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女子柔弱为美,婀娜为嘉,最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偏偏柳家那宝贝丫头被祖父母宠得无法无天,打小跟着二老走南闯北,不仅言行比男子还要骁勇,就连面容都生得极其英气,素有“铁娘子”之名。
可眼看着到了嫁人出门的年纪,亲家族中几位长辈对她多有微词,竟是迟迟不肯应约。
她爹娘特意替她改名淑华,寓意她能贤良淑德,华采横溢。
然而柳淑华此名还没改几日,很快就在金都广泛流传,一时便成了人人饭桌上的笑料,就连黄口小儿都编了打油诗打趣。说什么,“金都柳家女,来往皆白丁,铁拳比男郎,不似良女柔,偏偏不信命,非要叫淑华。”
柳家的亲家王氏,世代清流,哪受得了这般羞辱,隔天就写了退婚书递到了柳家府上,还想讨要回原本写下的婚书。
当时柳家父母并没有惊动后院练剑的淑华,一心只想有所转圜,便说谎骗来人聘书远在崇山的祖父母手中。
柳家淑华虽是女子,却从小教养在祖父母身边,做事做人一向坦荡,她知道此事后虽心有悲意,却还是坚持将聘书当面送还给王宣。
事后,才跳了普陀江。
等再救上来,她的性子倒是变了几分,旁人都道她为情所伤,却不知此刻的她,早已不是以前的柳淑华。
现在的她,骨子里依旧清高,但再也不惧流言蜚语。因为她的灵魂来自于未来。时代所赋予她的,绝非一味追求孤勇那般简单。
所以当她穿上红裳,戴上珠钗,提着裙摆出门的时候,她娘不禁拦住她,心疼得直流眼泪:“华儿,咱还是别去那什么劳什子的曲水流觞宴了,好不好?”
柳淑华好笑,“怎地,娘怕我肚里没有墨水,再被旁人羞辱了去?”
她娘哑然,她却俯身亲了亲她娘,然后笑呵呵地跑出府,骑上马,潇洒肆意地冲里头笑道:“娘,你女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准今天女儿还能给您挣回个金都第一才女的名头!”
她娘担心地追出府,却吃了一嘴的马蹄尘土,半截眼泪尴尬地挂脸上。她只好抽了抽鼻子,一边擦眼泪,一边小声地骂了句:“你这死孩子……”
脸上却是笑的。
树上的黑影见此情形,身形如一只黑鸟诡谲地飞走,将此情此景带进了皇城。
少年天子和军爵王爷对坐亭下,把酒言欢,听得柳家那小娘子应了庆国公家五小姐宴请,还骑马而去,两位皆为之震惊。
尤其后者顾斐,他虽猜中柳淑华的心思,赢了与陛下的赌约,但柳淑华能像以前一般打马,串街过府,倒是让他心生敬佩。
只是奇怪得很,一个小女子如果有这般无畏人言的气魄,当初又怎会为退婚一事就罔顾自己性命?
陛下应当与他有同样的疑惑,与他对视片刻后,二人不由分说便立即出宫,赶去了庆国公府。
当今风气虽比前朝开放,但男女依旧设有大防,曲水流觞的宴席沿着府中人造流水分设,以中庭的假山为起点,左边男席,右侧女宾,女宾的坐席隔间前头都挂着纱幔。
这会子,与国公府五小姐常来常往的几位千金小姐和世家子弟已经入席,其他阁子正虚位以待。
可宴席还未开始,两位不可忽视的人物已经避开旁人,悄悄立在老国公的廊下。
庆国公没曾想自家五丫头闹的这一出不仅引来了战神王爷,而且还惊动了圣驾,一时之间他不知是喜是悲。
幸亏陛下说明来意,他急忙吩咐了家仆几句,看仆人脚步加快地往前厅那头去,这才亲自将二位贵客引入上座,恭敬且无奈地撑着虚胖的身躯坐下来陪驾。
……
“五小姐,国公让老仆嘱咐您,今日府中有贵客,让您安分一些,不得闹事。”
“爷爷没说是谁么?”
