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生无悔的“3+1”

为了团结大家,在一次聚会中,我把女朋友们也编到排行中,按照在一起的先后时间,李岩成了李老六,李慧成了李老七,程晶晶成了程老八,张洋成了张老九。女孩们集体嫌弃太难听。李岩又成了茧子哥口中的“可乐”,李慧成了大头口中的“小乌龟”,我们口中的“小王八”。程晶晶成了“四嫂”,张洋成了“大嫂”。多年以后的微信群中却没有几个人再如此称呼彼此。

因为事情的久远,我常常记得季节,却错乱了时间。而小镇的季节又是时间错乱的结果。

忘记了张洋等美术生去省城的师范学校进行集训的具体时间,只记得我极不情愿让她去。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手机,只有她们带队的老师有一部,我几乎每天给她打电话。只要有一次打不通,或者找不见张洋,就会心乱如麻,胡思乱想。那段时间我几乎是在癫狂的状态中度过。好不容易熬到张洋回来,把我重新拉回到正常状态。张洋给我买了一件黑色的T恤衫,我爱到睡觉都想穿在身上。倒不是因为T恤衫本身有多好看,而是一想到是她买给我的,就心里暖暖的,美美的。

高考进入倒计时,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值日生每天用粉笔更新着时间。老师不厌其烦的告诉我们要坚持、坚持、再坚持。我对这一切完全没有感觉,好像与我无关。我的成绩已经惨不忍睹,我甚至记不住每次月考我在班级的排名,大致扫一眼分数,直接把成绩单撕碎扔掉。除了政治、历史、地理这几个我稍微喜欢点的科目不睡觉,其余的英语、数学我不是睡觉,就是在看其他科目。2002韩日世界杯,也没有过多的引起我的兴趣。只记得中国对战哥斯达黎加那场比赛是在下午的地理课。同学们苦苦哀求地理老师阿帅,阿帅自己也想看球,用半堂课的时间讲完当堂的内容,剩余时间打开电视让我们看球赛。关于那届世界杯的记忆只有曲波的一记世界波轰到了门框上。当时我们都以为那只是开始,没想到那却是巅峰!可惜没有人意识到。20年过去,如今只剩唏嘘感叹!

关于高考前的最后的一点记忆就是我们在瓢泼大雨中疯狂打了一场篮球。那天的雨似乎是专为我们的发泄而来,我们想要它多大它就下多大,伴随着几声闷雷,毫无保留的倾泻。小虎我们六个人,在篮球场上光着膀子文理科3V3。球拍到地上溅起一片水花,谁也不知道它会跳向哪里。防守人员,随便一个扫荡腿,就画出一道水墙。最后我们连睁开眼睛都费劲,不敢仰头,只能低头,篮球不知道拍到哪里去了,但人还在。我们六个人在篮球场直接开始了摔跤比赛。看不清谁是谁,抓住就摔,摔不过就被摔,起来继续摔。最后我们全部累倒在地上,仰面朝天,任凭雨水狠命的砸在脸上。你狂任你狂,清风拂山岗。

张洋曾提醒我好好学习,要考个本科院校。可我知道已经来不及,我做了补习的打算。可张洋死活不同意补习,考上啥上啥,她不在乎本科专科。她再也不想重新学一遍什么数学、英语。

2002年的高考过程我没有一丝记忆。不记得考场在哪,不记得怎么考的试。只记得语文考了119分,英语、数学不到50分,文综100多分,多多少忘了,总分300多分,多多少忘了。第一志愿填写了文科生的梦想学府-北大。第二志愿填写了我自己的梦想学府-石家庄陆军学院。老师看到我的志愿后,问了一句:“你是认真的?”我答:“是。”“那你千万不要说出去你的志愿。”老师说。没等我发问,老师又说:“怕这两所院校的师生们气死。”我没有理会老师的嘲讽。因为我知道,自己都没拼搏过的梦想,哪能赢得别人的尊重?但我。。。有过梦想。

张洋考上了我们本市的一所师范学校。虽然不如意,但她决定去上。

大头发挥稳定,以600多分,理科生第三的成绩考生了哈尔滨工业大学。李慧,补习。

棍哥。。。也算发挥失常,考了400多分,不够本科线,补习。

茧子哥考了200多分,补习。李岩,补习。

老四和程晶晶300多分,补习。

小虎猛人,考了572分,使我们文科老师、班主任高兴过度,参考了半天,给报了中山大学,结果没被录取,漏到了西北政法。小虎迫于家里的生活窘境,决定去报到。

王敏敏考上天津美院,完美。

我们省份用的是全国统一卷,2002年的高考是近几年中最简单的一次。

分数出来后,大家疯狂发泄。考好的,为高中三年流过的汗水发泄;没考好的,为即将到来的补习一年提前发泄。我们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在足球场上飞奔,在凌晨三四点的街道上鬼哭狼嚎。驮着各自的女友,骑三个半小时的自行车,翻过N多个又长又陡的大坡去看一眼传说中的圣泉。在旷野中,再一次被洗刷天地般的大雨淋得找不到回家的路。那天的闪电,从地平线的一端一直劈到另一端,闪亮整个天空。随后的雷更是震的大地颤抖。我们在自行车上疯狂的吼叫。现在想想,没有人被雷劈中,真是万幸中的万幸。

时间到了2002年的8月份,我们决定补习的开始各自寻找学校。我决定去临近县级市的林业中学补习,只要交几百块钱的借读费即可。棍哥分数比我高近100分,在林业中学与地方一中中犹豫不决。文科生几乎全部选择去我们选择的县级市补习。一来离家近,二来文科教学质量比我们学校的要好。茧子哥、老四、李岩、程晶晶和李慧决定留在原校补习。

