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正在播放李亚鹏版的《笑傲江湖》。曾几何时,因为小孩的一句话,我对自己的颜值信心爆棚。但是,当我大学毕业3年后,在农商行做柜员。每个服务窗口必须摆放贴有当班柜员正装照的服务牌。有一天,一对母女在我的窗口排队办理业务。本来站在后面的女儿,突然探出脑袋仔细的端详起我的服务牌来。女孩大概有17、8的样子。我心里得意洋洋的想:“怎么?被哥哥一本正经的样子吸引了?”没想到,女孩看了半天服务牌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她妈妈说:“妈妈你看,他长得多像傻根儿!”业务没办完,窗口外面的麦克风还开着。女孩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一股火烧冲到脑门!真想出去和她理论理论。“诶-姑娘你别说,长得真相啊!”女孩妈妈神补刀!要不是隔着防弹玻璃,我估计我的那股火能冲破脑门,把她娘俩嘴烧歪歪。
话题扯远了。看着镜子里乱如鸡窝的头型,听着任贤齐的歌曲,心乱如麻!我就一无是处了?琢磨半天,只能给自己一个安慰:起码我是一个好学生。可好学生现在却每天琢磨着女生?快和伟哥一个揍性了!
妈妈买菜回来,打断了我的思绪。管它呢?不就是教她踢足球吗?自己不要想太多。
好不容易挨到了12点半,我带着一颗破足球,戴了一顶棉帽子向学校走去。本来初三的学生冬天已经很少戴帽子,怕影响发型。但我还是戴了一顶,遮丑啊!用了10几分钟就到了学校。由于是周六,又是中午,学校没人。我放下足球,一个人热热身。
踢了没两脚,黄百合也到了。
“你早来了?”黄百合问。
“没有!我也刚到!”我答。
“这足球是你的?”黄百合问。
“不是,是我借的。”我答。
“哦,那开始吧。程老师。”黄百合说。
“好吧。教你点什么呢?颠球你会吗?”我问。
“不会。”黄百合答。
“那好。就教你颠球吧。首先,踩着球,往后一拉,趁势用脚尖把球颠起来,然后左右脚换着颠。就像这样。”我给黄百合示范了一遍。
黄百合按照我教的做了一遍,球让她一脚踢得老远。根本就没搓起来。
我跑过去把球捡回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黄百合一番。脚下穿着一双松糕鞋,腿上裹着一件紧身牛仔裤,上身穿了一件黄色、红色、蓝色相间的方格子羽绒服,没有戴帽子,系了一条红围脖。
“您老人家这哪是踢足球来了?要说是相亲倒有人信!”我顺嘴说了一句。
“跟你相亲啊?你这个好学生怎么一肚子歪心思。”黄百合说。
说完那句话我也后悔了,知道不太恰当。“没那意思!嘴瓢了!”
“你好好颠几个我看看,观察一下动作要领。”黄百合命令道。
“你仔细看着啊!大腿发力带动小腿及脚背,膝关节、脚踝,要有一个力的传输。同时对足球的下坠力要有一个缓冲。不要腿脚伸得直挺挺的去接球。否则,力度掌握不好,球很容易被颠飞。”我边说边做,颠了10几个球。
“嗯,不错。技术还可以。我再试试。”黄百合说。
“好的,你再试试吧。不过够呛,你这鞋实在是不行。”我说。
黄百合又试了几次,每次都是把球踢得老远。
“算了吧,歇一会儿。我的鞋确实不行,要不以我的聪明才智,早该学会了。”黄百合说。
“嗯-吹牛一个顶俩!”我说。
“你别挖苦我,今天我是来找你算账的。”黄百合说。
“有什么可算的?你总念叨个没完。我哪里有招惹你?”我说。
“好!要不要我给你解释一下什么叫“pg之年”?”黄百合嗔怒的问。
我一听,坏了!自己挖的坑,自己掉里面了。
我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那天也是说秃噜嘴了。既然你现在知道,那你肯定也查过资料了。玉华和pg它俩是连着的。我不能说一半啊?否则你又说我,讲一半,留一半了。”
“亏你好意思说出口!这个时候你无所保留了。怎么当的好学生的呢?”黄百合说。
