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裹挟着沙尘拍打着教室的窗户，刘康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滑动，邻省职业高中的照片刺痛着他的眼睛。崭新的实训楼、先进的设备、清晰明确的升学通道，这些画面与他眼前斑驳的教室墙皮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妈，我想转学去邻省读职高。”晚饭时，刘康鼓起勇气说道。昏暗的灯光下，母亲正在就着咸菜吃馒头，布满老茧的手微微颤抖。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的经济就陷入了困境，母亲在纺织厂做着最苦最累的工作，勉强维持着母子俩的生活。
“康康，别瞎想了。”母亲叹了口气，“转学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租房、学费、生活费，妈拿什么供你？”
“可是妈，那边有职教高考，能考本科！在咱们这儿，我根本没机会......”刘康急切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机会？”母亲突然提高了声音，“自从你爸走后，咱们家还有什么机会？你看看这屋子，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妈连给你买件新校服的钱都没有，拿什么支持你去外省读书？”
刘康沉默了，他看着母亲日益佝偻的背影，看着桌上永远不变的咸菜馒头，心里一阵酸楚。父亲去世前，家里虽然不富裕，但至少还有个顶梁柱。如今，母亲一个人扛下了所有，他又怎么能如此自私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梦想的种子一旦种下，就难以轻易拔除。刘康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搜索各种可能的解决方案。他发现有些公益组织会资助贫困学生，但大多针对的是小学生和大学生，职高生几乎不在资助范围内。他又尝试联系邻省的学校，希望能申请减免学费，但得到的回复都是冷冰冰的“不符合政策”。
林峰看着刘康日益憔悴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要不，我帮你凑点钱？”林峰试探着问道。
刘康摇了摇头：“没用的，就算凑够了学费，生活费和住宿费怎么办？总不能让你一直帮我。”
那段时间，刘康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挣扎。他白天上课，晚上就躲在昏暗的台灯下，研究邻省的职教高考政策和考试大纲。他在二手网站上买来了邻省的教材，自学那些从未接触过的课程。但没有老师指导，很多知识点他都理解得似是而非，常常一个问题要研究好几个小时。
母亲看着儿子日渐消瘦的脸庞，心里也不好受。有一次，她偷偷去工厂向老板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给刘康买了一箱牛奶。“康康，别学太晚了，身体要紧。”母亲把牛奶放在桌上，眼神里满是心疼。
刘康看着那箱牛奶，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知道，这箱牛奶对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妈，我不学了，我好好准备单招考试，考个大专，早点出来工作，帮你分担。”
母亲抱着刘康，哭着说：“是妈没用，没能让你过上好生活，没能支持你的梦想......”
然而，刘康并没有真的放弃。他在学习之余，开始在网上寻找兼职。但职高生能做的兼职少之又少，大多是一些体力活。他去工地搬过砖，在饭店洗过碗，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但这些微薄的收入，对于转学所需的费用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康的成绩开始下滑。班主任找到他谈话：“刘康，老师知道你有理想，但也要面对现实。你这样分心，单招考试都未必能考好。”
刘康沉默不语，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不甘心。他在网上看到其他省份的职高生，在设备齐全的实训室里学习，在专业老师的指导下备战高考，而自己却只能在破旧的教室里，对着生锈的设备发呆。
一天晚上，刘康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本。父亲在日记里写道：“儿子，爸爸没什么本事，但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将来有个好出路。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
看着父亲的字迹，刘康痛哭失声。他多么希望父亲还在，能给他出出主意，能支持他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他不得不向生活低头。
最终，刘康放弃了转学的念头。他收起了那些邻省的教材，开始专心准备本省的单招考试。但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遗憾，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
而在那个遥远的北方省份，职业教育的发展依然缓慢。像刘康这样的职高生还有很多，他们怀揣着梦想，却被现实无情地打压。他们渴望改变命运，却找不到出路。或许，只有当整个社会真正重视职业教育，当每个职高生都能拥有平等的机会，这样的悲剧才不会再次上演。
刘康把最后一本邻省职教高考的教材塞进床底时，扬起的灰尘迷了眼。窗外的老梧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那曾承载着他本科梦的教材，如今边角卷翘，满是反复翻阅的折痕，却终究逃不过被尘封的命运。
深夜，台灯在桌面投下昏黄的光晕，刘康盯着本省单招考试的复习资料，那些简单的题目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他想起父亲日记本里的话，“不要放弃”四个字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现实的重锤却一次次将他敲醒。母亲日渐佝偻的背影、餐桌上永远的咸菜馒头、工厂里预支的工资换来的那箱牛奶，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现，如同一把把利刃，割裂着他最后的幻想。
他开始机械地重复着每一天。课堂上，老旧的吊扇吱呀转动，老师照本宣科的声音混着窗外的风沙，在斑驳的教室里回荡。实训课上，生锈的机床发出刺耳的轰鸣，他握着冰凉的工具，看着加工出的粗糙零件，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台被时代遗弃的设备，在岁月里慢慢锈蚀。
闲暇时，刘康还是会不自觉地打开手机，浏览职业教育的相关信息。邻省职高的学生在先进的实训楼里操作精密设备的画面，与他眼前破旧的教室形成强烈对比。他看着网上那些职高生通过职教高考考上本科的喜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默默退出页面。
“这就是命吧。”刘康常常在心里对自己说。曾经的不甘、愤怒与挣扎，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磨平。他不再幻想转学，不再执着于本科梦，只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单招考试的准备中。但在每个深夜，当他独自面对自己时，那份遗憾总会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单招考试还有漫长的两年，可刘康觉得这两年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他像一个被命运束缚的囚徒，只能在既定的轨道上前行。他知道，以自己的成绩，考上一所普通大专并非难事，但这与他曾经的理想相去甚远。他仿佛能看到自己未来的人生：大专毕业后，进入一家普通工厂，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单调的工作，曾经的梦想逐渐被生活的琐碎消磨殆尽。
有时，他会在校园里遇到低年级的职高生，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光芒，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他想告诉他们现实的残酷，却又不忍心打破他们的幻想。因为他知道，有些路，只有自己走过才会明白；有些痛，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
命运的齿轮仍在无情地转动，刘康无力改变，只能选择接受。他把对本科的渴望、对更好教育的向往，深深埋在心底，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在那个职业教育发展缓慢的北方省份，还有无数个“刘康”，他们怀揣梦想，却被现实击得粉碎，只能在命运的安排下，走向早已注定的结局。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