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入夜了,更漏滴过四声,整座城陷入沉睡,宫门脚下的守卫偷偷打着盹,冰凉的水汽缓慢随着夜色蔓延,细碎的虫叫嘶鸣着,一如往常。黑夜中有什么在疾驰而来,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打盹的守卫被惊醒,迷茫的睁开眼睛,寒光闪烁在眼前,呼救卡在喉管里,随着血液的喷涌而无人听闻。沉重的宫门被打开,马蹄声载着军队在夜色的掩映下进入这座古老的宫殿。

一声惨叫打破了宫里的宁静,火光霎时冲天而起,慌乱尖叫的人声,逃亡奔跑的脚步声,军队盔甲武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如一首绝望的乐曲。

“不好了!不好了!虎贲军逼宫了!”宫人惊恐慌张的跑进殿里,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到了女人面前,“…太后…永王谋逆,勾结虎贲营副将周骁,逼宫造反了!”

“慌什么!”女人衣冠整齐端坐在高位,她的身旁坐着一个沉默的男孩,正是周朝小皇帝兰阙,他死死的捏住手中的玉玺,骨节泛白,黑亮的眼底阴沉沉的。女人握住了他的手,将玉玺从他手里拿了出来,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鬓发,细声说着,“阙儿,你是周朝的皇帝,先帝遗诏钦认的皇帝。”

年初先帝去世,继后与三位老臣共同宣布了先帝遗诏,皇长子兰阙继承大统。然皇子年幼,权柄旁落太后与皇子母家江氏手中,激起朝臣不满,永王趁机勾结朝臣将军,举旗行不义之事。

太后是先帝继后,身世颇为传奇,落霞山上的胜云寺是千年古刹,一日寺中住持仿佛听到凤鸣声,循声而去,便在梧桐树下看见了一个女婴,佛家慈悲,便将此女养在寺中,此女久居佛寺,不与外人来往,只有梧桐鸟雀相伴,某日在佛前洒扫时,大殿外鸟雀群飞,缤纷至极,此情此景正巧被前来还愿的周朝太后遇见,见此女年岁虽小,却气质雅度,姿容貌美,又闻此女有凤鸣之兆,又见鸟雀群向,心下欢喜,遂将此女带回宫中,种种殊遇,视如己出。先帝的发妻江氏缠绵病榻日久,膝下只一子,病中产子伤身,皇子七岁时已仙去,先帝思念甚重,积郁成疾,太后不顾群臣反对,执意以凤鸣之说立此女为先帝继后,彼时继后十七岁入宫,入宫仅三年便被立为皇后。而后不过数年,太后先帝相继西去,小皇子仓促即位,继后与江氏一族把持朝政,招来永王叛乱。

“皇帝,随我前去镇压叛军。”辜仕将披风披在发抖的小皇帝身上,“不怕,母后在这。”声音轻柔而富有力量。

兰阙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是他父皇的继后,是他的母后,曾是他的阿梧姐姐。继后曾有一个小字,怜梧。

“阿梧姐姐…”反贼在外,血腥味不停地飘进来,只有十一岁的小皇帝颤抖着声音唤出藏在心底的名字。

辜仕怔了一瞬,半蹲下来与他平视,眼眸中飘荡着烛光,她敛了笑容,抿紧了唇角,紧扣着小皇帝的手,一字一句的说着,“没有阿梧姐姐,皇帝该唤我母后。”

兰阙还未做什么反应,大殿的门就被踹开,一群士兵乌泱泱地挤了进来,寒光闪烁下血迹斑斑,更为慎人。随之而来的便是虎贲营副将周骁,与永王。永王出生不高,生母故去多年,永王长得慈眉善目,微胖的身材,一笑眼睛眯成缝,先帝在时平日里也不与大臣们往来,谁知竟如此包藏祸心。先帝在时赐“永”字,意在彰显孝悌。而今却成为他人造反工具。

“皇嫂,别来无恙!”此时的永王一张圆脸上挂着笑,看起来还是那番和蔼,细小的眼中深藏着恶毒,他手里拿着一把宝剑,是先帝赐予他的。

辜仕视线从永王脸上恶意的笑转到他手中的剑,再转向他身后的士兵们,视线定格在虎贲营副将周骁,“周将军,宫廷重地,岂容闲人放肆,今夜众多人马踏入宫内禁地,是何意?想要造反吗!”

周骁面色一僵,刚要说话,永王的视线却让他脊背发凉,他清了清嗓子,笑着道:“太后多虑了,王爷与臣只是担心圣上安危,怕圣上被人蒙骗,伤了国本!”