“我可没说我是好。。。。。。”我的话还没说完,黄百合就打断了我:“得得得,您是够谦虚的!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第二件事,有事没事看我哭什么?”黄百合又问。
我俩围着学校的操场溜达。我用脚轻轻的带着足球走。听到她这个问题,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实情?告诉她后她会怎么想?哎-算了,还是跟她说了吧!否则一个大男人无缘无故的哭了两次,也太不像话了。
“我可以跟你说,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能做到吗?我是指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咱们的老师、同学,以及。。。。。。”我停顿了一下。
“以及什么?”黄百合问。
“以及你的男朋友。”我说。
“谁跟你说我有男朋友了?”黄百合皱着眉问。
“有没有我不知道,只有你自己清楚。”我踢着球,低头说道。
“这帮人净瞎嚼舌头!”黄百合自言自语道。
“你能做到,我就告诉你。”我说。
“可以,没问题!”黄百合爽快的答应了。
我把自己和江丽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又把第一次看见黄百合眼睛和送她回去那天晚上她摔倒时我想起江丽的事情也都解释了一遍。
黄百合听完,半天没有说话。眼圈红了,尴尬的笑了笑,说:“没想到啊!挺早熟的!学习、处对象两不耽误啊!”
“我们没有处对象!”我说。
“那你这是单相思!”黄百合说。
“我确定,她也喜欢我!”我说。
“那就是处对象。只不过那层窗户纸没捅破,形式问题。”黄百合说。
“形式也很重要!哪怕给我一次机会,我也要亲口对她说出来。”我说。
“你会吗?你确定吗?”黄百合问。
我没有回答黄百合的这个问题。我会吗?真的能做到吗?我有点心虚。停住脚下的足球,仰头看了看天空。晴空万里,只有早上的云飘过时留下的一丝痕迹。终究要化作水的云来过这片天空,都要留下足迹。爱一个女孩,却不敢表露!况且她的生命如此短暂,短得就像这片云,没等我看清的她的模样,她就已经随风而去。谁曾证明她来过这世界?只能说那一丝痕迹应该在我的心里。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不敢奢望她能起死回生,我只希望她能听到我说:我喜欢你!”我冲着天空说。
这一次,我不是在心里说。而是真真正正的说出声来。16年来,第一次为一个女孩说。尽管她已不在人世间。
黄百合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我,缓缓的说:“她应该听到了。”
“谢谢你!”我郑重的说。
“谢我什么?”黄百合问。
“我一直没有勇气对江丽说出那几个字,你让我做到了。尽管太迟太迟了,但我相信她能听到。”我说。
“别谢我,谢你自己。是你自己说出口的,别人帮不了你。”黄百合说。
我看了她一眼,这回看的是眼睛。很美,很亲切。不自觉的笑了笑,没有流泪。黄百合说得很有道理。我的心结了了!
“真心感谢你!”我说。
“又谢我什么啊?”黄百合问。
“没什么。放心吧,以后再看你不会流泪了。”我故意看了她的眼睛。
“嗬!这就明目张胆的盯着人女孩眼睛看了!”黄百合说。
“哪有?!我只是证明给你看。”我说。
“好吧!对本姑娘的眼睛免疫也好。省的一看我就哭,就跟我是美杜莎似的。”黄百合说。
“人家那能变石头。你这差远了。”我说。
“你这人可真行,前脚还说感谢人家。后脚又说差远了。”黄百合说。
“两码事!我说的是威力。单比眼睛的话,美杜莎的没你的好看。”我说。
“算你小子聪明。对了,我和江丽的眼睛比,谁的好看?”黄百合问。
“这个。。。。。。你俩的一样好看。”我说。
