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仕的宫殿中，小皇帝苍白的脸色，眉头紧锁，烧得两颊通红，嘴里低喃着什么，辜仕接过宫人手中的冰凉帕巾拭去兰阙额间的冷汗，换下被高热体温捂热的帕巾，她另一只手被紧紧攥住，辜仕轻拍着兰阙的手背，小声唱着一首童谣。
路嫣悄声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辜仕温柔的神色，那首童谣是小皇帝已故去的母后常常唱的童谣。她走过去跪在床前脚踏上，一旁的宫人适时退去，路嫣将换下来的帕巾浸入冰水中。
“太后，您也要保重身体，皇上烧已退，您不如先休息一下？”路嫣递过去的冰凉帕巾被辜仕放在兰阙额间。
“皇上惊慌不定，高烧也在反复，不能离人。”辜仕摇摇头，眉目间也有几分疲惫。“那些大臣可有多言？”
“并未，大臣们自然是明白昨夜的凶险，有江大人与齐王在，他们不敢多言。”路嫣这样答道。
“那起官员，怎会将实话说与你？他们心中必然存了十分十的怀疑，昨夜是莽撞了，若是再迟些，由娄继凌杀了永王，这些怀疑便能做实了…”辜仕一想到昨夜的冒进，还是有些心慌，这是她第一次动用那份力量。可若不这样做，她与小皇帝真就是人为刀俎，我为人肉！
“太后思虑周全，自然谋划无错。”路嫣低着头只忙着更换帕巾。
“江笙与齐王如何？”
“奴婢将太后的话如实相告，想必两位大人已有自己的考量。”路嫣说完以后，抬眼看着辜仕的神色，辜仕听到这句话，并未露出其他神色，她便试探着往下说，“江大人乃是皇上外家，必定与皇上一条心，只是齐王…”
“先帝待诸位兄弟仁厚，齐王尤甚，那道顾命大臣的遗旨可见一斑。”
“可是…永王殷鉴在前…”
辜仕拿着帕巾的手一顿，她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婢女，神色莫名。路嫣低垂着头，没有听到回答，她心下一惊，忙不迭跪到地上，“奴婢失言！请太后责罚！”
路嫣跪伏在地，额间渗出冷汗，她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先帝兄弟不少，永王、齐王、姜王等，永王这事一出，保不准其他王爷效仿之，其中齐王便是最值得怀疑的，可是…她悄悄抬眼看向辜仕，年轻的太后半张脸隐在床帏阴影中，棱形红唇微启。
“如今朝中能抗衡娄继凌的人不多，齐王不可与永王相提并论，此话不必再说。”
“奴婢明白了。”路嫣低声应道。
“你是宫中老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该说，规劝好后宫众人，哀家不想听到闲言碎语。”
“是。”
“起来吧。”
梁上有细微声响，辜仕抬头看了一眼，路嫣低头走出去，将宫中的宫人都带了出去，顺便关上门。
梁上的人这才飞身下来，头戴黑色兜帽，低头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娄继凌偷走了永王的尸首。”
辜仕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娄继凌果然入套了，不枉她派人教唆永王提前起事。
“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吗？”
“毒针见血封喉，即刻便融在血液中，是世间少有的珍品，发射毒针的弩箭已经销毁了。”
小皇帝的烧退了，紧紧抓着的手也松开了，辜仕将他的手放进被褥，掩好被角。路嫣忙招呼宫人进来守着，辜仕看了一眼重重帷幕后的小皇帝，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迷茫，是否以后的日子都要这样，步步为营？
将军府内。
“将军，检查过了，永王死于剧毒。”副将宗英将调查尸体出的证据交给娄继凌。
