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酆司瑞进了宫。
是夜，青宫的暗卫上了訾山。
探子来报的时候，酆司道只言未语，安静的负手立于窗前，良久。
卢旺在身后等到空气都盈满了困意，酆司道忽然转向书桌，挥笔写下几字，之后便派人请了宁孝然入安王府。
……
多日后。
……
四周开始渐暖，眼前也不再是那漫无边际的黑暗，有日头在照耀，只是那无垠的刺痛依旧存在着。
榻上的人儿忽地出了一口气，轻声的。在噤声了的空间里都显得不清晰，若不是太医官离的近些，恐怕极少可以关注到。
只是，为何只有呼出的气，没有吸进的。太医官皱了皱眉，捏着银针的手沉了沉，下手更重了些。
刺痛铺天盖地的卷来。
“呜~”
榻上人痛苦的呼声让在一旁服侍的宫女都打了一个哆嗦。
眼前有东西快速闪过，一片花白。
眼皮似有千斤重，好不容易强硬睁了开来，耀眼的亮光又迫使自己闭上了眼。
有一声轻细的欢呼声传入耳朵。是个女子。
接着是一个沧桑雄浑的声音：“快去请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是在说当今太子吗？
这样想着，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浑身的疼痛感也更加清晰。
口渴的紧，张开嘴想要说句话，却只发出一声轻咳。
趁着烛光，她看到有人缓缓地走近，面容逐渐清晰。
后来的她该是永远记得，从烛光处走来的那个男子，眉眼如画，颜如舜华。论她如何挥展画笔，也画不出当初的样子。
他看着丫鬟喂她喝完水，看着她睁眼又闭上，又睁开。看着她差不多缓过了气，才启口发问：“你是京中苏頏苏典客的女儿？”
她想要张口说话，却只发出了沙哑的怪声。
头上声音冷冷的响起：“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即可。”
她点头。
“你是苏家小姐。”
她愣住了，苏家小姐，是啊，她是苏家小姐，即使从未有外人这样称呼过自己。从小到大，自己只从苏府的丫鬟小厮嘴里听到过“小姐”的称呼。
她点头。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她眼里的犹豫。眯着眼说了一句她记住一辈子的话：“不管你曾经是谁，从今往后，你就是苏府大小姐，苏莫欢。”
她眼眶红了半响。
……
半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北方的冬日总是冷的出奇，即便是在太阳高照的日子。
泛黄的日头透过枯树枝儿，顺带消融着多日的积雪。水珠“滴答，滴答”往下掉。
莫欢捧着本书安安静静躺在摇椅上，一身榴萼色百褶如意袄裙显得一张杏脸更是我见犹怜。
小丫鬟珞儿推开院门匆忙走了进来。一瞧见莫欢的模样，微嗔道：“姑娘可真是倔，身子本就不大好，手炉不愿拿便罢了，连个披风都不愿多穿。冻坏了身子，小心医官给你多配些苦汤药，又得成日闹口头官司了！”
说着便从屋内拿出一件妆缎狐墘褶子大氅，盖在莫欢身上，又贴心的掖好空隙。还想再多说几句，但看着莫欢似闭似合的眼睛，话到嘴边生生的咽了下去。
半响，莫欢听着没了动静，憋着笑睁开一只眼，看到珞儿想说又不能说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珞儿你若想说便说罢，别被话憋出病来，到时候太医官的苦汤药可就全进了你的嘴，那时就不知道是谁满嘴官司了！”
珞儿憋红了脸：“姑娘长得一张娴静的脸，可惜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偏巧就比别人多生了一张嘴出来！也不知道将来是谁要受姑娘这福气了！”
“鞥，将来是谁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是你这个小蹄子受我这福气！就问你受还是不受！”莫欢摇着手里的书向着珞儿扔去。
不小心，扔远了。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莫欢心想，这门太老旧了，该换！天天吱呀吱呀的，太吵！
还有……，还未想完。
一个清朗的声音穿过满园的幽怨打闹声向着莫欢的方向传来：“莫欢。”
珞儿安静下来赶忙捡起被莫欢丢下的古书。吹了吹书上的尘土，zhe连忙俯首作揖：“太子殿下万安。”
莫欢扶着珞儿的手缓缓起身：“郎君万安！”
酆司尚朗朗的声音又响起：“已经说过了，在此处，换我公子即可，无须多礼！”
“是，公子。”莫欢掖了掖大氅，乖巧听话的应道。
“身子可好些了?”酆司尚往前几步，紧了紧莫欢的肩膀，继续道：“过几日会有城中最好的乐师前来教授乐技，之后等你学艺精成，便会有其他师傅来教授其余技艺，诗书礼乐舞，还有武，都会教授于你。莫欢，不要让我失望。所有的一切，从现在起，就要好好开始，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莫欢点头。
“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有任何缺落，随时唤人去取来。”酆司尚说完转身离去。
“公子……”莫欢突地一声，叫住了他。
酆司尚回头：“何事？”
“呃……无事，啊，殿下出院门时小心些，院门有些老旧，不要冲撞到了殿下。”莫欢咋舌。
酆司尚含笑：“无妨。”
其实她想问问，这半年来，自己一直待在这方寸天地中，公子可有外面的消息告知。可惜她没胆。
即使太子殿下面对她时永远是嘴角含笑，毫无威慑之意，可她还是害怕，或是对权威的畏惧，又或是……敬仰。
珞儿看向莫欢，定声道：“我知道姑娘想问什么，珞儿劝姑娘一句，以后还是不要再想了。”
是啊，不要再想了。
或许是在半年前，听到苏府对自家丫鬟苏玘儿草草发丧，且再不准提及丫鬟，也不准府里其余人涉及有关案情之后罢，就已经心死如灯灭了。
“走吧，珞儿。我们回去。”
莫欢苦笑一声，缓缓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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