“应该是我的更好看一些。”黄百合说。
“你怎么以为都可以。”我说。
“瞧你那个熊样!在你心里肯定是江丽的眼睛最漂亮!说谎都不会。”黄百合说。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说谎呢?!“我自言自语。
“得了!别看你学习好,其实是个榆木脑袋!”黄百合说。
“你那帽子戴着热不热呀?”黄百合问。
“当然不热了!这么冷的天!”我答。
“既然你自己都知道这么冷的天戴个帽子,就没想过我冷不冷!”黄百合说。
“我又不知道你冷不冷,再说我家也没有女孩啊?我上哪给你找帽子去?”我说。
“朽木不可雕也!”黄百合说。
我摘下自己的帽子递给黄百合,说:“开玩笑!怕你嫌我帽子脏。”
“这还差不多。”黄百合接过帽子戴在了自己头上。
“以后有什么打算?考高中?”黄百合问。
“是啊,肯定考高中,再考大学。想走出咱们这个小镇,这是唯一的出路。”我答。
“还挺有想法!”黄百合说。
“不是我有想法,而是现实情况。我哥已经不念书了,啥也不会。没办法,我家给他买了个三马子。他也只能干这个了。”我说。
“你还有个哥呀?怎么就不念书了呢?”黄百合问。
“我哥比我大一届。去年不念的。跟着几个同学一起逃课,不学好。班主任去家里找了好几次,不管用,就是不念了。儿大不由娘啊!”我说。
“哦,看来你不光是好学生,还是好儿子!”黄百合说。
“好不好我不敢说。但我肯定要孝顺。我爸妈供我读书不容易。”我说。
“你父母是干什么的?”黄百合问。
“我爸原来是发电厂的。由于一点小矛盾,把厂长给打了。总被穿小鞋,实在受不了,去年办了病退。我妈原来是发电厂的家属工,后来没转成合同制,被辞退了。”我说。
“哎-确实不容易。”黄百合说。
“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我能有什么打算?考高中,考不上就念个中专什么的。”黄百合说。
“真随意!不过你倒是不愁吃穿,将来毕业后肯定也能安排工作。”我说。
“你怎么就不说:你一定能考上高中呢?榆木脑袋!”黄百合说。
“哦,对,你一定可以考上高中。其实你挺聪明的,就是学习不上心。少搞些对象就好了。”我说。
“你到底是听谁说我搞对象的?”黄百合问。
“敢作敢当!扭扭捏捏可不是您风格!”我说。
“是,我是和王伟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被老班叫了家长,也就不了了之了。“黄百合说。
“什么叫不了了之了?”我问。
“就是不联系了。”黄百合说。
“上课那些纸条你都传给鬼了?”我问。
“哎呀-观察的挺细致啊!感情您上课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黄百合说。
“您过奖了!咱又不是四大天王!主要是您传纸条的频率都快赶上发报员了。”我说。
“有那么夸张吗?”黄百合问。
“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说。
“可拉倒吧!让你这么一说,全世界都知道我传纸条了。”黄百合说。
“全世界不敢说,半个班级还是绰绰有余!”我说。
“好吧,下次我注意点。其实也没什么,我也只是问一些学习方面的问题。”黄百合说。
“非得上课问?非得问他?”我说。
“不上课问,下课问?!那不又成搞对象了!不问他,问你?!下课就没影了!”黄百合说。
我张着嘴看着黄百合说不出话来。
“好吧,以后有时间你可以问我。”我说。
“什么叫有时间?这么勉强。可别败坏了您好学生的名声。”黄百合说。
“您轻点挖苦我行吗?你见过哪个好学生天天上课趴桌子睡觉?”我问。
“哼哼,我可知道你的外号,“夜猫子”!”黄百合说。
“你怎么知道的?”我纳闷的问。
“你没有同学?你没有死党?你还真以为你多神秘呢?”黄百合说。
“我可没说我神秘。上课不学,回家再不学,我怎么考高中?”我说。
