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迟在乱坟堆里翻了个身 ,仰面朝着天,感叹一把人生无常。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死的实在是有点纯纯大冤种的味道。
姜迟——天选倒霉蛋,冤种本冤代言人,别人是人间小蜜罐,她是人间倒霉蛋。在前28年的生涯里,觉得在他自己身上无论发生多离奇,多细思极恐的事情都不会感到意外,毕竟自己只要不带伞必下大雨,出门必定会脑门杠上开花,开门红,逛街自己想吃的店铺必定关门转让。就连自己单位录取都会在她报到的前一天搬到了新地址。
综上所述的一切,直到姜迟因为一份碎尸案的结案报告加班半个月后,终于在自己交完报告跨出市局大门的时候,被迎面开过来的黑色轿车给一脚油门的给撞死了——还是在市局门口。
——姜迟觉得,自己前28年的倒霉蛋经历,都没这一刻来的铭心刻骨。
姜迟躺在地上,脑子里还回荡着昨天早上我局法医孙二狗同志的那句经典名言:“亲,我看你应堂发黑,看来有血光之灾。”
命运给她开了一个玩笑,“姜迟”死了,然后又活了。
嗯,没错是重生了。
摸了摸自己的头,头没破。脸上也没有血,两条胳膊还好生生地挂在自己肩膀上。转眼看见自己脏污的衣物,衣物虽然被乱坟堆的泥土污染了,依稀还可以看到衣袖间细密的锦绣纹样。姜迟撑着旁边的土堆站起来,离她大概一米开外,部分尸体开始腐化发散恶臭,面上的几具尸体已经巨人观化,腹部像气球一样膨胀着,绿色的蛆在尸体体表缓慢蠕动。之前翻动的时候,有部分粘液沾在衣摆上。一时间,姜迟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无缘无故在市局门口被车撞死,还是自己在死人堆里重生哪一个更操蛋。
莎士比亚曾经说,“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姜迟觉得自己操蛋的人生和自己大冤种的运气哪个更值得自己无语。
人坐在坟堆与坟堆之间的泥巴地里,木着脸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堆尸体。然后在已经被巨人观味道腐蚀的鼻腔间,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姜迟自认自己在当法医的这些年里,看过的凶案现场,分尸现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巨人观而已,自己又不是没见过。我局孙二狗同志有言:做法医的,多少都有点病,譬如现在的我,能手捧头盖骨,笑看巨人观,上可扒砖砌墙修灯泡,下可臭水沟里捞尸体。
姜迟凭借着自己在燕京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工作多年的强大心理素质,接受了自己被车撞了,然后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乱坟堆里面重生了这件事。
逻辑清晰,结果合理,姜迟觉得自己穿越重生这件事也不是这么不能理解,毕竟穿越大军千千万,要不成为女主,要不就是女配。可自己不一样,穿越到场就是个凶杀案。
很不巧,她现在这具身体还是个病秧子,走路三步一喘,五步就得西子捧心。幸好呢,原主人是个真——金枝玉叶养出来的大小姐,平时在郊外庄子上养病,这次是回京为了办什么事情,眼瞧着就要到京都了,结果由于前几日下了大雨,路面湿滑,马车一个没稳住,连人带车一并翻下山崖——摔死了。夏季天气炎热,尸体腐化的速度快,预计得死了两三天了。
姜迟接受原主遗留的记忆时发现,原主也叫姜池,不过她是迟到的迟,这个是池塘的池。和她推断的不错,原主是文华府独女,金枝玉叶娇养出大小姐。可惜之余又不得不怀疑原主的死。虽然看地面泥土的湿润程度,马车确实有可能车翻摔下山崖,从车上的痕迹来说,车里只有原主一人,什么原因才能让一个官家小姐的马车里只有小姐一人,并无侍女。但从现场痕迹来讲,就算是夜雨奔袭,官家小姐怎会死在如此偏僻的山崖下的乱坟堆里。
话虽如此,原主死在乱坟堆里,看样子自己穿越来的时候应该还剩了最后一口气。可惜了,年纪轻轻的一个大小姐,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了乱坟堆里。姜迟稍微理了理自己粘着泥土,枯树叶的头发。然后找了片干净的树叶将自己衣摆上之前不小心沾上尸体绿色液体的地方搽干净。
——自己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倒霉冤种界的人间锦,纯属薛定谔的欧气。
