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学会长说要找刘康来谈谈，金属门牌上"学生会长办公室"的烫金字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刘康的指尖刚触到门把手，掌心的旧疤就泛起细密的痒意。半年前那个潮湿的午夜突然在眼前翻涌——王强带着酒气的拳头砸在他脸上，散落的烟盒被塞进他枕头下时塑料包装发出的窸窣声，还有第二天全校通报批评时广播里刺耳的"严重违反校规"。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应声而开。檀木办公桌后，王强正在擦拭水晶镇纸，深灰色西装领口别着崭新的**徽章。听见脚步声，他慢条斯理戴上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刘康泛白的校服袖口，嘴角勾起熟悉的轻蔑弧度："老同学，好久不见。"
空调外机的嗡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刘康盯着墙角堆着的"王氏集团捐赠"电脑包装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上周林峰在食堂压低声音说的话在耳边回响："听说实训楼那批新设备全是他爸捐的，现在连教导主任见了他都得绕着走..."
"坐。"王强转动着纯金钢笔，笔尖在文件上划出一道墨痕，"听说你在工地跟着老师傅学数控编程？"他突然起身，皮鞋踏在地毯上的声音像鼓点，"只要你把那U盘给我，我可以帮你撤销处分，再推荐你去我们家的企企实习。"。
"诬陷我的事，你打算怎么解释？"刘康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每一个字都带着摩擦的钝痛。他的目光死死锁住王强腕间的智能手表——正是当年在宿舍炫耀的同款，表盘折射的冷光刺得他眼眶发烫。
王强突然笑出声，笑声混着古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还揪着过去不放？"他逼近半步，西装袖口扫过刘康肩膀，"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穿着补丁校服，天天往工地跑。"他掏出手机划开转账记录，屏幕蓝光映得面容扭曲，"知道我爸捐了多少台电脑吗？够你全家打十年工。"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军训时王强故意绊倒他，害他在泥地里摔得浑身是伤；月考时偷走他的复习资料，害他数学考了全班倒数；还有那个被诬陷的夜晚，王强靠在宿舍门框上冷笑："穷鬼就该有穷鬼的样子。"此刻这些画面与眼前的转账记录重叠，化作喉咙里翻涌的铁锈味。
"上个月教导主任的新手机，也是你爸送的吧？"刘康后退半步，撞翻了桌边的绿植盆栽。泥土洒落的声音里，他想起母亲在纺织厂连夜加班的背影，想起父亲咳着血还要去工地搬砖的佝偻身形，"你们这些人，连尊严都能用钱买。"
"尊严？"王强捡起滚落的钢笔，笔尖抵住刘康胸口，你妈在流水线上熬坏眼睛，就是为了让你在这谈尊严？"他突然扯开刘康的校服领口，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汗衫，"看看你这副穷酸样，装什么清高？"
办公室突然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外机的嗡鸣声在耳膜上震颤。刘康盯着王强镜片后的眼睛，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写着："脊梁弯了，人就真的站不起来了。"这句话像火种，点燃了他胸腔里沉寂已久的火焰。
"放开。"刘康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抬手握住钢笔，金属笔身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你以为用钱就能买到一切？你用钱能考上本科吗？考本科？"王强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他摘下金丝眼镜随意擦拭镜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你这职高生的底子，天天在工地搬钢筋的手，还想和那些重点高中的学生抢本科名额？"他故意拖长尾音，将"职高生"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钢针，"别做梦了，你们家那点工资，连买辅导资料的钱都凑不齐吧？"
刘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疤，却依然保持着冷静。他想起昨晚在工地活动板房里，借着工友的台灯做的那套模拟试卷，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些被汗水浸湿又风干的草稿纸，此刻化作抵御嘲讽的铠甲。
"上个月的全市职高联考，我的总分已经排进了前十。"刘康的声音平稳得惊人，却字字如铁，"倒是你，靠着父亲的钱当上学生会**，就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他的目光扫过墙角那些贴着"王氏集团捐赠"标签的电脑箱，"这些旧设备换个包装就成了'捐赠'，和你当年往我枕头塞烟盒的手段，倒真是一脉相承。"
王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钢笔在桌面上重重一拍："你！"他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晶镇纸，冷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别给脸不要脸！我爸一句话就能让你在这学校待不下去！"镇纸砸在桌面的闷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扬起的灰尘在光束里狂舞。
"让我待不下去的人，从来不是你爸。"刘康突然上前半步，与王强对峙，"是你在军训时故意绊倒我，是你偷走我的复习资料，是你往我枕头塞烟盒。"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但这些都没能让我倒下，因为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王强突然扯开刘康的衣领，将他抵在书柜上："钱买不到？那你妈为什么要在纺织厂熬到视网膜脱落？你爸为什么咳着血还要去工地？"他凑近刘康耳边，压低声音冷笑，"现实点吧，穷鬼。你就算考上本科又怎样？毕业后还不是要给人打工，还不如现在乖乖把U盘交出来，换个好前程。"
刘康感觉喉头发紧，父亲临终前的咳嗽声与母亲布满裂口的手在脑海中闪现。但很快，他想起林峰省吃俭用买来的二手习题集；想起深夜图书馆里，那些和他一样努力的职高生们专注的眼神。
"你错了。"刘康猛地推开王强，整理好凌乱的衣领，""你可以用钱买到职位，买到虚假的尊重，但你永远买不到真正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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