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哲人曾经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不要一个人走没人的小路。”只因这哲人称号为此人自封,所以他说的有关哲理的话我也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位自封的哲人正是我爹。
而当我想起这句话并意识到它的重要性时,我已经被绑在土匪窝子里了。
醒来的时候我后脑勺疼得厉害,想揉一揉却发现双手被缚在身后侧躺在地上,一边胳膊已经压麻了。
我勉强翻了个身平躺着,努力接受并消化我被绑架的事实,脑子里思索着自己平日里都造了什么孽才惹来如此祸患。思来想去,我觉得只有一个可能:莫不是我爹爹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人家要来报复他才绑架我的?这帮土匪胆子也是真大,天子脚下就敢劫人。我的父王呀,你到底是对人家做了什么,让人家这么拼命都要绑架我!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老大,这小娘们细皮嫩肉,长得还挺标志的,不如您把她娶了当压寨夫人吧?”
我脸皮厚一点,斗胆认领了这个长得挺标志的小娘们。接着听到那个老大回道:“再怎么着这也是皇亲国戚,要真出了事儿咱也没活路。”
我把这句话在心里揣摩了两遍,得出的结论是:这群人顾忌我的身份所以不敢动我。
搞清楚这一点,我悬着的心放了一半,起码目前来看我还是安全的。
就是不知他们是想拿我换取钱财还是想坏我名声。如果是前者倒也能理解,如果是后者,那他们可真是不太了解我,我的名声就算加上这点儿也就是从坏进化成更坏,没啥太大差别,反正我已经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面前突然扔下一个盘子,我定睛一看是两个馒头,还冒着热气。虽然饿了一中午,但正所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我虽算不上君子,也是有点骨气的,遂梗着脖子表示不屑一顾。
对方见状也不生气,干脆利落地收走盘子离开了,而后再也没有一个人踏足此地。
于是我饿到了晚上。
圣人害我矣!
夜色逐渐降临,一片漆黑中,我的肚子叫得欢腾。黑夜总是能放大人的感觉和情绪,我听着外面似有若无的野兽嘶吼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声乌鸦的鸣叫,感觉自己此刻仿佛置身于荒郊野坟地里,心头恐惧越发深刻。
就这样难耐的地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自己就快死了,脑子里已经开始怀念父王和母妃。我要是死了,他们该有多伤心!不过他们二人身体尚且康健,年纪也不算太大,要是想再生一个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我这个弟弟或者妹妹能比我聪明听话,比我争气。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空荡荡的肚子又让我想起早晨走之前吩咐厨房给我做的糖醋莲藕鸡肉饼,我还没来得及吃,而今临死前连肚子都填不饱,到了黄泉要做个饿死鬼,顿时就想放声大哭。
外面突然吵嚷起来,亮光晃来晃去,我吸吸鼻涕,奋力抬起头看向门口。就在这时,一个人掀开布帘子冲进来,举着火把快步走到我跟前,想一只手把我抓起来,结果没成功。我看着他火光中吃惊的表情,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被那个人两只手用力拎起来,我泪眼朦胧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壮士,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杀我的?”
那人一言不发,砍断捆着我脚的绳索,我激动地说:“谢谢你啊壮士,我就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
话还没说完,我就被那人扯了个趔趄,他粗暴的动作让我看起来像个傻子,我就知道哪儿能这么轻易就获救。
出了那间关我的屋子,我才发现周遭火光漫天,整座山头都被照亮了。那人把我一路拉扯到一条河边,停下。
河两岸乌泱泱的两群人对峙着,一触即发。
我看着对面的列队整齐的官兵,激动地哭了出来。没想到皇家还是没有放弃我这个废物郡主,效率竟如此高。
一旁那个一脸横肉的土匪头子走过来把我薅到最前面,朝对面喊道:“你们郡主安然无恙,好得很,只要你们退兵,我保证把她完好无损地送回去,但若你们非要围攻,大不了拉你们郡主垫背!”
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要!”
对面领头的见状,转头朝身后的人说了什么,然后回过头,手一挥,一排排弓箭瞬间搭好,随时准备将这边的人射个对穿。
好了,这是打算拿我祭天来剿匪了。
土匪头子见威胁不到对方,急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已经架在我脖子上:“你不是郡主吗?快让他们退兵!”
我绝望地看着他:“您看我有这本事吗?”
横竖是个死,被乱箭射死和被刀劈死哪个更疼?我在动乱中伤心地思索着,结果一个没留神被人推到了河里。
我的老天呀,这对水性极好的我来讲可谓是天助我也。
个屁!