“意料之中，是什么毒可有查出？”
“属下无能。”
娄继凌对永王的死并不上心，毒查不出来也属情理之中，“皇宫中想找出几个见血封喉的毒药，不是难事。这个女人倒是有几分狠劲！”
“将军…”宗英试探性的说道，“据永王府上的探子回报，永王拟定造反的时机并不是昨夜。”
“昨夜仅仅是虎贲营的几个将士就能长驱直入皇城，直入宫禁却毫发无损。”娄继凌忽想到了什么似的，唇角勾起残酷的弧度，“若是昨夜我稍慢一步，这场戏如何能开始？”
“将军是说…永王这是被人阴了？”宗英脊背一阵发凉，什么人能够左右永王造反？“莫非是皇上太后的计策？还是…齐王！还是另有其人？”
有人敲响了紧扣的门，“将军，宫中宣旨的人来了。”
娄继凌和宗英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前往大厅，宣旨之人正站在厅中，身后数人低头而立，脚旁放着厚重的红木箱子。
宣旨之人正要说话，娄继凌一抬手打断了他，“这些是太后皇上的赏赐？”
“正是，娄将军，太后说－－”
“不必说了，圣旨给我我自己看，东西我收了。宗英，带大家下去好好休息，喝喝茶。”
“诶，将军－－－”
宗英笑盈盈地走上前去把人拉着走了，一众人高马大的侍卫拦在那些小太监面前，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他们只得跟着一起去喝茶。
娄继凌展开圣旨，上面不过寥寥数语，赏赐了他一些东西，对于昨夜之事只字未提。娄继凌眉头一皱，招手换来一人，“去打听一下永王府有什么动静。”
“是。”
很快就打听回来了，永王府上下一如往常，没有抄家，没有流放，甚至责罚都没有。
“小人甚至钻进去看了，发丧都未曾有，好像…永王突然消失了一般，无人在意。”
“这可不仅仅是永王被人阴了，我也入了瓮！”娄继凌皱起了眉头，狠狠一拍桌子。他没想到一介深宫妇人，有如此手段。
“她教唆永王造反，又将消息瞒过群臣单单告知于我，用永王的命引我入局。让朝臣以为永王之事与我脱不了干系！我在朝中本就颇为树敌，那些文人碎嘴子，不知道又会说些什么酸话！”
“可这是为何？”宗英不解。“若是将军不曾驰援，难道他们会看着永王成功吗？”
“自然不会。若我们没有前往，永王岂会悄无声息死在禁宫之中。他的死定会伴随着造反夺权，他的家眷此时也已废为奴隶！太后现在就打算将永王这条命按在我的身上！”
“莫非是为了将军手中的…兵权？”
娄继凌手指拂过圣旨上最后一句话，太后宣他午后入宫。他眼眸里闪过一丝阴狠，“算了算，南疆的消息也应该入京了，这场好戏既然开始了，谁也别想让它停下！”
很快，南疆部族叛乱的消息传遍满朝上下。午后，几位朝中重臣齐聚皇宫中。
“南疆叶氏少有安份，扰我边境，掠夺民众财物，诸位可有良策？”辜仕坐在小皇帝旁边，隔着一层薄薄的帷幕，她看不清楚底下站着的众人的神色，尤其是娄继凌。
“南疆一直不太安份，叶氏一族更是出尔反尔之辈！臣以为不应再姑息养奸！”江笙对南疆一部恨之入骨，先帝病重时，叶氏一族便蠢蠢欲动，先后几次骚扰两国边境，掳掠平民残杀百姓，偏偏他们对自己臣民也视若草芥，肆意杀害抛弃，周朝屡屡出兵，虽是大胜却不令人欣喜。
阶下站着的除了江笙、兰越之和娄继凌外，还有户部尚书林淮安，吏部尚书卢祯，兵部尚书罗显，七人皆是朝中重臣。娄继凌看了一眼这些人，唯有罗显与他有几分交情。他便猜出几分辜仕的意思，勾了勾唇角，并不说话。
“先帝对南疆以安抚为主，眼下我朝内政不稳，不宜大动干戈。臣以为，派人赶出边境即可。”是林淮安，他年逾四十，身形挺拔，为人刚正不阿，是朝中有名的清流之辈。
“林大人多虑，娄将军就在此处，叶氏也是将军手下败将，我们若不出兵，眼看那等小人嚣张生事，岂不是日日担心他们为患边疆？”卢祯是火爆性子，他对南疆的反复也早就深恶痛绝，“太后，皇上，为今之计应当尽早出兵，将南疆收服！”
