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个新地方,回到湖底了

我的身子近些日子越发的不好了,已经几日不曾离开院子,兄长每次归家都会给我带点外面的吃食,只因我提了句府里东西都寡淡,他就每日不忘都给我送过来,多是些重口味的,只不过只许看不许吃,他知道我的身子,是不敢冒这个险的,不知道的以为他是故意馋我,只我清楚他是在心疼我。

一起送来的还有谢漪哥哥的礼物,一些是街边小贩卖的,一些是他自己做的,都是费了心的。我想拒绝可每次话到嘴边想到自己时日无多就贪心的收回了话。心里想着“再等等,再等等,天下那么大说不定哪天我就好了,到时候一切就都可以说出口了。”

可是世界不是靠想想就变的好的,我的身子始终没有变好,终于在某一天的家宴上见了红,霎时间一切的声音都变得那麽飘渺。

醒来已是第二天了,我见到了我的母亲,她红了双眼告诉了我关于我身体的一些变化,确切来说昨天的情况是很危险的,但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怜我这破败的身体,虚怀谷的清虚道长昨日恰好入宫,而又恰好在太医院,我就这样捡回了一命。

一时间,我不知是该庆幸我的好运还是该为我自己的命运悲泣,只知道我在听见雀儿说到谢公子上门拜访的消息时第一次选择了闭门不见。此后一连五日我都称病不见他,他也不见烦,日日都来,彷佛这成了我俩的又一种默契,难言的感情埋在这种默契之下。第七日,父亲来看我,长久以来的岁月为这个已不再年轻的男人双鬓染上了一层白霜,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屋里蔓延着沉默,只听见窗上的风铃随着微风的叮咚声,像极了初春冰河里河水初融的声音,我没有见过这幅景象,这都是谢涟哥哥跟我说过的,不过我想那一定很美。

沉默并不能解决问题。

父亲还是开口了“元绪,我今天下值后去了一趟太医院。”

见我安静的望着他,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清虚道长在那里,我问了一下关于你的病……关于你的身体。”

或许是为了照顾我被病痛折磨的身心,父亲换了一个词,一个不至于伤害我的词,其实我并不会感到冒犯,可我依旧为父亲的用心感到温暖。

“道长说他有办法为你调养身体,不过相关药材因为其特殊的生长环境必须养在虚怀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愿意收你为他的记名弟子随他在虚怀谷清修,直至你的身体好转为止。”

父亲说完似乎是觉得要求讲的还不够清楚又强调了一句,“只是记名弟子不是正式的,不用出家,等身体好些了自然就会回来的。”

几乎是没有犹豫,我脱口而出“我愿意的。”

不知是为了向父亲强调又或者是说服自己,我又重复一遍,这次的声音更大了些“女儿愿意的。”

父亲终是欣慰的笑了。为自己爱女的理解,也为自己的决定。

我知道父亲为何犹豫,我已经19岁了,按照大庆人成亲的年龄我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与我同龄的闺阁小姐们早已成亲,或许已做了母亲。兄长也在回来的第二年由父亲做主迎娶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与我们一起长大的翎姐姐,那是御史大夫家的嫡三女,今年春天更是正式的成为了一位父亲。

比兄长年长一岁的他却依旧孑然一身,父亲也曾为他说一门亲事,可那位大人家的小姐一看他是个年近而立的白身就满心不愿,这是实情,众人都理解,本以为这婚事无望了,可那位大人实在是不想放弃与丞相结亲的机会居然想着用庶出的女儿替嫁,虽然最后并未成功,可这事终究是耽搁下来了。

我知道这个消息后,为他亲事的多磨而担忧,同时心里居然有一丝隐秘的窃喜,同时心里开始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奢望,我是不是也有机会去拥抱幸福呢?

直到这次的意外,我才看清了一些东西,天命不可违,我终究还是这凡尘的过客。

虚怀谷是个美丽的地方,水草丰茂,与世隔绝,我开始尝试一些在汴京无法去做的事,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自由,为我的身体,也为我的灵魂。

谢漪说的没错,这些景色可比那些小小的四方院落好多了。我很珍惜这样的时光,清虚道长对我也很好,教了我很多以前不曾接触到的东西,我被俗世填满了的脑子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我的身体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而虚怀谷只是让这个结果来的慢一点,父亲说的清虚道长有法子救我也只不过是一时的怜悯,清虚道长与父亲莫逆之交,作为先帝的第七子与父亲一道辅助当今登上帝位,功成之后退隐虚怀谷潜心修行,他于医术上颇有造诣,如果他都没有办法我想不到谁还能有这个能力。

我不再对此事过于执着,心情放开之后我开始写一些小记,记我之前20几年的人生,记我的这些日子里的见闻,记我的一些少女心事。

我写了很多信,每隔十日就给家里捎去一封,这些信有给父亲母亲的,有给哥哥嫂嫂的,连我那刚刚启蒙的小侄儿都有一封,当然也有给他的,虽然属于他的信一封也没有送出。

他很努力,也很有天分,父亲和兄长的眼光总是那麽好。我来到虚怀谷的第二年,父亲来信说他高中了,一甲榜首,父亲的高徒成了今科的状元,打马游街好不热闹,要不是因为他是丞相的高足榜下捉婿他必站一席。

我知道父亲的意思,他想让他的弟子娶他的女儿,一个20岁病弱的前闺阁小姐。

父亲待我很好,但他同时又很公正,他有着自己特有的一套处世原则。他知道自己的弟子绝不会是一介白身,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这辈子或许都不能成为世俗意义上的贤妻良母,为了弟子的未来,也为了女儿仅有的名声,他做了一个决定,在察觉到女儿与弟子间的暗潮时,才会想到给自己的弟子一个好姻缘,虽然最后这件良媒没有成功,女方也并没有领会他的好心。

我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父亲的决定,让他决意成全我和谢漪,但显然如今的我已经并不能完成这桩婚事,一只将死的家燕如何能阻拦雄鹰的翱翔?我回绝了父亲,言明我与谢漪只能有兄妹之情。

父亲终究还是顾着我的意愿,收回了心思,不过写给我的信中多了一个人,我从父亲的信中知道了这几年他的很多事,知道了他又拒绝了哪家大人的亲事,知道他因书编的好得到上官的夸赞,也知道了他为了某个人拒绝了五皇子提出的与自己胞妹十一公主的好姻缘。我知道了很多,关于我的关于他的。

回信的时候,我告诉父亲以后不要再写关于他的事了,我已正式成为虚怀谷弟子,该与凡尘做个了断了。

23岁那年,在我入道两年后的一天,兄长来信说他托人给我带了礼物,叫我千万不要谢他,只让我为他的小女儿取个小字。虽然嫂嫂这一胎还未到时候,但他坚称这一胎会是个女儿。从他的字里行间我能感觉到他的高兴。我离开家时延哥儿才是个2岁小娃,现在已经跟着先生开蒙了,时间过的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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