到了8月底,我们再待在一起时,气氛变得十分压抑。女孩们总是抱着男友的胳膊,好像松手就会失去。尤其是李慧,直接跑到大头家腻歪,好在大头父母比较忙,也比较开明。我们补习班开课比大学开学时间要早。我临走的前两天,叫他们到家里聚了一次。母亲做了一桌子饭菜后去邻居家窜门,留我们6个男生在家天南地北的谈未来、谈理想。最后他们几点走的,怎么回的家我全不记得。只记得半夜醒来出去呕吐,偶然抬头看见天空的星星是那么的多,那么的闪亮,银河像一条哈达飘在夜空中一样。后来我去过无数个地方,包括珠峰大本营的星空都没有那一次看到的美。

大头、小虎第一次离家去远方的火车我没送上。那时我已经在林业一中开始补习。棍哥最后也选择了林业一中,而且他可以住学校的宿舍。而我,只能选择住在学校一墙之外的一间不到20平米的出租屋。张洋在本市上学,从小镇到市区,火车1个半小时,她特意选了一个我回去的星期天的中午走。那天车站送别的人只有我自己。尽管未来一年我们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但是她依然在火车启动的一瞬间,使劲的跟我摆手,眼泪不停地滑落,我微微点头,强忍住泪水。火车一声鸣笛,彻底掏空我的心。

站在空荡荡的站台上,我四处张望,没有一个人,只有小镇8月底的凉风吹过时偶尔带来的几堆枯草。铁路两边光秃秃,洒满了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花花的石头。太阳孤零零的挂在氤氲的天空中,送来的光使我感觉更加凄凉。偶然飞过的两只乌鸦的叫声,击破了我最后的一丝防线,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我的爱人,我爱的人,祝你们一路顺风。在空旷的站台,我独自唱起了茧子哥教的《祝你一路顺风》: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当午夜的钟声

敲痛离别的心门

却打不开你深深的沉默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留

当拥挤的月台挤痛送别的人们

却挤不掉我深深的离愁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万语

却不肯说出口

你知道我好担心我好难过

却不敢说出口

当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荣耀

我只能让眼泪留在心底

面带着微微笑

用力地挥挥手

祝你一路顺风

一个人唱着歌、流着泪,翻过站台的铁栅栏,骑上自行车向着林业一中出发。

拉萨的风霸道,呼天扯地,拉萨的雨却温柔含蓄。风已将窗帘吹得飘摇翻飞,雨却星星点点轻落玻璃,完全没有风的无理。雷神电母似乎很不满意,隐藏在黑漆漆的天空里,不断挥舞手中的法器,雷声伴着闪电,在天空中阵阵咆哮。天空被乌云遮的严丝合缝,似乎灰色才是天空本来的颜色。窗边的树木、花草像是配合风一样,疯狂摇摆,也像是在给雨求情,告诉雷神电母请息怒。雨嘛-还是那么任意随性,任他狂风怒吼、电闪雷鸣,依然闲淡从容。大约20分钟,狂风也好,电闪雷鸣也罢,都精疲力尽的远去,偶尔还会在天边发出一两声不甘的吼叫。留下灰蒙蒙的天茫然的看着小雨飘飘洒洒的飞向拉萨。

2022年5月22日夜 于萨 多云小雨

林业一中文科补习班有160多号人,教室设在教学楼二楼右手尽头,又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教室,东、南两面是窗。由于班级人数太多,过道与过道间也要坐上同学,用一块板搭在两边同学的桌面上,所有复习资料只能放在脚底下。下课后,坐在过道的同学要掀起搭板,挪开凳子,给出去的同学让路。本人十分荣幸的在倒数第三排分到了一个搭板座位。通过座位分配我猜到,本人的高考成绩在这个班级排名大概在100名左右吧。棍哥比我好,分到了正数第四排,而且不是搭板。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作息时间表:早上6:00起床,洗漱、吃饭,6:30到教室自习、上课,12:00吃饭、午休,13:00回到教室学习,18:00吃饭,18:30回到教室学习,22:30回宿舍继续学习,2:30睡觉;课间除了上厕所,背单词。

8月底的小镇虽然已经凉爽,但是160个人坐在一起散发出来的热量,东、南两面的窗户同时打开仍散不尽,几乎人人汗流浃背。自习课从来没有老师,全靠自觉,即使你出去逛街,也没人会拦你,骂你,除非你自己骂你自己。

班主任是个40多岁的女老师,姓关,教政治的,做事雷厉风行。我喜欢政治老师,尤其是当班主任的政治老师,这让我想起冰美人。老关在开班仪式上将一个补了3年(3补)的男生定为班长,将班级第一的女生定为学委,将一个补了2年(2补)的男生定为生活委员,这就是班委会全部成员。我们补习班不参加林业一中的任何课余活动,除了学习,参与排名。我们把第一年补习的叫1补,第二年补习的叫2补,第三年补习的叫3补。我们补得最多的就是3补。后来听说地方一中,文科班有位大神号称“8年抗战”,8补。曾经考上过人大、北二外、上财等学校,但此人非北大不上。班级同学见面聊天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你去年考多分?几补?”。开学一周,我除了棍哥和另外一个原来慢班的美术生外,没认识新同学。大家都没闲工夫认识你,当然老子也没闲工夫认识他们。开学第一周的周六下午放学,我简单地拿了两张卷子放在书包里,准备晚上跟它们死磕。随着人流慢慢的走到大门口。在大门外面站着很多人,有家长,也有来窜门的其他学校的学生。远远地看见一个人站在人群中时不时探出半个身子往里面张望。那时我大概是200度的近视,但是我坚持不戴眼镜,虽然书包里放着眼镜盒。眼镜盒里有张洋剪的贴画和编的手链。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我想起了小虎,体型非常像,不知道他到西安怎么样了,是否适应那里的气候,是否交到了新的兄弟。回到现实,加快脚步,当我从那个人身边路过时,并没有看他。突然肩膀被被人使劲拍了下,回头看到小虎。