“得了,您自己好好学吧,别让我这个坏学生耽误了您考高中。”黄百合说。
“打住!您想什么时候问问题就什么时候问,卑职随时随地候着。只是。。。。。。”我说。
“闭嘴!不允许只是!”黄百合说。
“嗻!”我说。
“这还差不多。我考不上高中就是你的责任。”黄百合说。
“这责任我可担不起!我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我说。
“那我不管!我考不上你也不行考上。你要是自己考上了,我就天天上高中门口堵你去,让你身败名裂!”黄百合说。
“求之不得!”我说。
“想得美!江丽没看错你,确实不老实!”黄百合说。
“那就这么定了。你有问题随时问我,本人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说。
“言得有尽!你那些龌龊词汇可没人想学!”黄百合说。
“懂什么呀?能流传下来的都是精华!”我说。
“哼!您自己留着吧!”黄百合说。
“学习得谦虚!叫一声程老师听听。”我说。
黄百合抬起肘子就要往我身上招呼,吓得我赶紧跑开了。
这是一个终生难忘的下午。在我看来,这是一段故事的开始。而且是美好故事的开始。
2022年4月22日 夜 于藏
初三寒假如约而至。我们几个都是先憋在家里写寒假作业,写完之后再出去玩 。所谓出去玩,无非也就是踢踢足球,打打游戏,或者跑到其中谁家侃大山。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就打扑克牌。家长们也都知道我们几个要好,而且不会胡作非为,根本不管我们。从初二开始,有时候谢作业写晚了,我就直接睡在大头家。到了初三,大头的姐姐还在上高中,哥哥上了中专。次卧就大头一个人,茧子哥也长跑到大头家一起睡。三个人挤到一个小炕上,盖着两床被。开始的时候,大头为了尽地主之谊,睡在中间。睡在中间,不好盖被子不说,还经常被左右夹击。后来大头死活不睡中间了。每到快睡觉的时候,我们仨总得武斗一会儿。大多时候,茧子哥战败,被塞到中间位置。这小子不怪体育好,天生好动。用他妈自己的话说,天生就没有老实气,小时候没少挨揍。只要灯一关,他必然搞事情。要么把手伸进大头被窝,要么把脚伸到我被窝。或者找机会给谁抓个屁尝尝。我和大头经常联手收拾他。大头骑到茧子哥身上,按住他手,我就找个地方挠他痒痒。茧子哥特别怕痒,稍微碰一下,浑身乱颤。直到他求饶喊了好几遍,或者主卧大头父亲咳嗽几声以后,我俩才放开他。可茧子哥不长记性,每次必作妖。棍哥很少在大头家跟我们挤着睡,尽管棍哥家离大头家最近。伟哥更是在谁家都没睡过。天黑必须回家,这是伟哥父母的硬性要求。
时光就在我们东拉西扯间溜走,悄悄来到了年底。母亲还是像自打我上了初中以后那样,腊月二十五就把压岁钱给了我。方便我自己买一些东西。拿到钱后,中午吃完饭,跑到我家西面2-3公里的百货市场,想买一幅世界地图。其一,有一次,我、棍哥、大头我们仨在学校篮球场边玩双杆的时候,碰到同班同学平建。棍哥和平建因为一个地名杠了起来。我和大头在旁边劝解。说起平建,我对这哥们的唯一印象就是犟。他的犟,是棍哥和茧子哥远不能比的。说一个他的故事。在历史课上,平建和老师发生了口角,气得老师直接放话:“下节课我考你整本书的内容,你有一个问题答不上来,就回去叫家长。”这哥们轻描淡写的说:“可以。”没有一点服软的意思。下节历史课的时候,历史老师拿着书站在他旁边提问,同学们围观。结果,这哥们梗着脖全部对答如流。历史老师也只能失望的说:“你要是不那么犟,肯定会学得更好。”这哥们来了句:“犟跟学习又没关系!”回到他跟棍哥的争论中。他俩因为地名而起争执,大头就说:“你俩别争了,这又没地理书。你俩就说国家的名字吧。看谁说的多,今天就算谁赢了。”“好!”这俩犟种异口同声的答。其实,我觉得大头是有偏向棍哥的成分。因为在班级里,谁都知道,棍哥的地理、历史学得绝对是最棒的。俩人就从中国、美国、俄罗斯。。。。。。