“卢大人莽撞了，叶氏在南疆盘踞多年，南疆之地又是瘴气横生，毒虫遍地的蛮荒之地，我们占来何用？”林淮安不惧他的暴脾气，冷静地分析利弊，“待朝中安定后，兵强马壮之时再前去降伏，岂不是更好？”
“那我们便看着他们势大？”卢祯说着说着嗓门就大了起来，仿佛要吵架一般。
辜仕看了兰阙一眼，他轻轻咳了两声，阶下两人顿时都停了下来。
“臣失仪了。”
“无妨，两位爱卿也是为国事烦忧。”少年的嗓音还带着病中的沙哑，因为生病尚有些中气不足。
“娄将军，有何办法？”小皇帝问道。
娄继凌并非不想出兵，但是他和林淮安一个想法，这仗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打。南疆叶氏骚扰周朝边境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这次犯在小皇帝手中，为了给小皇帝立威，想必是非要出兵不可，只是人选…娄继凌抬眼看向帷幕后的女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他知道，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昨夜摆了他一道。
“臣听皇上的。”娄继凌不甚恭敬地拱拱手，他漫不经心的勾着唇角，“臣听闻皇上年岁虽小，却非常圣明，想必那叶氏早就如丧家之犬，逃之夭夭了吧！”
他将一番恭维的话说得嘲讽至极，兰阙一时间被他气的咳嗽不已，辜仕忙给兰阙顺气，低声安抚着，“皇上病未愈，思虑国事也要注意身体。”
久未发声的兰越之此时站了出来，“娄将军对战南疆经验颇多，不如请娄将军将圣上的英明传至南疆，也好让叶氏明白什么是适可而止。”
娄继凌却不看他，“你说出兵就出兵？钱在哪，粮在哪，人又在哪？”
兰越之笑了笑，“两军未动，钱粮先行，这是自然。至于这人选，我倒是有一个好人选。”
娄继凌冷冷勾起唇角，来了。
“皇上，太后，臣举荐江云为此次征南将军，率军征讨南疆，扬我国威。”
辜仕捏了捏兰阙袖中抓紧的手，轻微摇摇头，兰阙垂下眼眸，没有再说话。辜仕看了一眼站在阶下的两人，缓慢开口，“江云为何人？”
“是臣族中的小子，不知何时入了王爷眼，是他有幸。不过他年纪太轻，此时还只是小小的都郎将，此子处事不够稳重，怕担不起如此大任！”江笙此时出列说明江云来历，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娄继凌。
娄继凌不以为意，一个江氏族亲，算得了什么，也想从他手中分一杯羹？
“虽说王爷举荐，哀家理应重视，可论起熟悉程度，想必还是娄将军更合适。”辜仕有些犹豫。
“臣以为不过区区南疆，娄将军才刚回京，不宜劳累奔波。若是能派一两位娄将军手下副将跟随作战，自是事半功倍！将军以为如何？”兰越之笑吟吟地看向娄继凌。
“王爷已然安排妥当啊！”娄继凌回以一个笑，却只是吊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本将军以为不如何。哪里来的小儿也想上马作战，战场上刀剑无眼，可没有京中锦衣玉食这么好受，若是伤着性命可无人给他哭诉安抚！”
江笙咬牙，怒目而视，“娄将军，依你此言，京中所有郎将皆不中用？”
“恩？若是有用，昨夜便不是这番局面了。”娄继凌嘲讽似的看着江笙。
江笙一时也被他气到说不出话来，辜仕见状出来讲和道，“娄将军，哀家也认为由你领兵出战更为合适。”
娄继凌敷衍式的点点头应道，可辜仕下一句话又让他恨得牙痒痒。
“那便任命娄继凌为征南大将军，江云为统军副将，一同前往征讨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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