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的那一刻,我睁开了眼,满目的苍蓝,有光深入海底,我恍惚见了蓝鲸,记忆中那条曲线优美、体型庞大、泛着深蓝色泽的鲸鱼一闪而过。
是幻觉吧?
呼吸逐渐困难,胸口闷得发疼,心情却意外欢喜,一生似走马观花般一帧帧划过,重现在眼前。
我承认我自己实在平庸,长相不算上乘,是点奶茶时躲在人群中喏喏的最后点的那一位,是服务员上菜时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一位,是在人群中一眼被略过的那一位。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再配上毫不张扬的性格,一直让我中存在感微弱,我也从未想过张扬,这样的特质反倒使我格外舒心。
我不爱社交,甚至恐惧社交,我打内心深处害怕与人交谈。
一想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嘈杂混乱的声音、谈吐间口水横流、不经意地肢体碰撞以及被人搭讪时的尴尬,我就头皮发麻,漫着恶心。
不仅仅如此,我讨厌和人来往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不知道如何和人相处,与其这样,倒是自己一个人活得安生。
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热心鬼,想将多余的精力放在我身上,我便会“嗯嗯”着敷衍过去,要么就直接不回答,紧抿着嘴表情淡淡,这是我管用的套路——装聋作哑。
每到这时,即使他们再怎么好脾气,心中肯定会不由自主地产生点点不满和怒意。
可是他人想法同我有关系吗,一塌糊涂的生活已经把我逼得够呛了,哪有多余空闲管别人的感受。
我一贯这么自私和歹毒。
我不怕有人骂我、厌恶我、唾弃我,口水唾沫也许真能淹死人,可我早已放弃抵抗了。
我和蛆没多大区别,我很诚恳地诉说这句话,在我看来,在这个世界生活了23年的经历,简直像个笑话,有时候在夜中被惊醒,我总祈求黑夜长一点,不愿看见星光也不愿看见阳光,我有时候恍神间认为自己生活在十八层地狱中,生命的光辉黯淡无光。
如果投胎可以选择,我宁愿做一只装傻充愣的猪,至少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困惑在世人永无止境地勾心斗角中,迷茫于何去何归,思考着怎么苟活。
灵魂深处的想法如何,并不影响我的日常生活。
长相虽然不出彩的我,却有着好到极点的人缘,我有很多朋友,有些是偶然认识,有些是朋友介绍,有些则是兴趣相投。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被我伪装成“老实人”的内外所蒙骗,与其说是他们的朋友,更像是一个免费垃圾桶,任他们倾吐生活中的不顺心。
我单单仅是坐着聆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时不时发表一下认同的观点,其实郁闷无聊到不住打哈欠,可这使得我在好友圈中的名声大大提升,除此之外,我偶尔在能力范畴内,稍稍出手帮助他们,做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和我料想中一样,这些人马上对我赞誉有加,人一旦产生感激或欢喜,眼中便会自带美颜滤镜,情感由心而发。
我一直很好奇,我生活了二十三年的世界,究竟是否真实存在,连同我这个平庸到极点的人,是否也只是一个虚影。
如果并不真实,那我所见的人真实吗?他们的情感真实吗?
我以为,人与人初见时,最为虚伪,也最为真实,总要矜持到让熟人不可思议的程度,可骨子里难移的本性,还是会在不经意的言行中暴露无遗,我想端着看,偏偏过客却惺惺作态,惹人生厌。
我遇到过很多人,但应当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我自嘲又自傲地把自己比做“陷进泥潭中的太阳”。
我想,我应当要快乐的。
对于我而言,朋友无非是我无趣日子里的逗乐,他们的伪装太过于拙劣,有些人甚至和我交往了十几年也看不清自己,被现实蒙蔽了双眼,可是就是这样的人,是我活在世上不可缺少的存在。
曾经和某个好友打闹时,我捕捉到了她眼中化成了实质的嫌弃,我又何尝不是不想和世人打交道呢,朋友大概就是这种令人生厌却又不得不继续来往的人吧。
我相比于同龄人,显得过于早熟,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认定自己肮脏不堪,注定被世人所深恶,这念头没由来的,促使我下意识地讨好周围所有人,我老是陷入一种未知的不可名状的恐慌中,当有好事降临时,我在狂喜之后便会思考“为什么是我呢?”,我对自己的严苛站在了审判的位置,令人发指。
学生生涯中,小透明的特质一直覆盖在我身上,因而并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我,可我性格中残存的恶劣并未消散,反而随着年龄的增加越演越烈。
“心机深重,品行不端……”种种难听的话语,是我从那些被称为老师的人中听到最多的。
漫不经心地低着头,将他们的教诲塞入耳中,而后暗自批判一番,悔改的念头从未想过。待念经结束,抬起头,我暗自掐自己一把,欲落未落的泪在眼眶打转,鼻头稍红,垂下的浓密眼睫轻微颤抖,如此就过了关。
我是一个十足的骗子,正常办法行不通的事情,骗术显得尤为重要,可骗子也有骗不到的东西。
《猫和老鼠》中偶然出现的钢琴,是我此生遗憾,黑白琴键上轻盈跳跃着的音符,稳稳抓住我的心。第一次,我有了想要的欲望。
可能其他三四岁的孩子,会指着电视屏幕含含糊糊地说:“要,要”,然后被父母用棍棒伺候一顿暗恼收心。
不过,我没有开口,更羞于开口,我想要钢琴,就算真的买了,那也不是属于我的东西,不是我理所应当的。
“我已经为你付出够多了。”
“如果没有你,我早就过更好的生活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小孩子懂什么?”