你一个我一个一直说到马耳他、格林纳达、列支敦士登,难分胜负。后来又比什么说海峡、说世界大江大河,真的是牛×!晚上我回到家,翻了半天地理书,看了半天以前根本不关注的正文下方的小字,课文后边的延申阅读,才找到他们说的好多东西。其二,我家客厅的墙裂了一个缝,很长。在腊月二十四刷墙的时候,母亲用了好多石灰也没填上那个缝。所以我决定买一幅大一点的世界地图挂到墙上,遮挡那道缝。至于去百货楼,是因为它就在黄百合家楼下,我幻想能够和她“不期而遇”。到了年根儿,百货楼的人尤其的多。很多没有铺位的小贩,干脆在外面摆地摊。小时候东北的冬天,白天也是至少零下二、三十度啊。在外面摆地摊是需要勇气的。当然,所谓的勇气,其实是迫于生活的压力!初中二年级寒假年前的时候,母亲也曾摆过这种地摊,是用倒骑驴卖鞭炮。我和哥哥帮妈妈看摊,我们娘仨轮流去菜市场里面暖和身子。卖了整整一个多月,挣了几百块钱。我们娘仨也卖过冻猪肉。肉是冻的,心是暖的。能挣钱养家啊!又扯远了。到百货大楼里面,边看货品,边看人群。走遍了3层楼,也没见到卖地图的,更没见到黄百合。于是决定去外面地摊再转转。摆地摊的人实在是多,从百货大楼门口的街道向东西两个方向延申,至少有2公里。卖对联的、卖冻鱼冻柿子的、卖干活的等等,应有尽有。买年货的人也是超级多,人推着人往前走。我站在百货大楼的台阶上扫视一圈,应该是卖对联的那面希望大些。我也扎进人堆,一点一点的往目标方向挪。果然被我猜中了。卖对联的这边有几个卖年画、地图的。货比三家后,正准备付款,感觉被㨃了一下。开始以为人多,谁不小心碰了我一下,没在意。准备掏钱的时候,又被㨃了一下。我立刻警惕!以为遇到小偷了。我按住口袋,扭头查看。正好碰到另一双眼睛也正在看我。愣了一下,不自觉的笑了。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
“你干什么呢?”黄百合问。
“想买一幅世界地图。”我答。
“哦,哪一个?我给你把把关。”黄百合问。
我用手指了一下,最大的那幅。
“这么大,你趴床上看啊?!”黄百合问。
“我挂墙上看。”我答。我没有说我想用它遮挡墙缝。
“那你能看见吗?”黄百合问。
“可以,我又不近视。”我答。
其实在我们说话间,一直是被人推来推去,我俩努力保证不被分开。
“百合,咱们还得去买东西呢。”旁边一个女人催促道。
“好的,过来了。”黄百合喊道。
又对着我说:“我妈喊我。我得陪她买年货。先走了,改天见。”
“改天见。”我说。
我望了望传说中的女警察,没看到正脸。只看到一顶貂皮帽子和一件红棕色的貂皮大衣。女警察是一个贵妇。
看了一眼黄百合的妈妈后,突然觉得黄百合离我好远。
回到家,并没有着急挂地图。总还想着去百货大楼的地摊转一转。可是地图已经买了,而且压岁钱也没剩几块了。激动和期待驱动着我找母亲撒了个谎,说看见一个日记本很漂亮,想买来记日记。母亲没有犹豫,又给了我20元钱。拿上钱,再次向百货大楼出发。这次希望落空了。最后,找了一个学习文具用品店,挑了一本带小锁头的日记本,很精致。虽然现在这个笔记本已经不知所踪,但我仍然记得我曾在里面写过:最近男孩总是望着窗外发呆,期待她能早点回来!
小镇的三月跟冬天没什么区别。老祖宗留下的农历时令,在我们小镇至少得推迟1个月。六月飞雪,正常-九月飞雪,正常-跟窦娥完全没关系。如果伏羲他老人家当年坐在我们小镇参天悟道,估计八卦是肯定画不出来,画圈圈倒有可能。
那时候,烟花三月下扬州只能幻想,溜冰、铲积雪倒是年年有。尽管是初中最后一个学期了,开学后,学校依然要求我们参加铲雪劳动。但是,初三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山后的蝈蝈-老油子了。没几个人认真干活,要不中间溜,结束的时候回来;要不俩人拎着筐,迈着方步散心;像茧子哥这种发扬风格,扔着自己班的活不干,跑到棍哥他们班义务劳动的也大有人在。老师基本上也不管了,都初三下学期了,爱咋咋地吧!