那一刻心里有股暖流流过。

“你大爷的,你怎么回来了?”我问。

“回来看看你个鸟人。被兄弟、媳妇抛弃了,是否还活着。”小虎笑着说。

“滚蛋,咱这是小别离。”我说。

“草!还挺会安慰自己。”小虎说。

“吃饭了吗?”我问。

“没呢,这不等你呢吗?”小虎说。

“走,边吃边聊。”我说。

我把小虎带到我常吃早点的那家店,点了两个菜两碗米饭。

“啥情况?逛了圈西安不满意是吧?”我说。

“不是对西安不满意,是对学校不满意,太TM破了。”小虎说。

“兄弟你飘了啊!老子在这补习祈祷考个本科就行,你TM嫌西北政法破,啥意思?”我说。

“瞧你那点出息!能不能争点气,好好学习。”小虎说。

“先别说我了。你怎么打算?”我问。

“已经联系好学校了,在地方一中补习。下周一过去上课就可以。”小虎说。

“我草!住哪啊?宿舍还有地方?”我问。

“宿舍没地方了,租了一个小屋。”小虎说。

小虎我俩边吃边聊。吃完去了我的出租屋。

“我草!你这地方挺隐蔽啊。”小虎说。

“周围都让别人租了。房东临时决定出租,才轮到我的。如果房东早就贴出租信息,估计也轮不到我。”我说。

“这屋子是干什么的?”小虎指着我出租方院内的一个单独小房子。

“那个是影碟厅,晚上可以在那里包夜看电影。”我说。

“哎呀我去-你这地方情趣挺高啊!”小虎说。

“跟我没关系。我没那个情趣。”我说。

“草!又TM开始装了。”小虎说。

“你的房间怎么这么小?”小虎说。

“有就不错了!能睡就行。”我说。

“咋啊?准备卧薪尝胆?”小虎说。

“准备拼命。”我说。

“嗯-我们都没有退路。”小虎说。

“今天晚上就睡我这吧。”我说。

“你还以为我要走啊。对了,棍哥呢?”小虎说。

“棍哥住宿舍。一般跟宿舍同学在一起。”我说。

“那个浪人,也不知道每天忙啥?没处对象,成绩也稀碎。”小虎说。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呢?”我说。

“草!我初中就是学渣。差点放牛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虎说。

“高中你小子可是发力了,没懈怠过啊。”我说。

“嗯,你高中底子薄,先从基础抓起吧。英语、文综这些都是背的,好提分。数学不容易搞,别挖太深。语文算是你的强项,巩固加强就行。”小虎说。

“好的。”我说。

“我那筛选过一些学习资料,感觉还可以,有时间你拿过来用吧。”小虎说。

“那你看啥?”我说。

“那点玩意,我早烂熟于心了。”小虎说。

“够意思!讲究人!”我说。

“少扯淡!就一年时间,你要补的东西不少,够你受的。”小虎说。

“嗯-这一年扒几层皮无所谓,只要活着进考场就行。”我说。

“欸-对了,你跟张洋怎么样了?”小虎问。

“能怎么样?人家上大学,我补习啊!”我说。

“你说这种异地恋能长久吗?”小虎说。

“那有啥?!只要真心相爱,时空不是问题。”我说。

“你大爷的,啥情况?法海怎么突然关心起爱情来了?”我看着小虎问。

“没啥情况,就是问问。”小虎红着脸回答。

“不对!绝对不对!你小子TM有情况。”我说。

“也不算有情况。”小虎笑嘻嘻的说。

“我草!你去西安才几天?就TM有了?”我说。

“不是西安的,是北河一中的。”小虎说。

“谁?”我问。

“那个。。。就是那个。。。孙娜。”小虎磕磕巴巴的说。

“孙娜?你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我问。

“就是高考前最后的几天和高考后的几天。”小虎轻描淡写的说。

“我记得她家是县府的吧?”我说。

“对,考完试她待了几天才走。”小虎说。

“怎么开始的啊?”我问。

“她也喜欢打篮球,在球场碰到几次。”小虎说。

“她现在在哪呢?”我问。

“在省城呢。她和孙丽分到了一个班级。”小虎说。

“孙丽不是保送省大了吗?”我说。

“对啊!孙娜也考到省大了。他们俩一个系、一个班级、一个宿舍。”小虎说。

“我草!真TM巧!你表白了?”我问。

“嗯-不过。。。”小虎说。

“不过什么?不会没答应吧?”我问。

“也不算没答应。就说,现在还不想处对象。”小虎说。

“哎呀我去-你俩真是病得都不轻!”我说。

“咋啦?”小虎问。

“兄弟说话难听,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忍忍啊!”我说。

“你说吧。”小虎说。

“你脑子进水了?你非得喜欢她?你觉得她哪好?你跟哥们说说,来,你说说。”我说。

“我觉得挺好的。文文静静的,不像其他县府的那些人咋咋呼呼的。她性格特别好。”小虎说。

“嗯-审美果然不一般。”我说。

“兄弟,你配她俩来回都足够。但没想到,她把你拒了!哈哈哈-”我笑着说。

“我草,你个鸟人!还有心情乐!”小虎说。

“人家都上大学去了。现在想咋办?单相思?”我说。

“继续追呀!现在不想处,不代表以后不想处啊。”小虎说。

“牛逼!你补习,她上大学,两地,还要追她。怎么想的?”我说。

“那无所谓!”小虎说。

“你可想清楚了。今年高考你已经考到天花板上,再提分已经很费劲了。还要再来点异地恋调剂一下?”我说。

“没事,应该可以。”小虎说。

“兄弟,你问我高中处对象、踢足球后悔不?我说不后悔。但是你让我重新来过,我肯定还是两样都不少。但是,我肯定先把学习搞上去。这是经验之谈啊,免费送给你,别跟哥客气!”我说。

