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咬!云中仙!咬啊!”
少年攥紧拳,脚跺得急,差点要推开把式,自己上场了。
周围环一圈儿人,一层一层的,最外头是凑热闹的伙夫,越往里头,脸面越足,更别说比试的二位贵人,皆乃京都权贵的掌中宝。
“怎么!”——“咦!嘘……”
少年惊叫一声,众人的嘘声亦紧随其后:尤其因着人多,仗着遮掩,挤在外圈儿的白衣可劲逮着这个嘲贵人的好机会。
“你,你作弊!”少年瞪圆眼,抬指控诉桌案另一侧的少女,“我的云中仙不可能输!”
“啪。”折扇一把敲落少年直指的手。
“不是吧。”少女眉一挑,嘴一掀,什么话都敢往外冒,“贺少爷不会是输不起吧?”揶揄完又同左右婢女对视,戏瘾一下窜上来:“你们瞧他,竟是觉着本小姐斗蛐会舞弊,可不可笑?哈,输不起就耍赖,他不会是不敢履行赌约吧?”
“谁说的!”贺少爷经不起激,“不就是御酒么!我,我回去,从我爹那偷,呃,拿,拿十坛给你就是了!”
“唰” 折扇一开。
“诶,”她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倒时可别反悔。”
“谁像你!”想起好友还有兄长们的忠告,贺少爷越想越委屈,忿忿的情绪借着“云中仙”被咬死的东风一股脑涌现:“阿兄从前就说了别和你赌,果真!输了会耍赖,赢了会欺负人!怪不得别的贵女都不愿同你玩儿!”
“诶诶少爷。”侍从忙去拉他,这话可比斗个蛐蛐舞弊严重多了。
“嘁,”少女嗤笑一声,“她们玩她们的,我玩我的,你输了怎还攀扯他人?”
“再说,”她折扇一合,“你这不是陪我玩儿了吗?”
“你!”贺少爷说不出话了。他自觉方才言重,现在这范仟秋还给他台阶下,再不该出口失礼之语。
被少年冲撞也不生气,范仟秋照旧乐呵呵笑,命人收了蛐蛐,还往人群里撒了好多碎银:犒劳那群吁声卖力的伙夫。
“谢范大小姐。”“谢范大小姐!”
争先恐后的道谢簇拥她往人群外去。
贺少爷远望,眼瞧她逐而被跟随的众人没住,身形渐隐——“贺少爷!”那柄泼墨山水的精致风流扇忽地高举,携着少女带着笑意的调侃,“后日交酒!可别呈什么失忆的借口哦。”
怔然一瞬。
“……才不会呢。”他嘀咕。
——
“小姐,我们这老蟀怎么胜过贺少爷那只黑头将军的?”
稍年幼的婢女见人都散了,耐不住性子,压声问道。
“哦那个啊。”范仟秋走的随意,遇到小石子喜欢踢,撞到拦路的大石喜欢跨,就是见到横生的野草也要玩个花样儿,或跳或踩,不见半分女子温婉。
“我给他的斗草滴了薄荷油。”
“啪噗”——“好耶!”又成功将一石子踢进不知谁家的墙洞里,范仟秋舞着扇子为自己贺彩,浑然不觉方才所言行为的不当。
“薄,薄荷油……”这下婢子明白了,气味在斗蟀中尤为重要,小姐这番手脚做下,也怪不得贺少爷的“云中仙”会输。
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做下人的还是懂得。她当即闭了嘴,只管看顾前头蹦蹦跳跳的小姐。
少年心性的小聪明罢了。
一路跟着小姐,却发现她未往府邸处行,而是转转悠悠地出了城外。
“小姐!”日色渐沉,两位婢子相视,忙不迭跟上去,“日头不早,夫人该挂念了。”
“诶,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她嘻嘻一笑,不待二位答,“是二弟从书塾归来的时日啦!作为长姐,”折扇拍了拍罗裳的穿枝花纹,“自然要给阿弟备份好礼。”
好礼……也不应该备到城外去啊。
纵然腹诽,婢女们对自家小姐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了解极深,思酌下,还是决定任由小姐去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二少爷回来,夫人确实会看顾不及小姐,可能夫人少爷相谈到第二日才会忆起自己的长姐(女儿)。
稍迟些回府,应当,也无事。
婢女们想什么,范仟秋心里清楚——寻礼是托词,回避才是真,或者说,她单纯就是想在城外的山上,瞧一瞧落日,然后,抒一抒郁气。
她这念头,要叫为生计奔波的平头百姓知晓,定是气极:官宦子弟吃喝不愁哪来的郁气?!
可范仟秋是少年人,才不管你气不气,指不定还会顶撞一句:本小姐银子太多了没地花,心里不爽利,不行么?
抛开题外话,婢女们一个溜神的工夫,范仟秋已豪气万丈的一挥袖,蹬蹬地奔向城外近处的矮山——
“走!随本小姐上山!”
……
待爬了山,范仟秋才庆幸自己选了座矮墩墩的小山,要不然,别说日落了,她得先在泥路上累死。
呸!
心下忙挽回:姥姥忌讳“死”字,口头不准,心里也不准,她真是累迷糊了,什么也敢想。
“唉……”想到如今遭的罪是自个儿造的,范仟秋不禁长吁短叹起来。
身后落一截的婢女们忙亮了眼,喘着粗气,询问:“小,小姐是倦了么?要,要不要,停下休息一会儿?”
范仟秋晓得累坏的是她们。
她抬头,透过树缝看昏黄的天,要再拖下去,别说看落日了,她在林间数星星都没问题了。
“你们且在这等着吧,”范仟秋一手提裙摆,一手撑着捡来的树干,一拐一拐继续行,“我自己上去,很快下来,别乱跑哦。”
得了准,两婢女靠树的靠树,坐石的坐石,佩服地凝望小姐愈行愈远——
“好体力呀,小姐。”
“可不,老夫人将她充作男孩儿养得。”
“小姐幼时还天天窜树呢!”
“是啊,爬个山对小姐来说,算什么!”
范仟秋:“……”
背后议论主子要不要压个声儿?
轮日西移,天色徐徐暗下,红边儿裹在昏黄里,似赤色锦鲤,渐潜入沉沉黄海,堪堪露了尾巴尖,被攀至山顶的范仟秋摸个正着。
她脱力,扒在一块顽石上,颈高昂,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跟前的盛景。
赭红,姜黄,明艳中又隐透金乌垂暮的沧桑。
与皇城有点像。
想到现世的事物,她才阖了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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