初三下学期没有新开课程,全是复习。各科从初一教材内容复习,每节课老师都是以极快的速度把重点过一下。都是学过的知识,学习进度很快,而且是题海战术。每个人桌堂里都塞着用夹子夹着的厚厚的卷子。同学们就跟陀螺一样,飞速地旋转着。教室比上学期上课的时候安静太多了,没人说话,无论学习好坏的学生,大家全是在低头学习。当然,后排也有趴桌子睡觉的。经历了高考才知道,其实中考不比高考的压力小。
大头我们几个周末也很少往一起凑了。基本上都是闷在家里做卷子。极偶尔在一起也是讨论学习。
课间操对初三学生来说也成了摆设,没几个人去。有时候张中等会在课间操前来教室,叫大家出去做操。尤其叫了好几次王涛,怕他学傻了!黄百合也会利用课间操等时间来问问我问题。有时候晚自习,她干脆让她同桌王萍,也是她的闺蜜和我换座,方便讲题。各班同学都有这种操作。甚至还有跨班“求学”的,比如说我们的茧子哥。扔着近处的大头不问,非要跑到楼上问棍哥。老师们也不会管,毕竟都是以“学习”之名嘛!同学们讲题,声音都是特别低,生怕干扰到旁边的同学。我跟黄百合也一样。声音低了,就必须俩脑袋凑一块,彼此才能听清楚。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呼吸。这使我很难为情,不敢抬头,经常是一口气把题讲完。
“你这是蹦豆子呢?讲那么快谁能听懂?”黄百合低声说的同时还不忘我一拳。
“能不能光说话不㨃人?”我也低声说。
“咋了?两天不㨃你不适应了?还长脾气了?!”黄百合说着又给我来了两下。
“小两口吵架归吵架,但不能动手啊!”前边的王萍悄悄地起哄道。
我赶紧看了看王伟的方向。他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学你的习!跟着凑什么热闹!小心考不上高中。”黄百合小声的教训王萍。
“考不上高中,我就跟程功处对象,然后嫁给他。”王萍说。
“想得美!回过头去!”黄百合逼着王萍继续学习。
王萍的话给我整个大红脸。愣在那不知说什么好。
“发什么呆呢?想着跟王萍双宿双飞呢?!”黄百合没好气的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没听明白?程老师再给你讲一遍。”我问。
“就这块,什么已知A角多少度,就得出B角多少度了?”黄百合问。
“什么这个角那个角的?我真想给你两脚。”我说。
“王萍给你的勇气吧!想造反啊?!赶紧从头讲一遍。”黄百合命令道。
每次跟黄百合坐到一起,除了讲题,我都会夹带点“私活”。总会偷偷地偷瞄她两眼。那双眼睛的美就不说了。其余五官也很精致。传统的柳叶眉,没经过任何修饰;笔挺的鼻梁,不高不低;樱桃似的口里面露出两排小白牙;皮肤很白、很细腻。留着大多数女生都喜欢的齐脖短发,前额上经常别个精致的小发卡。整体来看,长得很像关之琳。有一次晚自习,我给她讲完题,我自己的卷子也做完了,没什么事,就趴到桌子上假装睡觉。脸特意歪向她那一侧。一开始假装闭眼睛,过了一会儿悄悄睁开,看着她认真写作业。时而锁眉、时而深吸口气,时而手停一下又接着刷刷的写个不停。我看得出神!脚被轻轻地踢了一下,是黄百合踢的,而不是㨃。我缓过神来后,又偷瞄了她一眼,她嘴角微微上翘,脸有点红。这种感觉真好!