“放心吧。肯定不能耽误学习。”小虎说。

“这东西哥经历过。你好自为之吧。”我说。

“装逼!我心里有数。”小虎说。

那天晚上我们聊到很晚。聊了学习、爱情、兄弟情。我们挤在我的单人床上谁了一宿。小虎的回来让我意外、惊喜,感觉不再那么孤单,不再那么没有信心。以后的每个周末,我们都会找个地方在一起聚聚,谈谈学习状况,互相鼓励一下。毕竟补习的日子太TM苦了!

开学的第一周我收到了张洋的来信,信里详细讲述了这一周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情,同时也表达了深深的思念之情。鼓励我要好好补习,承诺3周后会来看我。信的最后留下了她们宿舍的电话,里面同时附了一张50元的IP电话卡。当晚,我就在学校门口边的公共IP电话亭给张洋打了电话。看着电话电子屏的余额一点一点变少,可是我们都不想挂电话。分离的感觉,让我更加孤寂。放下电话,落寞的走回出租屋。不断回忆张洋的容颜、声音,就像她在我身边一样。可又不敢长时间的回忆,怕耽误学习的时间。回忆也成了奢侈的享受!

第二周我与棍哥约定,去看小虎。那时手机已经在学生中出现,但160多个人,仅有几个同学有,我们当然没有。林业一中到地方一中步行大概要走40多分钟。平时没有时间跑过去。但是,我们有我们的沟通方式-写信。信装入信封后,不贴邮票,收信人和寄信人地址反写。邮差看到没有邮票,就会退回寄信人。这样,信就到了收信人手中。当初也不知道谁想出的这个办法,林业一中和地方一中的同学间都这样通信。

周末我和棍哥参观了小虎的出租屋,惨不忍睹。虽然比我的大一些,但是一个院子里住着5、6名学生。而且不是集中供暖,是房东烧煤。靠谱的房东经常忘了压火,炉子经常是后半夜就熄灭。小虎他们几个租客,后半夜冻得实在受不了,半夜自己起来往炉子里添煤。又到他们的教室看了一圈。同样凄惨,应届生是在环境优美的楼房教室里,补习生在楼下旁边的一排平房里,供暖同样是烧煤。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教室外面堆着一个大大的煤堆,可以肆无忌惮的烧。地方一中的补习生教室是24小时开放,学校大门也是。同学们看出了学校的良苦用心,也是24小时都有人在教室学习。有凌晨3点多去教室的,也有那时回去的。看了地方一中补习生的学习劲头,我知道我还需要再努力。为了解决困的问题,我学会了吸烟提神。每个人都有解决困的方法,小虎是抽烟、喝酒,棍哥是喝咖啡,还有的人选择喝浓茶。

一个月很快过去,摸底考试我在班级排名前进了30多。老关特意给进步排名前五的同学准备了日记本作为奖励,这同样让我想起了冰美人,每次期末考试奖励班级排名前五的同学。我拿着林业一中的排名跟小虎他们的地方一中成绩排名做对比,发现真的是差得很多。地方一中无论尖子生还是整体实力都比林业一中强一大截。小虎鼓励我不要灰心,还有时间。

大头从哈尔滨给我寄了封信。简单叙述了他到大学后的一个月生活。重点了描述了一下各个省份的美女和外面的大世界。鼓励我要好好学习。他虽然上了大学,但每天也是学到11、12点。他在他们班级的高考成绩是倒数,为了能够拿到奖学金和出国交流的机会,他也在拼。

张洋如约来到学校看我。是在周日的中午,可以待一下午。我带她去学校和我们的教室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出租屋。当进了出租屋,她眼圈里泛红。推开门就是一张单人床,床的右手边有一张学习桌,桌上一盏台灯和一堆学习资料。桌子边是一把学校的椅子,屋内再无其他任何物品。对了,还有一副红色的绒布窗帘,常年遮挡着。院子里经常会进来看影碟的人,所以我从来不拉开窗帘。房间是朝北的阴面,即使拉开窗帘也没有阳光。

“条件怎么这么艰苦?”张洋问。

“还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我笑着说。

“你后悔和我处对象吗?”张洋问。

“你说什么呢?怎么会后悔?!”我说。

“如果没有我,你的学习成绩不应该是这样的。”张洋说。

“别傻了!这跟你没关系。是我太贪玩了。”我说。

“真的吗?但是我心里总是觉得对不住你。”张洋说。

“不要这么说。你是我现在坚持下去的动力。”我说。

“但愿如此吧。你一定要坚持,我相信你。”张洋说。

“放心,这次我肯定全力以赴。”我说。

“嗯-我也在学习,争取多拿一些奖学金。”张洋说。

“好-我们一起加油!”我说。

一下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

“我得去上晚自习,不能送你去车站。”我说。

“没关系,我自己去,你去学吧。我的火车还有一会儿,我在你这躺一会儿。”张洋说。

我依依不舍的去学校上自习。补习的一年里,我们几乎都是这种见面方式。每周周六晚上会打一次长长的电话。在打电话这件事情上,小虎绝对是冠军。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给孙娜打长途电话。只要孙娜不接或没在宿舍,他就跟丢了魂似的。后来,孙娜不接他就找孙丽,一定要打听清楚孙娜的行踪。小虎日常的饮食,除了早餐在小吃部吃,中午和晚餐几乎就是在宿舍煮挂面配咸菜条。偶尔伤心或者太累了,再配上一袋2.5元的烧酒。棍哥的生活比我们滋润点,偶尔和宿舍的同学聚个餐,平时回宿舍还有人可以聊聊天。

