢(沈寒枝养母,当朝皇后)将沈寒枝教的很好,让她懂事,让她识大体,让她明善恶,让她辨是非,所以沈寒枝一直循规蹈矩,一直高高在上,一直一尘不染,完美的像一个提线木偶,走着别人早已为他规划好的路线。

沈正青慌忙的走到沈寒枝身边,拉起她的手一脸担忧:“寒枝,父皇知道你喜欢白清,喜欢了很久,若你有半分不愿,父皇绝不让你嫁!”

一向严肃威严的帝王,此刻流露出了,难得的温情。

“孩提时的玩笑话罢了,我与他并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沈寒枝说这句话时,面上并没有过多的神色起伏,俨然一副大国公主处事为人不惊的模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是多难以割舍。

沈寒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又想到白清向往沙场,希望能马革裹尸,如果他娶了沈寒枝必会被这宫墙所束缚。

草原的野狼,不能被当成家犬豢养,如果白清娶了她,必被这四方宫墙所束缚,她不能这么自私……

更何况他们本就不是一个路的人……既然殊途那就陌路。

他们什么都没说,却又心照不宣,这是他养大的姑娘,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罢,既是你所想,便如你所愿。”

“婚姻大事,不同儿戏,你见了那九皇子,若是不喜……”沈正青顿了顿又说:“切莫委屈自己。”

沈寒枝听出了他的话中意,虽然沈正青现在稳坐高台,可他当年却不是七子之中最优秀的,可偏生就册封的旨意刚下,后脚那些兄长们就痴傻的痴傻,残废的残废:“是。”

见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沈正青放下了沈寒枝的手后,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小德子,小德子立刻会意:“退!”

“寒枝也先回去吧,父皇还要看会奏折。”

“是。”

沈寒枝和大臣们一起出去,她抬头看了看着慢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不禁拢紧了衣袖然后喃喃自语道:“既然殊途,那就陌路。”

有时候沈寒枝也挺羡慕这些雪花的,不问出处,不问归处,随心所欲,自在漂泊,可他是公主,她不能。

爱和大爱她只能选一个,也只能选大爱,沈寒枝苦笑一声觉得分外讽刺,明明百般不舍,要做出一副舍己为人的模样。

沈寒枝难受的要死,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快压得她透不过来气,可又偏生哭不出来。

应愿从拐角处缓缓走来,手里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殿下,药煎好了。”

沈寒枝伸了伸手:“给我吧,你可知九皇子在何处?”

应愿仔细的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嗯……九皇子自从来了之后就没出过屋子,也不与人说话,应该是性格孤僻不愿与人打交道,想来这也是他不受宠的原因……”

沈寒枝皱了皱眉:“阿愿,慎言。”妄议皇族可是大忌。

应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跪地求饶:“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婢子一时口快,万万没有要顶撞九皇子的意思。”应愿一边说着求饶一边狠扇自己巴掌。

“阿愿,停下。”沈寒枝连忙扶起应愿,颇是心疼地抚摸着她被自己扇的绯红的脸颊,不经意之间发现一个在下颚骨处的青紫痕迹,像是一个女人用长指甲拧出来的

沈寒枝颇是气愤的问应愿:“她们欺负你?”

“……”应愿咬着下唇没说话,只是眼眶慢慢的红了起来。

“谁?”

“别去,是我犯了错才会挨打。”应愿拉着沈寒枝的衣角沙哑的喊道,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的从眼眶落下。

“你本不该受这委屈。”

应愿本是应家嫡女,只因父族叛乱失败,连带着全家遭殃,昔日位高权重的应家一夜之间,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沈寒枝因为以前和应愿有些交情就保了她。

等沈寒枝再找到应愿的时候,她像一只丧家之犬一般,躲在角落被别人砸烂菜叶子,不过短短数日,她的一身傲骨尽数被折断,朝她伸手会躲,一句“慎言”吓得她跪倒在地,连扇自己巴掌。

“唉……”沈寒枝叹了口气,顿了顿“不管哪位嬷嬷,仗势欺人,终归不对,既然你不想大张旗鼓,那便小惩一下警示众人就够了。”

应愿擦了擦眼泪,对沈寒枝笑了笑:“嗯。”

沈寒枝摘下腰间玉牌递给应愿,应愿一时手足无措,玉佩从来身份的象征,见令如见人,她现在不过一个贱婢,还是罪臣之女,沈寒枝却愿意义无反顾的相信她,正如那天她把她从阴暗的角落带到了光明之下。