时间像定时炸弹一样,滴滴答答的响着往前走。催着我们没日没夜的复习、复习。氛围也越来越紧张,不光是学校里,就连回到家,哥哥和妈妈干什么事也都轻手轻脚的。爸爸嘛-自由至上!自从老爸病退以后,彻底进入放飞自我模式。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妈的,工作了几十年,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他的放松模式是打麻将。只要能打上麻将,其他都可以放一放,包括我的中考。爸爸经常叫人到家打牌,而且一打就是大半宿,甚或通宵。
定时炸弹终于走到了7月。我们的神经也到了崩溃的边缘。有的同学,彻底不学了,知道最后的挣扎已经无济于事。经常是三两天不来上课。有些同学已经让家里找好了出路,联系好了一些职业技术学校。
其实茧子哥也有过中途放弃的想法。5月模拟考试,茧子哥的成绩很不理想。对于考高中,他又动摇了。茧子哥有一对小学同学是双胞胎,他们关系不错。4月模拟考试后,直接不念了。去了我们镇所在的市里的一个野鸡警察学校。去了不长时间,两个兄弟各穿着一身类似于警察制服的校服回学校“夸官”。并十分肯定的说,毕业后回我们镇当警察。茧子哥作为他们曾经的好兄弟,自然是受邀参观的对象。茧子哥看后,十分羡慕。当场表示,十分想去该学校读书。经5月模拟考试的打击,茧子哥真的不想考高中了。茧子哥的姐姐初中毕业就不念了,除了学习成绩的因素以外,也有经济压力的成分在里面。茧子哥的父亲是矿上的职工,由于长期在井下作业,身体不太好。在茧子哥上初一的时候就办理买断退休。家庭收入随之锐减。茧子哥不想考高中,其实也是想早点就业,减轻家里负担。我们几个人的家庭情况,除了伟哥,其余都可以说是贫困户。我们知道茧子哥的想法。我们兄弟几个专门找了个周末,去茧子哥家写作业。写完作业,给茧子哥洗脑。那个时候,我们不敢确定念高中就一定能考上大学。但我们知道,要想走出这个小镇,只有考大学。什么职高、技校,那都是骗自己。经过我们苦口婆心的摆事实、讲道理。茧子哥的母亲先被说动了,当即表态,茧子哥必须考高中,只要考得上,就是砸锅卖铁也供茧子哥读。茧子哥被母亲的决心打动,一定好好学,用出百米冲刺的劲。
学生时代交的朋友真的很重要。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帮你雕刻你自己。尽管双方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我很庆幸能在初中结识大头、棍哥、茧子哥这样的朋友。他们对我的影响远超老师、父母的教导。
中考前的最后一个下午,初三各班没再上课,开了班会。跟我们在初二分班时经历的差不多。对于我这个半路出家到这个班级的人来说,没什么感觉。我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张中等动情的演讲,欣赏同学们依依不舍的神情。放学后,同学们也都没走,各自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日记本,挨个找同学签字留念。没几个人找我,很没面子。我假装上厕所,躲了出去。在走廊里倒是碰到好多原来班级的同学,追着我写段话留念。关系一般的直接龙飞凤舞的写:“祝金榜题名、前程似锦-程功”。关系好一点的就写:“感谢初中美好的时光与你一同度过!勿忘我!祝金榜题名、前程似锦-程功”。像大头我们这种关系的压根就没互相找。因为我们彼此心里清楚,这一辈子应该是断不了了,不能说随叫随到吧,起码不会断了联系。
走廊里几乎没人了,估计班级里应该也没人了。准备回班级收拾东西回家。班级的门是虚掩着的,我以为人都走光了。可当我推教室的门时候,怎么也推不开。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挡着。我用足力气,突然发力,“哎呀”一声,有人被门挤倒了。进去一看,原来是黄百合。我赶紧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你怎么还在?”我问。
“我不在,你的东西被锁到教室,明天拿屁考试啊?”黄百合生气的说。
“哦,感谢感谢!”我说。
“有你这么感谢的吗?”黄百合边说边揉胳膊肘。
“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门后有人。”我抱歉的说。
“我看你是故意的。报复我这胳膊肘曾经㨃过你。”黄百合又开始她的歪理邪说。
“怎么可能!”我说。
“明天考试发挥失常,我就告诉我妈,说是你弄的。”黄百合不依不饶。
“你肯定会失常。”我说。
“你说什么?”黄百合怒道。
“你肯定会失常考高分。”我补充道。