我是两周回一次家,拿一下换洗的衣服。为了节省1.5元的班车费,经常借本县同学的自行车骑回去。周六下午回家,吃顿母亲做的大餐,躺在热炕头美美的睡一觉,周日下午再骑回去。

到了年底上学期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试时,我在班级排到30多名。

我们阴历二十三放假,正月初八开学。大学和北河一中比我们放假早,大头、茧子哥、张洋、李慧等一群人专程坐班车跑到学校门口接我。当我在门口看到这群鸟人时,真的特别想哭。不知是因为想念,还是许久的压抑。我把东西扔到雪地上和茧子哥、大头、老四使劲拥抱。李慧开玩笑说,大头从来没有如此深情的抱过她。那天,大头用平时攒下来的生活费,请我们吃了顿大餐,有鸡有鱼。我们像在北河的出租屋时一样,无忧无虑的聊天。那一刻,我彻底忘记了补习的压力。

十五天的寒假转瞬即逝,除了第一天、大年初一和最后一天我们几个人见了面,其余时间也都是在学习。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得了偏头痛,经常半个脑袋像要裂开似的疼,神经都是一蹦一蹦的。我没有跟家里人说,怕他们担心。实在抗不了就吃两片去痛片。

大概是在3月初,我们听说在地方一中补习的一个理科班同学的父亲,在下夜班回家的路上,被一辆拉煤的大货车上掉下来的煤块砸死。这个同学叫乐土,曾经跟大头一个班级,而且关系不错。我们在林业一中补习的几个同学在上完晚自习后跑到地方一中看望了下。好多北河一中补习的同学都自发的过去看望乐土。还好乐土顶住压力,最后考入武汉理工大学。2002年乐土学文科的姐姐考入中央民族大学。

小虎为了送孙娜的火车,坐过了站。没办法只能在下一站下车。从下一站回来的火车居然是早上五点多,小虎为了省钱,没去旅店,在候车室睡了一夜。但这并没有打动孙娜,依然没有答应小虎。

棍哥因为宿舍学习环境太差,和另外一个北河一中过来补习的美术生木果合租一间房。两个人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把补习班的美女谈论一番。木果更是给其中一个女生写了表白信,结果被退了回来,很是气愤。棍哥本着学习的精神看了一下,只记住一句话:连我你都不喜欢,你还想喜欢谁?木果让棍哥点评一下,棍哥说:很有李敖的风采。木果不知道李敖是谁。棍哥也暗恋上了班级的一个女孩,尝试着约了两次,都被拒绝了。

不知道具体在2003年的哪一天,爆发了非典。我们学校有个去北京开会的老师,被县医院给隔离了。受此影响,我们象征性的放了半天假。母亲对付非典的办法是在烧红的炉圈上浇醋,随着“滋啦”一声,一股刺鼻的白烟升起。母亲说,这股白烟就可以消毒。相比于母亲的消毒理论,我觉得父亲的酒精可以杀死一切病毒的理论更靠谱。为了防止被传染非典,我每天晚上也会喝两口袋装的小烧,同时也可以缓解偏头痛。高考并没有因为非典的影响而推迟,反而提前一个月,变成6月7、8号两天考。这对于我来说是噩耗。

到了四月,天气开始回暖,我的屋子变成了虫子窝。有天晚上回去,一开灯,地上、墙上爬了好多的潮虫。我比较怕虫子,尤其是腿多的虫子。潮虫在北方比较常见,体型较小、爬行速度较慢,是为数不多我不怕的虫子。但是,我用鞋底拍了有20几分钟,仍不见少,仍在源源不断的从地板缝里往出钻。其中有一只黑色的硬盖虫,我用鞋底碾了又碾,可它还是能爬动。试了三次,都没能碾死。此刻真的有点害怕了!我曾无数次在这个屋子梦魇。明明睡觉的时候头是朝着墙的,可是半睡半醒之间总感觉头是朝着门的。想起来看个究竟,可身体根本动不了。第二天醒来,头是朝着墙的。看着眼前的虫子,我认输了。收拾下东西,跑到棍哥他们的出租屋待了一宿。第二天中午放学,我找了另外一间出租屋,价钱谈好后,直接搬了家。新的出租屋是一个格子间,一间屋中间挡了一块装修木板,分成两间。屋内除了一张床,没有任何家具。当然,也不可能放下其他家具。哪怕是一把椅子。由于仓促,我没有询问住我隔壁的同学的情况。晚上我才知道,隔壁同学有女朋友,而且经常在他这过夜。隔了一个装修木板,除了脸看不到,咬牙放屁、吧嗒嘴,呼吸喘气带翻身,没有一个声音可以漏掉。整个院子里住着10几个男女学生,共用一个厕所。那时候没有抖音可以大声的刷。我们也没有云南唱山歌的习惯。每次快到厕所时都要咳嗽一声,如果里面有人,也会咳嗽一声。总之,上厕所时不能溜号,要时刻注意厕所外面的动静。否则就有可能把别人堵在厕所,或被别人堵在厕所。

进入5月,开始出现幻听。经常听到旁边有人喊我的名字,左右张望一圈,大家都在低头学习。以为是同学恶作剧,后来发现是自己幻听。为了调整状态,连续两天晚自习,我一个人在操场上踢足球。带球飞奔、放大脚、抽射,颠球,直到把自己搞到筋疲力尽。对着水龙头灌一肚子凉水,再痛痛快快的洗个头,回教室学习。