应愿抽噎着:“……殿下。”

沈寒枝给应愿擦了擦眼泪说:“别哭,去吧。”

沈寒枝接过应愿手中的药,把玉佩递给了应愿,转头就走,而那天浣衣局并没有传出来什么责罚嬷嬷的传言,而是公主殿下正宫规,决善恶。

“咚咚……”沈寒枝敲了敲祈宴的门,却发现他的门并没有关上,沈寒枝并没有推门而入,而是又敲了敲门,敲了好一会儿。

屋内的人,像是终于听到了敲门声下了床,就往门口来,不一会儿,随着半掩的门被打开,少年的脸也浮现在沈寒枝的眼前,少年一身玄衣劲装,马尾高高梳起,发冠带的正正好,琥珀色般的眼睛扫了一眼沈寒枝

祈宴对沈寒枝笑了笑,开口就是满满的讽刺意味:“公主真是大仁大义,为了心上人不惜牺牲自己。”

他笑时桃花眼微微弯了弯,脸上还有着少年未褪去的稚气,若不是因为他言语刻薄,怕也是可以媲美这梁国少女梦中骁勇而善战,貌美而温和的白清。

沈寒枝听着他的话也不恼,步步退让,神色依旧温和:“殿下与我以前素未谋面,今日才见一面却要匆匆联姻,确实强人所难,若殿下嫌弃我,我即刻搬去公主府就好,可我也希望殿下知道我同意联姻,绝非是为了白大将军。”

祈宴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弯下腰直视了沈寒枝的眼睛,与其说直视,不如说是审视:“公主这么一说反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语气依旧不客气。

沈寒枝不自在的退了退,无声的地拉远这他们的距离,毫不怯懦地望向祈宴:“寒枝绝无这个意思,我来不过是看望一下殿下,见殿下生龙活虎,那寒枝就先行告退。”

沈寒枝转身后那人的声音再次从背后响起:“我不爱你,也不会爱你。”

沈寒枝停下脚步,顿了顿“嗯”了声,祁宴有些顽劣的笑了笑:“听闻白大将军也不爱你。”

沈寒枝回头望着他,面色如常,语气平淡:“嗯。”

“沈寒枝,你……。”祁宴顿了顿望向沈寒枝,一字一顿地说出那四个字“当,真,可,笑。”

沈寒枝没有和祁宴想的一样炸毛,只是很静静听完他说话然后转身离开,祈宴靠着门框,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不知作何所想。

说没有脾气是假的,怕祈宴北下水土不服,辛辛苦苦煎了一碗药,去了之后被人冷不丁的刺了几句,端着一碗漆黑的药去,端着一碗漆黑的药回,简直傻的可怜,可他们的命运早已互相紧扣,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权衡利弊半天后,第二天还是又去煮了一碗药。

沈寒枝望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头一直不停向下坠,在意识到自己犯困后,她猛地甩了甩头,不禁扶额有些头疼:“早知道,昨晚早点睡了。”

沈寒枝拿起扇子又扇了扇砂锅,然后放下继续趴着盯砂锅,不知不觉就趴着睡着了。

祈宴染了些风寒来太医院拿些药的时候,不经意看见了这一幕,他走进看了看沈寒枝已经煮得咕噜咕噜冒气的汤药,又联想到宫中传言沈寒枝经常帮助下人,不禁腹诽。

素问你爱多管闲事,怕又是给哪个下人煮的汤药。

祈宴随手打开砂锅看了看,苍术、香附、川芎、神曲、栀子……祈宴学过一些医术,自然可以知道这些药是干嘛的,治水土不服的,这偌大的皇城内北下的人寥寥无几就只有祈宴和他的侍从,祈宴的侍从自然轮不到沈寒枝过问,那就只有……

他心虚地抿了抿唇,还是蹲下来看了看沈寒枝,此刻她睡得安详,没有了素日里的公主做派,神色亦没有了平日里的清冷,只像一个普通姑娘,在一个风雪天睡在桌案上等待着爱人的回归。

平心而论这沈寒枝还是顶顶好看的,睫毛很长,鼻子也高挺……一袭素衣,宛如谪仙降世。

祈宴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了谪仙般的人物,可又猛然想到于理不合,便只是握住她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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