“嗯-这还差不多。算你识趣。”黄百合说。
我站在课桌旁开始收拾东西。黄百合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她站在一旁看我收拾东西。
“你不回家?”我问。
“回呀,回我姥爷家。离学校近,明天考试方便。”黄百合说。
“哦,那咱俩不一路了。”我说。
“如果我考不上高中怎么办?”黄百合问。
“那就补习,直到考上为止。”我答。
“我可不补习,这一年都快把我逼疯了。”黄百合说。
我瞅了她一眼,说:“不补习,就只能上职高、技校,再好一点的话,去外面念个中专。然后回到小镇,随便找个工作,再然后找个意中人嫁了。”
“你帮我规划的不错啊!如果你考不上高中怎么办?”黄百合问。
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我都没有认真考虑过。那时候只知道考高中,但没想过考不上怎么办。初三我打了一年酱油,尽管以前的底子很厚。但这毕竟是中考,全镇7所中学的学生竞争。上了高中才知道,其实不止全镇的中学,还包括其他周边乡镇的中学。当年,我们镇的高中也是周边乡镇里教学质量非常好的。虽然不能跟市里的比,但也是出过清华的地方。
“我没想过。”我答。
“牛!不给自己退路。”黄百合说。
我没有接她的话。如果我真的考不上高中,有可能会随便上个中专类的院校,补习的概率不大。家里两个男孩,未来哥哥要娶媳妇,肯定是父母掏钱。如果我再补习,父母的压力又会增加。上不了高中就尽早挣钱。
“如果我们两个人有任何一个考不上高中,也不要断了联系。这个纪念叶给你,任何时候,只要你拿出这片纪念叶来找我,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黄百合说着,把半片柳树叶递给了我。上面用钢笔工整的写着“纪念叶”三个字。
接过柳树叶,小心翼翼的夹到代数书中间。
“谢谢你!我们都会考上高中。加油!”我说。
“加油!期待我们金榜题名。”黄百合说。
我们走出教学楼时,太阳已经红透了,斜斜的挂在远处的山包上。七月白天闷热的空气,被傍晚徐徐的微风代替。虽然明天才是中考的日子,但今晚我们却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期待你我在高中重逢。”黄百合微笑着冲我挤了下右眼,没等我说话,转身走了。背对着我摆了摆手。
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很不是滋味。总有种她或者我考不上高中的预感。
关于这片柳树叶,我一直保存到老家房子拆迁。高中我把那本代数书压在床下。一本初三的代数书,黄色封面,书的左上部用黑体字写着“代数”两个字。中间偏右的部分依次画着蓝、白、红三道杠。上了大学,路途遥远,我怕把书弄丢了,就放在了家里专门存放我东西的橱子里。每年大学放寒暑假回家,我都会找出来查看一下。工作以后,也是如此,只要有机会回老家都会翻出来看看。2017年,老家房子拆迁,由于工作抽不开身,我没能回去。电话告诉哥哥嫂子,我的东西帮我保存好。可是,当我有时间回去,发现除了我和哥哥儿时的玩具,其余书籍类的东西都被嫂子当废品卖了,包括江丽的贺年卡。我一个人坐在老房子残存的瓦砾上,抽了半包烟。
头上的北斗七星
它不是我青春的证明。
天上的银河
它流淌不出我懵懂的爱情。
这轮明月,
你承载了古今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为何不能让我也寄相思于你?
不知道收废品的大爷,会不会翻看一下自己的收获。当他看到那本早已泛黄的代数书,发现那半片写有“纪念叶”的柳树叶,是否会猜想曾经发生的故事。如果有,就算是对它今生的超度吧,它承载了本不属于它的使命。江丽、黄百合留给我的最美好的物件,都随着一缕青烟,消失于这个时代、消失于这个世界。最终作为当事人的你、我、她也都会消失。唯有不属于任何人的爱情长存。
2022年4月25日 夜 于萨
中考前的这天晚上,父亲领着人在家打了一夜的麻将。我在家待到9点多,实在是太吵,跟母亲说了一声,背上书包去了大头家。怕大头和家人笑话父亲没正事,我跟大头说有几个重要问题想问问他。
关于中考当天的事情我都忘记了。依稀有点印象的是,出成绩那天,我去找了老班,跟她汇报了我的考试成绩,尽管不是很理想。我记得老班当时跟我说,无论这次成绩什么样,都已经是过去。上了高中,是新的开始,是更激烈的角逐,我们要面临全省的高中生,狭路相逢,勇者胜。老班的话我没有忘,只是没能有效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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