永王慢悠悠的走上前,辜仕脸色一紧,护着兰阙,兰阙侧着身体遮挡住脚下的玉玺,恶狠狠瞪着永王。

“皇嫂何必如此紧张,本王深夜前来不过是要个小小的名位罢了,若是皇嫂肯应允,自然是一切如常!”

辜仕冷笑一声,“尔等狼子野心,擅闯宫禁,口出狂言,危害朝廷,当真不怕天子震怒?!”

“天子?!”永王挑挑眉,手中的剑瞬间出鞘直指兰阙,“他算哪门子天子?黄口小儿!弱不禁风!被女人和外家拿捏在手里!本王若不是顾念天子家恩,何需给你们什么颜面!”

剑锋缓缓移动,兰阙的脸色越发惨白,辜仕眉头紧皱,她缓慢向前一步,手被紧紧拉住,她低头一看,是兰阙泫然欲泣的脸,她微扬了唇角,撇下兰阙的手,继续往前走,剑锋指在她雪白的脖颈处,辜仕冷漠的看着得意的永王。

“永王,先帝在时,你从不敢如此忤逆他,你也从未有过什么根基,你想做皇帝?你身后的人想要从龙之功,可有人想过吗?”辜仕歪着头,冲着永王身后的士兵和周骁残酷一笑,“若是永王真有此福气,尔等是将有泼天富贵还是…狡兔死,走狗烹!他今日能为皇位欺辱孀妻弱子,焉知他日,能有尔等容身之所?造反一事,终是世间所不容!”

永王闻言不禁大笑,“你以为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他们?真是妇人之见!”

辜仕也是一笑,“心中无鬼,长篇大论亦是无用,心有猜疑,三言两语足以。”

兰阙一直紧绷着神经看着永王手里的剑,脑子里思索着怎么才能逃出去,却看见辜仕笼在袖中的手,做了一个动作,他止住了向前的步伐,转而后退了几步,佯做是被永王吓住了。

永王被辜仕的话搅得几分不宁,余光瞧见脸色惨白的兰阙脚步踉跄,心中得意又占了上风,“你们还装什么愣!没瞧见太后皇上身体不适?送他们进内殿休养!”

周骁等人犹豫着上前,辜仕瞧着他们犹豫的模样,又说道,“今日有弃暗投明者,可饶他一命!”

永王恶狠狠地道:“废什么话,都杀了!”他死死盯着剑下的辜仕,这个女人在他眼中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杀掉她,那个弱小的皇帝根本不足为惧!

剑刺向辜仕,辜仕袖中手还在颤抖,她勉力躲闪,一息间,一道红光从梁上而下,射入永王身体里,辜仕躲过剑后,便看见永王倒在自己面前,细小的眼睛此时瞪得异常大,嘴角黑血蜿蜒流下。

所有人都陷在永王突然死亡的震惊中,待意识到援军到来时已被团团围住!周骁一见形势不对,立刻扔下兵器,虎贲营其他士兵也纷纷扔下兵器,不做顽抗。周骁跪倒在地,膝行而上,痛哭流涕,“圣上,太后,臣死罪!受永王这个乱臣贼子所蛊惑!圣上明鉴啊!太后明鉴啊!”

“不知是哪里来的蠢材,也配做造反这等事?”来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语句中饱含嘲讽之意。

兰阙在永王倒地的瞬间便冲了上去紧紧抱住辜仕,辜仕尚在发抖,还未回过神,听到这样的语句,只得掐住自己大腿,痛感刺激她清醒了不少,扶着兰阙站稳身体。她自然知道来者何人,是比永王难对付千百倍的人。

“本将救驾来迟,皇上太后没事吧?”

一人身着盔甲缓慢步入大殿内,微暗的烛光照亮了他的脸,一道很深的疤痕横在脸上,嘴角挂着一抹不经意的笑,似嘲弄又似残忍,兰阙怔怔的看着这个人。

“微臣见过皇上,太后。”将军很敷衍的行了礼,不等辜仕发话,自顾自的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叛军和已经死了的永王,嘴角笑意更深,“怎么?太后宅心仁厚,准备重赏这些人?”

辜仕站直了身体,“罪不可恕…”

“那就都杀了吧!”将军眼也不抬,甚至不需要太后下令,他的部下已经将所有叛军拉出大殿。

一声声求饶和惨叫声传来,浓厚的血腥味飘了进来,辜仕脸色铁青,却还不得不说上一句,“娄将军辛苦了。”

娄继凌抬眼看向这个还在发抖的女人,目光扫过地上的永王,他自然一眼看出来永王的死不对劲,什么久居深宫,什么无辜妇孺,只有永王这种蠢货会被挑拨…他嘲弄地笑出声,“夜深了,太后与皇上早些歇息,余下的事情交给臣下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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