仆人哪敢直呼陛下尊称,只能煞有介事地指了指天,然后凑近五小姐说:“五小姐啊,天子近身之处,容不得半点腌臜,您还是同韩家小姐……”
可话没说完,外头引路的仆人已经将柳淑华领进园中,她刚走进来,韩姐姐便抱着琵琶迎了上去,还没话说分明就唱起粗俗的曲子嘲笑她:“妾身对官人情根深种,愿摘天上星水中月为嫁,只求官人怜爱妾身一二。就怕官人离我于深闺,斥我于幽庭,日夜不得亲近呀……”
柳淑华掏了掏耳朵,就等着韩小姐唱完,一脸耐心地等待着。
韩小姐未曾看见她脸上有怒意,唱了几句就觉得好没意思,便直言道:“柳妹妹刚被王家退了婚,怎么这么快就有兴致出来吃宴?难道跳江也是妹妹做给外人看的幌子?”
柳淑华吹了吹指尖,随意地瞥了她一眼,问:“你谁啊,庆国公请的歌姬么?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今儿个我能在国公府见识到这般情景,当真是我大靖之哀!”
听到这话,韩小姐气得差点拿琴砸人,“柳淑华,你装什么傻?国公府能请你这个残花败柳过府参宴已是你莫大的荣幸,你怎么还敢拿商女辱没本小姐?你们柳家这样的人家,到我们韩家跟前连提鞋都不配,再敢出言不逊,小心本小姐治你死罪!”
她到底是大家闺秀,骂人的话根本没几句,干巴巴的,估计今天用来揶揄弹的曲子都是现学的。
柳淑华不得不提醒她:“韩小姐一个深闺小娘子,什么时候有朝中官员一般的权柄了?还是韩小姐觉得,你爹韩大人是金都百姓的父母官就等同于你们一家都是金都百姓的父母官,只要你高兴,就可以对我这样的金都百姓随意打杀辱骂?”
“你……”
庆国公府五小姐赶忙上来拉住韩清秋,不让她继续与柳淑华纠缠。
“韩姐姐,妹妹先送你进帐歇歇,至于品性德行,今日席上必定立见高下。”
“也是。柳淑华,你敢不敢与我在诗词上一较高下?”
韩清秋咬牙问。
柳淑华自然应下。
很快往前头席间走去,瞥见里头男席上座里有动静,此时,两位看似极其要紧的大人物被庆国公亲自带入席间坐好。仔细一看,她忍不住扯起了嘴角。
说起初来这里,他们二人是她最先遇到的,她还差点把他们兄弟两人当成歹人打一顿。
要不是后来恢复了原主的记忆,她能把这两人扔在江上活活饿死,决计不会折返救人。
不过,此番在这里遇见,也不知是福是祸?
暂且就当没瞧见他们吧。
……
曲径蜿蜒,亭中楼阁远望犹如位于水面之上,走近一看,基底却实实在在深扎于土地,经过拐角之处还是能看见前面廊基底下的木桩。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错觉,是因为此间廊道修葺得很矮,流水渠道反而垒得偏高,这样的巧思,一看就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就连水渠壁上都绘有五颜六色的花朵和鱼群。这些漂亮的彩绘在流水之中,变得越发荡漾,活灵活现,让人忍不住驻足细究。
柳淑华惊叹于工匠的手艺,却也不敢多做停留,她被带到了与韩清秋相邻的亭阁,路过薛莲,与薛莲打了个招呼便又往前面走了很长一段,就连薛莲对于她的位置安排都感到意外。
说到底,这样安排,不过为了捧杀而已,她心里自然掂量得出。
但她们并不知道,她既然敢来,也有她自己的意图。到底最后谁能如愿,那还真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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