5月底张洋来学校看我。利用奖学金给我买了一件蓝、黄各半的T恤。买回来后,她特意穿了一周。我穿在身上总感觉有她在身边陪着我。她离开的那个下午,天空中下起了小雪。看着远去的大巴车,我真想跟着一起上去。无数个夜里我真的想放弃,不想再学了。只要填报张洋的学校,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望着灰蒙蒙的天,看着飘飘洒洒的小雪,心中突然响起任贤齐的《小雪》:

如果你真的爱我 让我走开

心疼你当初反覆那样的说

如果你真的爱我 让我走开

我决心不从旧梦中挣脱

。。。。。。

oh~晴天突然下起小雪

oh~oh~晴天突然下起小雪

oh~别走开 我要我的小雪

我们分开了吗?我们是不是也会面临抉择?未来我会去哪里?张洋等我?还是会跟我一起闯?我的思绪随小雪漫天飞。

2003年6月2日,老关把所有学生召集到教室,统一发放准考证。一个星期以前,就已经有很多同学不来教室上课,自己在家学习,或者干脆放飞自我。老关很沉重的宣布了一个消息,3位同学因考生移民没有核发准考证,不能参加高考。其中两人曾经是我的同桌,一个是山东的移民考生,一个是本地考生。本地考生是位女孩,因户口在外地迁回较晚,不符合政策。听到这个消息,全班同学鸦雀无声。对于移民考生,本地学生曾经有过抵触情绪。但临考前的一周告知不能参加高考,属实过于残忍。山东考生没有听完老关安慰的话语,疾步冲出教室。本地的女孩叫杨宇,是我在补习班时交的为数不多的朋友,经常借她的自行车回家。此时杨宇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老关最后对杨宇说:“孩子,想开些,人生路很长。高考不是唯一出路。你也可以参加明年的高考。如果你明天不想来学校了,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休息。”杨宇眼含泪花,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说:“关老师,谢谢您!谢谢您这一年来对我们的付出。很高兴能在补习的这一年和大家朝夕相处,我会终生难忘!”说完后给关老师和同学们鞠了一躬。“明年我不会再补习了。这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后的几天高中时光,明天我还会来上课,给同学们加油!希望大家每个人都金榜题名!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都替我出去看看,替我逛逛大学的校园!谢谢你们!”杨宇低头的一瞬间,泪水冲出眼眶。女同学们也都哭了,男生们长吁短叹。老关在讲台上默默流泪。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残忍,无奈,无助。在你为赛场无数次挥汗如雨,无数次跌倒爬起,准备最后一搏时,裁判却告诉你资格被取消了。纵然你有浑身力气,却无处发泄,悲哀至极!直到6月6日,高考前的最后一天,杨宇都按时出现在教室,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认真看书、学习,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2003年6月7日,在同学们颤抖的期望中到来。我和小虎分在一个考区,但不在一个考场。棍哥和木果分在另一个考区。每个考区门口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受非典疫情影响,用警戒线围出一个考生通道,通道口有两名医务人员穿着白色防护服,拿着额温枪。每一个考生都要测量体温。如果有感冒、发烧的,必须提前报备。有隔离考场,一个教室只在四个角落里坐四个考生。县城的6月,早上还很凉,考生们为了通过额温枪测温,必须用手掌使劲搓几下额头,才能达到正常体温。送考的家长在门口挤得密密麻麻。我除了小虎,没有任何人陪伴,小虎也一样。

2003年文科高考的具体科目安排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第一天考了数学。当天晚上小虎痛苦的表示,不想参加第二天的考试了。我问其原因,他说数学考砸了。可以看出小虎极其痛苦。6月8日所有科目考完以后,小虎和地方一中的同学交流,原来大家都考砸了。其中有个4补的兄弟,第一天考完后,自己跑到小饭馆,直接灌了一斤多白酒。小虎的心情稍微有点缓和。要砸大家一起砸嘛!直到多年后,网络发达了,我们才知道,2003年的全国高考试卷在一个省份泄露,国家临时更换了备用考卷。而备用考卷的题,要比正式考卷的题难很多。人生就是这样,你在这边拼了命的努力,你以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不知道谁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将你赶到另一条轨迹上。我用一年时间补三年的课程,学的都是最基本的东西,结果因为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兄弟,考题变难了,我的高考成绩也因此改变。

6月8日的晚上,小虎、棍哥、木果及其他几个同学找了一个烧烤店,连吃带喝,搞到凌晨5点。棍哥和木果的出租屋大一些,我们跑到他们那,拿着零食、啤酒、白酒,天南地北的聊到早上8点多。想把这一年的压抑,在这一夜全部释放。下午我准备坐班车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身上只剩下7毛钱。小虎和棍哥又凑出一块钱,才买上1.5元的汽车票。

扛着行李和学习资料回到家,迎接我的只有门上的锁。因为父母和哥哥在外地打工还没有回来。摆放好东西后,开始生火做饭。身上只有2毛钱,不做饭就要挨饿、受冻。第二天,找邻居家的叔叔在工地找了一份临时工的活,说好每天25元钱。每天晚上6点上工,早上6点下工。工作就是跟着小组人员进行地基土方回填。从小到大,没有干过体力活。第一个晚上,差点没抗住。早上回到家摘下手套,两只手虎口处的水泡都已经磨烂。简单热口饭,赶紧补觉。第二天晚上下起了中雨,工地一片泥泞,我们小组要在当晚回填4个房间。我没有雨衣,雨水将我浑身上下淋透。为了暖和,我不停地挥动手中的板锹,到了午夜,已经彻底没有力气。但是同组的组长仍然让我不停地铲沙子。我想借助上厕所的机会休息会儿,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由于下雨路滑,头磕在脚手架上,安全帽被磕掉块茬儿。看着旁边同组人无情的嘲笑,又拼命的挥动起手中的板锹。同组的人嫌弃我是一个学生,始终想把我的工资降到每天15元,我用行动告诉他们,我可以像他们一样每天拿到25元。天亮,我们四个人的4个房间都按时回填完毕。他们3个人是互相帮助完成的,而我的是我自己独自完成的。白天在家补觉的时候,茧子哥来找我。看到我流着血的手问:“老大,你这是何必呢?”