姜迟顺着路一直向下走,没走几步就见着一片小河滩,湿黏的青苔滑溜溜的附着在河岸的石头上,夜晚还有蛇鼠蜈蚣在乱坟堆里开狂欢派对,那几具巨人观化的尸体堆叠在一起,最下面那具仰躺在地面上,上面两具俯趴堆叠在最下面的那具尸体上。
当姜迟走远看的时候才发现,几具巨人观化的尸体底下还埋着几具不知男女的枯骨。远远看过去就像一个专门为他们量身定制的墓坑。上面几具已经完全肿胀,身子像一个被充了气的皮球,五官已经扭曲的无法辨认,肥腻的脂肪堆在一起,两颗眼球脱离的眼眶,以某种奇异的姿势盯着自己。头皮松垮,和自己租房楼下穿着二杆子背心,一条松松垮垮的老头裤,下面穿着一双沙滩鞋的一楼那位年近80的大爷脸皮一样。
姜迟扫过一眼,思索片刻,决定传承当代社畜人的优良传统——躺平摆烂当咸鱼。自己虽然是个法医,但是说出来又没人信,现在瓜田李下的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的清楚。就算自己有嫌疑,也没人会相信,自己只是路过然后一脚踩滑失足落下山崖,好巧不巧,正好摔在这堆尸体旁边这种唬三岁小孩的说辞。毕竟这些话,你拿去问狗,狗都不一定会信。
不跑吧,自己说不清道不明,跑吧,预计得摊上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
生存和死亡是哈姆雷特的问题,跑还是不跑是姜迟目前面临的问题。
从尸体的腐烂程度上看,人估计是死了两三天了,虽说现在天气还未到最炎热的季节,寻常春秋季节一般在死后3-7天形成。如今是初夏时节,气温高,尸体腐化速度加快,预计这些人是三天前意外死在这里的。
不过姜迟觉得,就算自己现在身在古代,没有二十一世纪高精尖的化验仪器,但根据《洗冤录》来看,法医在古代就有一套规范的检验方法,《洗冤录》里记载的某些方法也是为现代法医学科奠定了基础。再说了,每个朝代都有它自成一体的一套刑法律条,不可能平白无故就给自己安一个杀人凶手的罪名。就算自己有嫌疑,也最多只能算得上嫌疑人,如今自己穿越到了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大小姐壳子里。一个尸体从死到巨人观化也得两三天的时间,再说犯罪现场是一个偏僻的山崖底下,试问一个千金小姐坠下山崖还能有力气杀人,姜迟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玄幻世界。
结果很显然,自己并没有穿越到玄幻世界也没有灵兽玄力等女主标配开挂buff。
她打了个长哈欠,站在河岸边顺手捡了两块石头揣在兜里。预计自己还得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崖底再待上一晚。夜晚蛇鼠横行,她可不想给蛇鼠虫蝎当夜宵。姜迟走回那堆尸体旁,本来打算摆烂摊平的她,出于自己一个法医的天生职业道德感还是忍不住走到尸体旁边观察起来。不得不说,之前谢主任说的对,法医这个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下去的。姜迟顺手在近旁捡了根木棍,在尸体上空挥了挥,无数只绿头大眼的苍蝇乌泱泱地围在尸体周围。姜迟觉得自己耳边都是苍蝇的嗡鸣吵得她脑仁疼。绿色的蛆,乱飞的苍蝇,要是换个心脏不好的能把人当场送走。虽然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但这个场面也太过于阴间了。
艺术可以接地气,但请不要接地府。
左手捂着口鼻,跨过尸水横流的泥巴地,苍蝇随着她的靠近开始四散逃开。偶有几只还停在尸体上。姜迟往近了一瞧,几具尸体都是侍卫打扮,腰间还悬着刀,有一个身上还挂着一个类似于通行令牌一样的东西。刚要上手摘下来一看究竟,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后面跟着脚步声。脚步声听着虽然多,倒也规矩齐整。看来来者甚多,都是训练有素之师。
姜迟看着河滩边渐渐有了动静,来者大概十余个,为首的三个骑着马,后面跟着的一群人都带着兵刃,随着前面的马停住之后,便站定不动了。
中间骑马的男子翻马而下,身量修长,五官如同工笔画里细笔勾勒的精致,背如苍松绿竹,修身长立,气质朗朗。一身官袍穿在他身上格外的赏心悦目。
心里腹诽道 :这是老天看她太倒霉给她送了个帅哥过来洗洗眼睛?
姜迟打直了背,眼神对上中间那个穿着官袍的男人,双方在原地干瞪眼,河滩上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最后还是男子朝姜迟作揖行礼,“对面那位,可是文华府的姜小姐?”
