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吴江说：“康子有些事你也别放在心上，职高又咋样高中又如何？如果你个人能力不行就算去上高中那什么也学不会高中的题那和初中可比不了太难了，那么多高中生都考不上本科最后和职高一样去读大专，高中三年还那么累不如去职高玩三年上大专哈哈，所以啊这都是命啊，强求不来的，你也别太内耗咱走一步看一步吧。明天周一我这不像你，在家里停课，还得回北山二高上课呢，就不多留了。雨丝在玻璃上蜿蜒成网，将暮色染成灰蓝色。刘康瘫在沙发上划开手机，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青黑愈发浓重。推荐页自动跳出一条短视频，戴着大金链的主播夸张地咧着嘴：“职高生还想考大学？先把拼音认全了再说！”背景音是刺耳的电子笑声，弹幕疯狂滚动着“笑死”“职高=废物”。
他机械地刷新页面，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潮湿的痕迹。某个账号剪辑了职高生在操场打闹的片段，配文“这素质能考上大学？母猪都能上树”；另一个博主举着职高录取通知书，用变声器尖声怪叫：“家人们谁懂啊！考这么点分也配叫学生？”评论区挤满跟风谩骂，点赞数如同涨潮的海水，迅速淹没了零星几条反驳。
最刺眼的是条热门短剧：穿着廉价校服的“职高女生”浓妆艳抹、举止轻浮，而西装革履的“985学霸”冷笑着将她的作业本撕碎。字幕猩红刺目：“职高的终点，就是社会的底层。”刘康感觉喉咙发紧，手指悬在举报键上迟迟按不下去——相似的嘲讽，他在现实中已经听过太多次。
当系统推送来“职高生逆袭清华”的标题时，他本能地点进去，却看到博主把镜头怼在某职高大门，用充满优越感的语气调侃：“就这破学校，逆袭？做梦吧！”视频结尾弹出“关注我，看更多职高笑话”的弹窗，刘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胸腔里的压抑全部呕出。
窗外的雨势渐急，拍打防盗窗的声音与手机里的哄笑交织成网。他退出软件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刷了两个小时，推荐页仍源源不断推送着相同的恶意。锁屏键按下的瞬间，黑暗吞没了满屏羞辱，却吞没不了那些字句在心底刻下的灼痕。
刘康的指尖在屏幕上反复摩挲那行评论，文字像被烙铁烫过般灼目：“亲身经历，同样是大专学历，HR看到高中起点就态度温和，看到职高背景直接皱眉。”评论下附着的截图里，招聘平台的对话框中，对方轻飘飘一句“我们更倾向普高生源”，将半个月的沟通画上冰冷的**。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评论者主页，最新动态是张皱巴巴的体检报告，配文写着“被刷第三次，这次连体检费都亏了”。再往下翻，满屏都是求职记录：投出的简历石沉大海，面试邀约寥寥无几，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也在学历审查环节戛然而止。某个帖子里，博主愤怒地晒出聊天记录，HR直言不讳：“职高考上来的大专，学习能力和高中上来的不是一个档次。”
更多相似的经历如潮水般涌来。有人说笔试第一却因职高学历被淘汰，有人分享在试用期被同事阴阳“职高生就是基础差”，还有人无奈感慨：“明明学的是一样的专业，就因为职高出身，连进大公司实习的资格都没有。”这些文字像密密麻麻的钢针，扎进刘康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想起母亲总说“只要肯努力，哪里都能出头”，此刻却觉得无比讽刺。原来在现实面前，努力有时抵不过一纸学历标签。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冰雹，砸在空调外机上发出尖锐的声响，与手机里冰冷的文字相互呼应，将他困在名为“偏见”的牢笼里，无处可逃。
刘康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想起教导主任那句“入乡随俗”。原来从踏进职高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贴上了“低人一等”的标签。那些藏在屏幕背后的恶意，那些现实中冰冷的门槛，如同无形的枷锁，将职高生死死困在名为“底层”的牢笼里。窗外的雨越下越急，打在玻璃上的水珠扭曲成无数张嘲讽的脸，而手机屏幕的冷光，正将这残酷的真相一寸寸烙进他的瞳孔。
刘康将手机倒扣在茶几上，屏幕熄灭的瞬间，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仍在盯着他。他蜷缩在沙发角落，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雨影，思绪像被搅乱的毛线团——明明中考分数不算低，明明班主任说“职高是稳妥选择”，明明父母坚信“有学上总比没学上好”，可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才让自己陷入如今的困局？
母亲粗糙的手掌突然浮现在眼前。那些被螺丝磨破又结痂的伤口，那些为了省路费徒步走半小时回家的夜晚，那些塞进书包时还带着体温的茶叶蛋……原来父母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托举他上学，却没人告诉他们，这世上还有“信息差”这种东西。他想起填报志愿时自己的懵懂，想起收到职高录取通知书时的茫然，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像蒙着眼的盲人，跌跌撞撞走进了别人预设的轨道。
雨声渐渐模糊，刘康的意识开始下沉。半梦半醒间，他看见中考考场的白炽灯，看见班主任推过来的职高推荐表，看见王强得意的笑脸在屏幕上化作无数条嘲讽的弹幕。那些声音混着母亲的叹息、同学的哄笑，在脑海里嗡嗡作响。他想挣扎着问个明白，却发现喉咙里堵着团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最后，所有画面都坍缩成手机屏幕上跳动的“职高废物”四个字。刘康在窒息般的压迫感中沉沉睡去，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而窗外的雨，仍不知疲倦地敲打着这个无人倾听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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