“想体验生活。”我笑着说。

“少扯!你要是没钱就说,我给你。”说着话茧子哥从兜里掏出10块钱扔到炕上。

“也缺钱。10块钱正好救急。”我笑着收起钱。

“明天不要去了,去我家住。”茧子哥说。

“那不行,我妈他们过几天就要回来了。我得把屋子烧暖和。咱们毕业聚会还要花钱,我想自己挣点。”我说。

“那行,今天晚上咱俩一起去,我不要钱。我也体验下生活。”茧子哥说。

“滚蛋!想体验自己找去。”我说。

下午4点多茧子哥拿着一个饭盒,里面装着从家里带过来的饭菜给我吃。以后的5天,每天茧子哥一天三趟从家里给我送吃的。第7天,父母和哥哥回来了,我也没再去工地。结果,他们还是按照每天15元给我结的工钱,我没有去找他们理论。7天时间虽然很短,但是通过亲身经历懂得了:人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就必须自己足够强大。

出成绩的那天晚上,全家人集体守着电话到12点,可是一直占线。拨了几十个电话也打不进去。最后,在父母的劝说下,我睡到早上5点又起来继续拨打,终于查到成绩,总分467。那一刻,我只想哭,找个没人的地方哭。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造成的,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467分按照2002年省内的录取分数线,连好的专科都报不了。父母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我说,只要我愿意,可以再补一年。我知道,我不会再补了。

当从班车下来,来到学校的时候,同学们早已经聚集在校园里填报志愿。第一个过来找我的人居然是杨宇。她一脸青春洋溢的笑容问我:“大帅哥,考多少分?”

“呵呵-”我冷笑两声。

“你这笑是什么意思?”杨宇说。

“如果咱俩可以互换身份,我希望走进考场的是你。”我说。

杨宇盯着我沉默了半天,说:“程功,从我和你成为同桌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到了,你想弥补你过去浪费的时间,你想把握住人生的这次机遇,而且你没给自己留后路。”

“可是我没有把握住。”我说。

“你知道这几天我在思考什么吗?究竟是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杨宇说。

“哪个重要?”我问。

“我觉得对于我们来说,过程重要。”杨宇说。

“为什么?”我问。

“拼搏的过程会让我们积攒很多经验,会让我们变得坚韧不拔。我们都还年轻,真正的生活考验还在后面。当我们真正独自面对生活的时候,我们会变得很强大。”杨宇说。

“谢谢你!我会记住的。”我说。

“你究竟考了多少分?”杨宇问。

“467。”我说。

“哎呀-可以呀!别太悲观,这个成绩没准可以上本科呢。”杨宇说。

“怎么可能?去年专科的分数线都是450多,好一点的专科提档线更高。”我说。

“我问过了,平时班级里成绩跟你上下的,或者比你成绩还好的,都没有你高。”杨宇说。

“我们班级才几个人,这可是全省的竞争。”我说。

就在我俩聊天的时候,坐在树下的老关大声喊道:“同学们快过来,文科分数线出来了。”

四散的同学们瞬间把老关围得水泄不通,“多少?关老师,多少?”同学们急切的询问。

“专科一批385,专科二批245。”老关大声念道。

“啊?怎么这么低?”同学们异口同声的喊道。

“快比去年降了100分。”有的同学说道。

“你有希望了!”杨宇拽着我的胳膊喊道。

“关老师,本科呢?”同学们焦急的问。

“本科一批487,本科二批445。”老关喊道。

“啊?哦!”同学们有的高兴的跳起来,有的差点把自己锤死。100多号人瞬间炸开锅。

“你过了本科线,你可以报本科了。”杨宇眼含热泪的看着我说。听到445这个分数的时候,我不敢相信,直到杨宇看着我说的时候,我才相信。

“程功,你考了多少分?”老关走过来问我。

“467。”我说。

“嗯-可以了。你的底子太薄了。正常来说,通过你这一年的努力,你可以考得更好。但是今年的高考题可以说是近10年最难的,拔得太高了。你这种抓基础的不占优势。”老关说。

“谢谢您这一年对我的鼓励、关照,关老师。”我给老关鞠了一躬。

“不是我关照你。是你自己的拼搏让我注意到你,是你自己让我看到了你能行的希望。小伙子,未来加油!”老关语重心长的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

“谢谢关老师。我会继续努力。”我说。

“杨宇你有什么打算?家里人怎么安排的?”老关问道。

“我打算考成人高考。”杨宇说。

“好-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打倒。你的实力上一本绰绰有余。既然老天想以另外一种方式考验你,迎战就好了。你可以,无须畏惧!”老关说。

“好的,关老师。等我好消息。”杨宇说。

老关看了一眼手机,突然对着另外一个同学喊道:“才斌你过来,快过来!本科二批降分数线了,444啦。你可以上本科了。”

“什么?关老师,你没逗我吧?!真的吗?”才斌跑着过来。

“真的,刚发的。你看!”关老师把手机递给才斌。

“啊!我能上本科啦-”才斌搂着老关,两人都激动的哭了。

看着杨宇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好想把她搂在怀里,我们痛快的哭一场。

我刚到林业一中补习的时候,除了棍哥,几乎没有什么认识人。第一次摸底考试后,和杨宇分到了一桌。她是本地人,应届是在外省考的,由于父母工作调回本地,她也跟着回本地补习,但是学籍、户口迟迟没能调回来。等到调回来后,已经不能满足我们当地的高考政策。我们坐到一桌后,她经常把我们当地买不到的复习资料给我看,偶尔从家里带些好吃的分享给我。我回家时骑的自行车也是她的。她的成绩考个一本富富有余,可是上天却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看着和我们一起高兴的杨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想报哪所学校?”杨宇问。