眼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面开口的那个男人,随后点了点头。
姜迟瞧着对面浩浩荡荡的十余人马,心里确实有点上下打鼓,对方身份不明,要是之前要了原主小命的那拨人,自己就亏大发了,但是瞧着中间那个穿着官服,对手下也是约束极为严格,刚刚又朝她行了礼,左看右看也不像是个坏人。但是自己的倒霉体质又保不齐是大冤种翻车前奏,姜迟心想:该不会自己刚刚去摸令牌的模样被他看到,他把自己当成凶手了?但看他的样子又像是认识原主。要是自己刚刚抓马地去薅令牌而被当成凶手被抓,自己就真的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中间那人朝底下吩咐了几句,便向着姜迟走过来,后面的人也跟着陆陆续续朝姜迟的方向走去。等人站在她面前,官袍男子侧过头朝旁边的侍卫吩咐了几句,待那名侍卫策马离开后,另外一个侍卫随后将一个包裹呈到了男子面前。
姜迟的心一下子悬在了嗓子眼,只见跟在后面几个作侍女打扮的人上前来,先朝在官服男子福了福,然后又转身朝姜迟行了礼。姜迟愣神地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几个侍女,实在搞不清楚现在是个神马情况。
“姜小姐别误会,这是在下府上的几个婢子,这里有些干净衣物,待会让她们帮小姐将脏衣服换下。”男子声音和煦,对她也是有节有礼的,姜迟绕过几个婢女走到男子面前,学着刚刚婢女的模样向几人行礼。随后开口道:“刚才小女多有冒犯,礼数不周全之处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姜迟由几名婢女陪同朝河滩树林后面走去,换好衣服几个婢女又陪同着回到现场,只见尸体周围围了几个差役,几个人面面相觑迟迟没去搬动尸体。少顷,其中一个差役心下一横,弯腰准备去拖开尸体,之前离开的侍卫不知从哪家农户家里借了个平板的推车,停在尸坑旁边。
姜迟皱着眉看着几名官差去抬尸体,眼瞧着他们手下力气实在称不上轻柔,左眼皮看着直突突,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巨人观的形成依赖于温度,湿度,气候,水文等多种因素影响,待人死后,尸体没有及时处理。体内细菌和微生物开始肆意疯涨,进而死者身体内部开始产生大量腐败气体,腹部鼓胀,眼球突出。现代法医最害怕遇见巨人观,因为只要搬运过程中一个不小心,导致尸体内部气体泄漏,继而产生爆炸。当然........现场 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巨人观不常见,有些老刑警干了一辈子就出过一两个巨人观现场。当然了,在姜迟这个年纪,这种运气都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
姜迟只能在心里拧成个麻花,然后默念阿弥陀佛上帝耶稣阿门.........保佑自己也顺带保佑一把现场的各位,千万不要发生一丁点自己预想过的意外。
但天选倒霉蛋本人,大约是有点点背的运气在身上的。
她看见抬尸体的差役大爷第六次实在是忍不住边抬边吐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对接下来也许,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有了一丝丝不妙的预感。
姜迟凑到那位长的好看的官袍大爷的身边,见着那位大爷眉心紧锁,出于好意开口道:“这位大人,您还是站远一点比较好。”
尸体离河滩不远,但是要走过一片滑腻的青苔石卵地,尸体被安置在平板车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身摇晃的原因,尸体比之前更加膨胀了些,绿油油的蛆,白花花的脂肪,四肢都泛着油腻腻的光。
果不其然,平板车的车轮磕在了满布青苔的鹅卵石上,推车的手一抖,连人带车侧翻在地上,就在这时。
——噗嗤
一股细小的气流声从后面窜到姜迟的耳朵里,猛的一回头,就只能望见躺在地上的尸体腹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向上一顶。
一队人马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几名护卫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见站在外围的姜迟大喊一声,拽起身边的人拔腿就跑。
“跑啊!”
时机太迟了。
姜迟玩命地向外跑,跑的时候顺手拽过站在她身边的官袍男子,什么都不管的拉着人就大逃荒似的开始狂奔。周围的人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也跟着拔腿开跑,地上的尸体腐败到了极致,直接在原地炸开
“噗”
一声闷响过后,红的绿的白的在空中开了个天女散花,几个落在后面的差役大爷被黏糊糊的玩意浇了个透心凉。每个人都和各自死了爹妈似的,立在原地互相看着对方。宛如下水道各种腐臭气息在空气中弥散,令人原地升天的味道在鼻腔里爆炸。
姜迟趴在地上,脑子还在嗡嗡叫。
心里已经开始问候各位爹妈祖宗上排十八代了。
人趴在地上,脑子不大清醒,膝盖也火辣辣的疼,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恢复眼前的清晰。姜迟只记得爆炸发生前被她拽着狂奔的那位幸运大爷,那位大爷在爆炸时将人护在了身下,直接替姜迟挡了大部分。
从地上爬起来,只见着那位顶着半件被浇透的衣服,指挥着手下收拾现场。
姜迟一张嘴就闻见那股升仙的味道鼻腔里炸开,硬生生忍了下去,提着裙子朝着大部队走去。裙子倒是不繁复,姜迟将裙摆拢了拢,跨着大步朝大部队靠过去。
“大人,若不嫌弃,这帕子大人先拿去擦擦吧。”姜迟将衣袖里的绢帕递给那位大人。皱着眉看着满地绿色的虫子,白花花的脂肪以及萦绕在周围的苍蝇和四散一地的尸水,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些尸体的粘液和人体某个不明的组织。
姜迟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狼藉,胃里惊涛骇浪,差点没忍住给吐出来。
劫后余生的差役们,不得不说真的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个个肃着脸,也没听着有人抱怨十分敬业的收拾着狼藉。忍着恶臭从一堆腐烂的内脏里捧出了一块不知名的玩意。
“沈大人.....这里有东西!看样子像是一块玉佩。”
侍卫忍着恶心,将尸体里掏出来的东西呈到沈大人面前。
“鱼凫牌?”
姜迟试探着开了口,听到这话的沈大人满眼震惊,眼神在姜迟与东西间来回逡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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