……
沉默着面对幼年时我的所有:残缺家庭。
从很早很早我就知道,我的家不是我的家,不管哪个家都不是。
我的原生母亲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她和无数个中式母亲一样,为原来的家忙前忙后,瞻前顾后,牢骚和抱怨是我从她嘴里听到的最多的话语。
哪怕我曾试图努力达到她心目中优秀的模样,可每一次,她都会拔高嗓音,用尖锐的言语,刺痛我幼小的心灵,戳破我对亲情那一分可笑的幻想和点点期望。
她一面对我和父亲说尽好话,道尽爱意,做足了贤妻良母的姿态;一面又在我跟前明目张胆的和父亲吵架动手,事后辩解她脾气暴躁、太冲动,有时候会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
每当他们开始争吵,我在一旁束手无策,我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悲哀,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仅仅是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我只能被迫接受这场闹剧。
随着我年岁的增长,他们动手的次数逐日增加,有时甚至会波及至我。又或者说,他们将吵架的理由,通通推到我身上,连为自己推脱责任的原因都已想好,无非是所有中式家长常用的手段:“我是为了你好,你应该更听话一些”“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你”。
面对这个恶意横行的世界,我恐惧,不安,我想逃离。
……
可是,我又能逃到哪去呢?哪有我的容身之处呢?这万家灯火,竟是无一盏为我留灯。
我太瞧得起我自己了,可能在母亲眼里,我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我感受不到一丝爱,仿佛我的存在是她的耻辱。
“母亲”这个词,承载着我太多感情,我爱她、尊敬她、崇拜她,可她最终还是给了我致死的一棒。
在往后无数个失眠的深夜,我躺在床上静静地想——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后得出结论:母亲是在那段婚姻中的失败者,父亲则懦弱得不敢吱声,可唯独我,承担了他们犯下的所有恶行。
为了不失去我赖以生存的家,母亲的坏脾气,作为她的女儿,我愿意忍受,但不代表我必须做个受气包,任由她有事无事阴阳怪气的嘲讽,随着她无休止的欺负。
我心里门清,母亲她有一团郁火憋着无处撒,身边的人她惹不起(除了父亲),更不敢去生事惹人烦,无奈般将枪口对准年幼的我。于是,我会跟她哭喊、吵闹、碰撞,有时候甚至会打架(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殴打)。
彼时我才五岁,哪是一个成年女人的对手,就此她抓住机会,借着这劲发泄出来。
我在母亲眼里像只畜生,我想。
憋屈又茫然地蜷缩在角落,我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昏黑,任凭不堪的辱骂砸落柔暖的心,激荡不起一丝波澜。
透过母亲行为的本质,我瞧见了人类卑劣本性之一,可我对此又有什么办法呢?所有人都是同样的,不会有人来救我。
即使我再怎样大声呼喊,他们也只会装聋作哑,默然允许着发生,和花瓶摆设一般,嘴里说着好听的话,做着鲜为人知的勾当;他们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审判着一切“越矩”之人,自以为高贵无比。
可一旦威胁到他们的利益,竟成为疯子像鬓狗样逮谁咬谁,没有任何规矩可论。
规矩不过是做着表面的功夫。
我有些怕女人,更不敢与其做对,我琢磨不清女人的想法,于是我委曲求全,放下身段,但我内心深处却无时无刻不叫嚣着愤怒屈辱,宛若一头私图冲破牢笼的野兽。
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我恨不得把她们洋洋得意的嘴脸撕下来,叫众人好好瞧瞧她们阴暗又自私的面孔,给这些可恶可恨的女人一个教训,好解我心头之苦。
话虽如此,若真要做,我又退缩了,不是我害怕,是不忍心。我的善良常常使得自己陶醉,也使得旁人无法理解。
因此,我只好假装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正常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有人发现我是游离在世界边缘的不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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