“我看了下去年的二本学校的提档情况,我想报大连民族。”我说。

“我听说那个学校一般啊。”杨宇说。

“是的,我也打听了下。可是大连是我比较喜欢的城市。”我说。

“另外,它是一所民族院校。少数民族才有优势,你是少数民族?”杨宇说。

“嗯-我是蒙古族。”我说。

“哦?那你是不是高考还有照顾分啊?”杨宇说。

“有,可以加10分。”我说。

“啊?那你就是477啦。太棒了,又可以压倒一批人。”杨宇说。

“嘿嘿-这个是父母给的。”我笑着说。

“大连民族去年的提档线是多少?你看了吗?”杨宇问。

“看了,就是二本线。”我说。

“如果你想去,可以试试。”杨宇说。

“我想好了,提前录取我报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我想当兵,可是好多军事院校不要补习生。第一志愿就报大连民族。第二志愿就填个区内的院校,我想学经济,所以就报省内的财经学院。”我说。

“好-我支持你!”杨宇坚定的说。

“一会儿填完志愿你打算干什么?”杨宇问。

“没事了!等我们镇的其他同学都弄完了,一起回去。”我说。

“如果你有时间,去我家坐坐吧。以后你来回上大学走,路过我家的时候,可以过来坐坐,也算有个休息的地方。在这,我没有什么同学、朋友。这一年里,你是唯一的一个同学兼朋友”杨宇说。

“好的,我跟刘木易说一声,叫他不要等我了。”我说。

结果棍哥这个鸟人非要跟我去,而且还叫上了木果、小虎。杨宇看着我们一帮人一起去,也没说什么。最后只在杨宇家坐了10分钟我就提议离开了。

有些人、有些地方,我们心中想着一定要再见,一定要再去。可是一转身却没再见,没再去过。许多年后的一天,我接到一个石家庄的陌生电话。

“喂-是程功吗?”电话那头的女孩说。

“是我。”我答。

“猜猜我是谁?”女孩笑着问。

“杨宇。”我答。

“你怎么你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杨宇惊讶的问。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声音。”我说。

“还好吗?老同学?”杨宇问。

“勉强活着。”这是别人问我最近怎么样的标准回答。

。。。。。。

我们在电话里聊了一个多小时。杨宇后来通过成人高考考上了天津的一所大学。大学毕业后跟男朋友,现在已经是老公,回到石家庄。两口子经营一家建材公司,有一儿一女,家庭幸福美满。

人生有那么的多的选择和被选择。我们常常后悔当初没做那个选择,没被那个选择选中。可是那个选择真的适合我们,真的会比现在好吗?谁能肯定?

第一次人生重大的选择或者说被选择揭晓。大连民族没有选择我。2003年它在我们省的提档线已经超一本线。第二选择的省内财经大学,接受了我。

小虎考了587分,成功考入人大财管系,并得了一年奖学金。2003年,北大在我们省的提档线是587分,小虎没有冒险。小虎的名字被刻到地方一中一块黑色大理石做成的光荣榜上。我们集体冲大理石三鞠躬,没等我们默哀,小虎把我们踹开了。

棍哥考了477分,被省内师范大学录取。

茧子哥考入延安大学体育系。用他自己的话说,和小虎的人大还是亲戚关系。

李慧是理科生,我忘记了她的高考成绩。她也被省内师范大学录取。和棍哥成了校友。

老四和程晶晶手拉手考入齐齐哈尔的一所专科学校,一个专业一个班,两人很是满意。周末的时候他们还去哈尔滨找大头聚过几次。

李岩考入省内工大。

其他一些同学,如千年老二张晶晶考入厦门大学。木果考入青岛的一个专科学校。刘婷婷考入海南大学。老姐鲁美考入张洋的大学。又和张洋在一起,可是这回她变成了师妹。

2003年的夏天,我们过得最洒脱。结果都已经揭晓,而且没有人想要再挣扎一下。所以坦然接受现实,享受最后在一起的时光。我们9、10个人每天混在一起,一起爬山,一起蹚水、一起采蘑菇。卖完蘑菇,一起吃烧烤、喝啤酒,直到路边摊打烊。一起回北河一中看我们曾经的教室,看我们曾经租过的房子,走我们曾经走过的每条小路。想把一切我们曾经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刻在脑子里,带到大学,直至带到坟墓。虽然说着,每年放假回来还可以聚。但是我们心里也都清楚再也不可能像以前,像现在这样。

到了8月底我们拿着录取通知书,一起坐火车去市火车站买票。我、棍哥、李慧、李岩的学校都在省府,从市到省府要40个小时,好在不用倒车。提前7天售票,凌晨12点开始放票。那时候没有线上买票,只有现实中的黄牛。我们22点多到火车站,售票窗口早已排了长长的队伍。大部分人手中都拿着学生证或者录取通知书。但是,排在最前面的几个人手里只有现金。12点准时售票,过了不到10分钟硬卧就被抢空。最前面的几个人手里拿着一沓卧铺票,毫无忌惮的在旁边加价卖。那时的火车票还不是实名制,谁都可以买。好在我们只买硬座,所以也不羡慕那几个黄牛。大学四年,除了一年去舅舅家过年,其余7次都是排长队,买硬座,坐卧铺只是我脑袋里的奢望。硬座都要在市火车站买才能买到,我们小镇只有站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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