我手还被绑着呢!现在好了,没有乱箭射死和乱刀劈死的选择了,我是确定要被水淹死了。
我挣扎半天被土匪们结实的绳子打败,水很快钻进了我的眼睛鼻子嘴巴里,我感觉自己身体逐渐下沉,眼前不知怎的竟浮现出傅如霁的脸。
老人常说人临死前会看到自己的这一辈子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看来我是真的要死了。
我死了,傅如霁这家伙会不会伤心呢?他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反正也不差我一个,再说我还老是和他唱反调气他,说不定过不了两天就把我忘了。而人生唯一的污点没了,可能就更受欢迎了,然后美美地娶个贤惠妻子,琴瑟和鸣,鹣鲽情深,白头到老。
临死前我竟然如此有文化地一句话说了三个成语,虽然是心里话,但也算没白被老太傅教一回。
这张脸长得的确对得起他那众多的爱慕者。只是怎么越看越近,越看越近,都快贴到我脸上了。
直到嘴唇上传来真实的触感,有气流缓缓渡进来,我这才意识到,这真的是傅如霁。
吐出一大口水后,我溃散的意识终于集中起来。
我看着面前写满焦急担忧的脸,首先感叹人生还真是起落无常,其次我意识到,我被轻薄了,还是被满京城女子的梦中情人轻薄了,这要是传出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淹死。
我急忙跟他拉开距离,抬起头环顾,四周群山环抱,河水在身边淙淙流过,我坐在乱石滩上,依稀能听到不远处传来打打杀杀的声音,起码这块地方没人注意到我们俩。我刚要习惯性地拍拍胸口,傅如霁低沉的声音传来:“郡主大可放心,我保证你的名声不会受损。”
我回头奇怪地看他一眼,若是别人说这话,我必定觉得他在讽刺我,毕竟我的名声已经没有受损的空间。可这人是傅如霁,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会阴阳怪气地讽刺人的性子。
不过我又想到这人现如今连青楼都去,性子变了也不一定。
于是我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刚在水里泡傻了?”
傅如霁:“……”
我看他不解的样子解释道:“咱俩这要被看见传到京城,名声受损的难道不是你吗?”
傅如霁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才回答:“你说得对。”
我有些尴尬,拿根树枝戳石子儿,看着傅如霁心里想的是问他是怎么找到我的,脱口而出却是:“怎么是你找到我的?”
傅如霁抬眼看我的目光冰凉:“郡主希望看见谁呢?”
我心想误会,刚准备开口解释,他低下头嘲讽地笑了一声:“是严少将军吗?”
这都哪儿跟哪儿,严少将军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瞪大眼睛疑惑又惊诧地看着他。
他见我不回答,便走近了两步,直直地盯着我:“我听闻郡主这两年在北岭和严将军相识相知,可是快活得很。”
我对他语气中暗含的诘问感到莫名其妙,在回忆里搜索一番,恍然大悟:“你说的是徐之?”
严舒严徐之,是我在北岭时认识的一位朋友。两年前在北岭集云山上,我不小心坠入一处小山崖底,所幸遇到了严公子这才得以脱困。交谈了一番得知他家就住北岭脚下的镇子里,上山为他祖母采药。我只知他懂医术,却不知他竟还是位将军。不过想来也是,我见他只寥寥数面,而他在我认识他的第二年就离开了北岭,彼此并不知根知底,也再正常不过。
傅如霁冷笑一声:“已经叫的这么亲热了。”
我看他心情不佳,直觉告诉我该停止这个话题,哄哄他。想想平时父王闹小脾气母妃是怎么哄他的,我搓搓胳膊搓搓手:“好了,哥哥,我好冷,你先带我回家好不好?”说着应景地打了两个喷嚏。
傅如霁先是怔愣了一瞬,随即用手一拍额头,像是在懊恼什么。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弯下腰。
我慌乱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下一秒我就被傅如霁打横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我有些眩晕,我迷迷瞪瞪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傅如霁的侧脸,脖颈处的肌肤在冷水里泡过,被墨蓝色的领口衬得愈发白皙,拦在腰背和腿弯处的手臂是我能感觉到的有力。
我摇摇头摆脱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提醒傅如霁:“我腿脚好着呢,没受伤。”
傅如霁只顾往前走:“嗯”
我说:“我其实可以自己走。”
傅如霁顿了一下,说:“你腿太短,走得太慢了。”
我刚要发作,他脚下突然一个颠簸,吓得我赶紧环抱住他的脖子:“哥哥你别把我摔了。”
傅如霁可能真的腿长走的快吧,我看着远处的马车,不过几步就已经走到了跟前。他把我放进马车里后,又指了指我旁边的柜子:“里面有干净衣服,你先换上。”说完就出了车厢。
我打开柜子,里面放着套宝蓝色的衣裙,上面还放着块玉佩,那玉色泽洁白无瑕,莹润剔透,即使我不懂行,也能看得出是块好玉。
我换完衣服,鬼使神差地把玉佩系在腰间,只觉得它跟这身衣服本就浑然一体,不可分开。我心想等回去了从父王那儿搞一块差不多的还给傅如霁好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