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阳光斜斜切进宿舍，在水泥地上投下长长的棱形光斑。刘康刚把宣传册塞进枕头下，楼道里突然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夹杂着刻意放大的哄笑声。门锁发出粗暴的转动声，三个染着黄头发的男生几乎是撞开了门，领头的胖子肩膀上还搭着件黑色皮夹克，后颈处隐约露出半片纹身。
"都给我听好了！"胖子一脚踹在林峰的床架上，铁管碰撞声惊得床上的人猛然一颤。他环视一圈，肥厚的眼皮耷拉着，眼神扫过赵晨皱巴巴的卫衣、林峰蜷缩的背影，最后定格在刘康攥紧的行李箱拉杆上，"从今天起，你们这个寝室归我们管。"
另外两个男生一左一右站在胖子身后，其中戴耳钉的瘦子掏出打火机，"啪"地点燃一根烟，青灰色烟雾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赵晨原本敲击键盘的手指骤然停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盯着对方手里的香烟，脚踝上的医用胶布在暮色中泛着苍白。
"记住我们三个的脸。"胖子伸出短粗的手指，依次指着自己和同伴，"不管在食堂、操场，还是厕所撞见，都得叫声哥。"他扯了扯领口，露出半截银色项链，"不然——"话音未落，戴耳钉的瘦子突然把烟头按在林峰床头的铁架上，烫出一阵焦糊味。
蜷缩在床上的林峰猛地坐起身，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毫无血色。他盯着铁架上冒着烟的黑痕，嘴唇颤抖着，眼眶瞬间通红。"有完没完！"赵晨突然掀翻床帘，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灰色卫衣下的肩胛骨高高凸起，"你们想找事——"
"哟，还挺有脾气？"胖子往前跨了一步，几乎要贴到赵晨脸上。他身上浓重的烟味混着廉价香水味扑面而来，"听说你上次为了屁大点事就跟人打架？"他伸手拍了拍赵晨的脸，"怎么，想再尝尝处分的滋味？"
刘康感觉手心沁出冷汗，行李箱拉杆被攥得吱呀作响。他瞥见胖子身后的男生从兜里掏出半截弹簧刀，刀刃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赵晨的呼吸变得粗重，盯着对方的眼神里燃烧着近乎偏执的愤怒，脚踝上的胶布边缘已经被汗浸湿。
"行了，别吓着小朋友。"胖子突然后退一步，发出油腻的笑声。他从裤兜里摸出几颗皱巴巴的糖果，随手扔在刘康的床上，"以后乖乖听话，好处少不了。"戴耳钉的瘦子把烟头弹在地上，用皮鞋碾了碾，扬起的灰尘落在林峰的照片上。
三人离开时，房门被重重甩上，震得墙上的石灰簌簌掉落。林峰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弯着腰在床铺上干呕。赵晨盯着地上的烟头，突然一脚踢翻了脚边的塑料桶，哐当声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刺耳。"狗娘养的......"他低声咒骂着，弯腰捡起林峰床头的啤酒罐，金属罐被捏得扭曲变形。
刘康弯腰拾起滚到脚边的糖果，糖纸已经泛黄发皱。窗外的蝉鸣声不知何时停了，暮色渐渐爬进房间的每个角落。他想起宣传册上那些考上二本的名字，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突然觉得后颈发烫。林峰的抽噎声、赵晨压抑的咒骂声，混着楼道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成一团化不开的乌云。
宿舍的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刘康踢开脚边的塑料瓶，转头看向重新缩进床帘的赵晨。键盘敲击声又变得杂乱无章，像是发泄般的猛烈。“你知道学生会吗？”话出口时，他看见赵晨的手指猛地悬在键盘上方，停滞了半秒。
床帘被一把扯开，赵晨眼底布满血丝，嘴角扯出个嘲讽的弧度：“学生会？那群狗仗人势的家伙。”他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瓶，狠狠灌了一口，喉结剧烈滚动，“上学期查寝，几个学生会的戴着红袖章，跟鬼子进村似的。”瓶子被捏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我就因为桌子上摆了个泡面碗，直接被记了个通报批评。”
窗外传来楼下学生的嬉闹声，赵晨突然凑近，卫衣上的汗酸味混着泡面味扑面而来：“你见过他们查晚自习吗？叼着根破笔装模作样记名字，只要看不顺眼，不管你在背单词还是写作业，通通记‘态度不端正’。”他嗤笑一声，把瓶子重重砸在桌上，“有次我亲眼看见，体育部部长带人把篮球场占了，说是‘学生会训练’，结果他们在那打了两小时篮球，把普通学生全赶走了。”
刘康注意到赵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楼道里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赵晨猛地抬头，眼神瞬间警惕，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放松下来：“还有那些竞选的，表面上西装革履演讲，底下全是拉帮结派搞小动作。”他扯了扯起球的衣领，“上次文艺部招新，有个女生因为没给部长送奶茶，初试直接被刷下来了。”
夜风灌进没关严的窗户，卷起地上的烟蒂。赵晨摸出根皱巴巴的烟，却没点燃，只是在指间来回摩挲：“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在学弟学妹面前装大爷，真要出了事，跑得比谁都快。”烟被捏得粉碎，烟灰簌簌落在他褪色的牛仔裤上，“上次食堂吃出苍蝇，有人找学生会反映，结果那群人说‘这是正常现象’，转头自己点了外卖。”
可这些学校老师不管吗？刘康继续问到，闻言赵晨笑着说：“说句不好听的，学生会就是老师的免费劳动力，老师一有事就让他们白帮忙。所以学生会有些事老师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刘康望着赵晨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傍晚那群来立威的男生，他意识到，在这个校园里，或许比学历歧视更真实的，是这些无处不在的无形枷锁。赵晨重新拉上床帘时，键盘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像是某种无声的反抗，在寂静的宿舍里固执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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