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花啊。
李安心想,出生到现在除了自己家里那点贫瘠的田地和山脚下的荒草滩,连镇上都没去过几回呢。
但那种生着毛茸茸硬刺的野花可不能和现在所见这些温婉洁白又芳香扑鼻的花儿相比。
此刻的李安很想再凑近些去闻一闻,但无奈他的手正被一只更为柔软而指腹又略有茧巴的手紧紧攥着。
李安乖乖的跟在这只手的主人身后,从背影来看这是一个身形姣好的女人。
女人撑着油纸伞,带着李安静默地穿过一座奢华的府邸,而伞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点。
还有,还有很多很多身着白甲的人肃立,油纸伞遮住了他们的脸,李安想伸出小脑袋看看他们是谁,可攥着他的手更紧了。
走着走着,他只觉得自己要睡着了 。
“安?”
嗯?是错觉吗?李安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安?”
声音更清晰了,一定是父亲!只有他才会这么亲昵的呼唤李安。可四周被白衣人包围,而眼前这个女人又不知道要带着他去哪。
李安渐渐挣扎了起来,他想要离开这里。
“安!!”突然的一声厉喝,眼前的女人,甲士,府邸如镜花水月般碎裂,李安猛的惊醒起身,大口喘气。
“醒了?”李安转头看到自己老爹疑惑地看着他。
“梦什么呢?睡这么沉喊几声了都不应。”李安看了看窗外顿时无语道:“天都还没亮呢,爹你不要吓人好吗,地里的草我再睡会儿就去锄。”
李安他爹闻言,突然咬牙切齿道:“还睡?!老子就是来打醒你这小兔崽子的。”说着就抡圆膀子给了李安一巴掌。
眼前之景破碎,李安再次惊醒,原来是个梦中梦。
看着四周荒凉阴冷的山间,李安立刻翻身而起,拍打自己身上的冰碴子。
原来是李安他爹李大彪上前日进山时被毒物所咬,强撑着回到村子便倒了,还是靠村民帮忙抬回来的。
前日病情急剧恶化,昨夜村里唯一的大夫看过之后便道自己已经回天乏术。
可李安不信。
虽然李安才虚岁12,但他怎么也不相信那个平日里无所不能的汉子会因为这点小事丢掉性命。
李安红着眼睛拉着大夫的衣服不让他走。
大夫或是可怜或是不耐烦告诉他去找一种叫艾草的药草,取其叶放入沸水中熬成汤可以使李大彪好受一点。
于是李安问得那药草样貌后就火急火燎的上山了,连衣服也没来得及多穿一件。
李大彪平时乐于助人又人缘极好,邻居刘伯和张大娘见劝不住李安便嘱咐他快去快回,不要往深山里面走,李大彪由他们先照看着。
时值深秋,多是枯枝败柳和零星野草,李安从正午一直寻到天黑也没找到。
此地位于大陆北方,脚下尽是尖锐的碎石和深浅不一的沟壑,李安脚上的草鞋磨坏了,他就抱着鞋子继续找。
不知不觉他已经离村子很远了,深夜的山间寂静无声。
他心中的恐惧慢慢放大,对身边黑暗寒冷的恐惧和就要失去父亲的恐惧,他不敢想象以后一个人要怎样过下去。
毕竟只是个孩子,开始是轻轻的哽咽,随后逐渐清晰起来。
此刻的他有些绝望,哭累了,一天的疲倦终于席卷而来,李安靠着一处灌木就睡了过去,又梦到了那处府邸。
不过他不知道,穿着一件单衣在北方深秋的山里席地而睡是极易被寒冷杀死的。
直到现在醒来!
等等,刚刚莫不是父亲托梦给我?那父亲该不会……李安不敢再想下去。
他迅速深呼吸拼命摩擦起身体来,擦掉脸上由泪珠冻结形成的冰粒。看着冻得通红几无知觉的双手和迟钝的身体,李安心想好险。
不行,必须马上回去。
抱着草鞋又按照自己的自觉朝着村子的方向摸索前去,也许是山神怜悯,这样的天气早晨竟然没有起雾,李安得以在辰时赶回了村子。
远远的他就发现不对劲,自家那个小小的篱笆院里站着许多人,村民们面露哀色低声谈论。
恐惧使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冲进了院子。村民们看见他来了也止住了交谈,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门口的刘伯看着火急火燎冲进来的李安,脸蛋通红,身上又满是被荆棘割伤后冻结的疤。
“唉~,你爹他已经……,小安,去看看他吧,我们已经替他擦拭过了。唉~这样的世道……”刘伯神色悲戚。
李安如遭雷击,没听见刘伯后面说了什么,只是慢吞吞地走进去,双腿如灌铅般沉重无力。
推开门便看见刚刚还在梦里生龙活虎的父亲现在躺在了炕上。
那个坚毅的汉子躺在梦中李安躺过的炕上,瘦削的脸微倾。
上部是浮肿的眼眶,下部是惨白的嘴唇,神态却很安详。
三天时间一个好好的人就被折磨成了这样,小李安第一次体会到阴阳相隔。
没有在意残存的恶臭,李安轻轻走过去缓缓蹲在李大彪面前,仔细端详他的脸庞。
确认已经将李大彪的模样刻在脑海里后,再与他作最后的道别:“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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