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还有一次，他记得很清楚，他和三个好友夜里加班后回宿舍。那是一个清明节的夜晚，都市的夜晚有点凉，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油气味，其间夹杂着烧幂币的纸糊味。在林荫道边，不时可以看到上坟人，这可能是一些没有办法的人，只好在城市扩张的进程中，将自己的祖先深深压在马路或者高大的建筑物之下，他们只是凭借记忆，为逝去的人存入那个世界的一些开销。而那些有办法的人，则可能为祖先另寻风水宝地，将祖先的尸骨搬到全新的巢穴，使那些逝去的灵魂不再受现代文明的冲击，而享受那个世界的宁静和欢乐。
大山想不到市场经济下，连幂币也一天天涨价，面值由过去的几圆几角，变成现在的百元千元甚至上百万上千万元的面值，而且印制精美。他常同伙伴开玩笑，这些人为祖先每年送那么多钱，老人家能花完吗？ 就那千万元大钞只一张，就够老人家卖别墅，开宝马，娶三房四妾了，这不是滋长腐败吗？他看到好多人成捆成捆地给先人烧千万元大钞，老人如果真收到的话，那么，他们都应该是那个世界的亿万富翁了。
回宿舍要经过城墙根，在那里的树荫里，他们看到了成双成对的男女，有半搂半抱说笑的， 有紧紧相拥对视的，也有嘴对嘴黏着，四肢上下乱摸的，也有倒在草地上抱在一起的。大山知道，这个世界是他们的，而自己，则是一块城市道边的砖石而已。可以将它砌入任何一段墙壁，也可由任何人在任何时刻一脚踢进护城河里。经过护城河边，他们看到了几个垂钓的老者，大山看着那污浊的散发着腥臭味的河水，那里面竟然还有游动的鱼儿，即是有生命力极强的可怜的鱼？可那鱼能吃吗？对于这一点，他们还是喜欢自己生长的那个小山村，更喜欢一年四季清水长流绕村而过的两条小河，他突然为城市的老人们惋惜起来。
穿过一片树林，正要走到大街上，突然，他们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呼救声，循声望去，三个毛头青年正在拦住一个姑娘，那个为首的胖子，腆着啤酒肚，伸手正在拉那姑娘的衣服，嘴里吐着酒气道：“美人，陪哥们玩玩！”另两个幕僚，也在帮着围住吓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跟你玩是老子赏脸，老子玩过的小妞成千上万，没有一个敢说个不字！”另一个戴着蛤瘼镜的小子，右手拿了一把刀，将刀尖在女子白净的脸上直晃，左手一把撕掉姑娘的风衣，将油腻的肥手伸向姑娘的乳房，“这山包可真高，让哥们爬爬！”那女子吓得脸色发黄，双手护着胸部：“好哥哥，放了我吧，我这包里有钱，你们拿去喝酒！”说着，将包推给胖子，胖子左右看了看，露出满脸的淫笑：“美人，你有情我有意，老子今个高兴，钱也要人也要，你看这良辰美景，哥哥一定要让你跟神仙一样！”说完，扑过来抱住那女子，用满嘴的大胡子在姑娘雪白的脸上狂吻。那女子紧紧地抓住那大胡子的长发大喊：“救命，救命！”半个奶子像伸出笼子的白鹅一样露了出来，直勾得另两个小子痴痴地浪笑。
眼看着那女子就要吃亏，有几个衣冠楚楚的人摇着头走过。大山朝另几个民工使使眼色，他举起手中的铁锨冲上前去，“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胡作非为！”大山剑眉怒锁，双手高高举起铁锨，直指那几个毛头小子。
听到声音，啤酒肚放下女子，小眼瞄了瞄大山，见是一民工小子，他嘿嘿地冷笑了起来，满嘴喷着酒气说：“嘿，天上掉下个扫把星，你敢搅爷爷的好事，你小子有几个脑袋？”说完，抡起拳头就冲大山扫了过来。大山头一低，闪过来拳，举起铁锨就地一扫，啤酒肚趴在地上，满嘴是泥，接着，就听见“哇”地一声，吐了一地的脏物，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精味。另两毛小子见大哥吃了亏，从腰间拔出明晃晃的刀子来，在空中晃了晃，向大山猛刺过来，看到大山就要吃亏，另外几个民工也挥着工具跑过来，两人一个，几个照面就将那两个小子打翻在地。三个小子对着那女子磕头如捣蒜。这时，巡逻民警赶来，问明情况，将他们一起带进了派出所。
那女子名叫兰花，在一家宾馆当服务员，问明情况后，大山才知是他们寨子上村的人，真是乡党见乡党，两眼泪汪汪。兰花与他们相互留了电话、地址，大山他们又将兰花送了一程，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宿舍。在第二天的《都市快报》上，大山的名字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题目是《英雄救美人，救出乡党亲》。几天之后，大山被《都市快报》推举为见义勇为英雄，表彰大会是在市大礼堂举行的，当大山双手接过市委书记亲手颁发的金色证书的时候，兰花出现了，她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裙，亭亭玉立，像天上月宫下凡的嫦娥一样。兰花手中的鲜花，更映得那张秀美的脸像彩霞一样红润，那双大眼睛像两颗晶莹透亮的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她走到大山面前，将鲜花双手献给大山，并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这时候，全场的掌声响起来了，人们把目光都投向这对苦难而幸福的年青人。兰花和大山的脸都红了，红得像天上的霞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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