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拿货

“这......你刚卖了点手套就准备收摊?你每天总不能就是蹲点等那位美女金主的吧?”

“净说些大实话!

“我那是蹲点吗?我那是守株待兔!现在是捕猎成功准备归家。你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乐了,蹲完就走,我看你其实是怕被噶腰子,估计这几天你都是这样做的......”

“硬扯,我是那种怂蛋吗?”

“以我对你十几年的观察来看,差不多吧......”

“滚滚滚......”

在孙竞奢的笑声中,艾柏没好气的哼哼道。同时整理打包着摊上的手套与棉鞋。棉鞋款式及数量比较少,约有二十双;手套种类繁多,各颜色各款式加一起有近百来双,加一起估计有二十多斤重。

“别光看着,过来帮忙。”艾柏递给孙竞奢一打防震包装袋,“去把那些小玩具一个一个罩上,别碰坏了!真离谱,这种玩意儿根本没人买,早知道就不从家里带出来了!”

孙竞奢好奇地接过,费劲地蹲下身,摸了摸一个悠悠球,又碰了下一个陀螺,露出一抹追忆之色,“话说这些玩具你还打算卖?这可是咱小时候的回忆啊!就你这个瞎改装的陀螺,就差点赢了我的青蓝冰伞S......”

“......我又不像你一样有专门的玩具储物间,这东西在我家净碍事。”艾柏似是想起了什么,莫名有些不高兴,“说实话,主要是因为家里打扫卫生的都是我妈,每次一整理我的玩具就说我,早不耐烦了。”

“乐......真怀念以前旁观你妈吵你时的感觉。”

“彼此彼此!”

艾柏把一大包手套棉鞋扛起,放置在了摊旁的三轮车上。“喂,胖子,收拾好了就准备走了。”

“走?去哪?”

艾柏一听就乐了:“你还真的以为就这样收摊结束了?这天还早着嘞!”

说着他扭回身去,插上钥匙。

“走,哥带你去拿货!”

言落,孙竞奢掂着一堆气泡膜袋急忙跑来,熟练地打开雨棚的小门,坐在了三轮车后座里。

三轮车是前几年非常流行的接送孩子的那种款式,迷彩色雨棚,后座比较宽大。

“拿货?啥是拿货?是进货吗?你这么多东西还用再进货吗?”孙竞奢透过对着前座问道。

“蠢笨的胖子,我只进一点。防风的皮手套没了,去拿个十几双,反正现在有许多闲钱......

“反正已经回本了,我留着太多的钱也没啥用,又没有买其他什么东西的想法。”

“你还真是躺平......感觉你这种样子,和你那个美女金主的做法完全相反。”孙竞奢说道。

“......我不太好评价她的做法。

“不过说起来,那个莫名其妙的美女每次来买手套好像是随机的,有时候某个种类的一次就买了十几双,有时候所有款式加一起才几双......

“嗯,不说这个,其实只论单单只买手套,这件事就已经很奇怪......”

“呃,听你说她已经这样五天了,你才摆摊几天?”孙竞奢问道。

艾柏听后静了几秒。

几分寂静后,他以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

“今天其实就是摆摊的第五天。她在第一天就缠上了,时间很准时,就在我刚开摊不久。

“很准,好像是提前等着一样。

“这种预判,极大概率是有很古怪的东西,像是预谋?可我并不清楚她之所图,整件事细想起来怪异的很。”

一股淡淡的阴谋气息环绕,冬日的寒风似乎突然猛烈了一截,连带着暗下的阳光。

孙竞奢感到了一股凉意,面色一白,下意识地裹了裹大袄。

“那你还这样继续摆摊?”他再次问出这句话。但意味已然与第一次的有些许不同,更正经了,也真的加了不少担忧。

“你不如问我是否还要这样摆烂,答案很明显。”艾柏答道,声音中有点无所谓的意思。

“其实我也想看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记得你之前没这么胆大的......”孙竞奢道,带点怀念。

这一句吐槽莫名驱逐了些许寒意。

“......我以前只是懒得去做某些没意思的事,可不是怂!”艾柏反驳。

“高中时去偷看校花很没意思吗?要你喜欢的漂亮女生微信很没意思吗......”孙竞奢揶揄道,提起了艾柏曾经的“懦弱”。

“滚滚滚,别再给我提女人了!”被揭短的艾柏顿时面露不悦,大声叫道。

“我现在冒着被噶腰子的风险摆地摊,全是拜她们所赐!”

“乐,还真是......”

......

三轮车终于开动,沿着归德大道一路向南。

归德大道是S城的一条重要南北路,北联着高铁站,南接国道,直通省外。

S城是小城,未开发的地方很多,县城也占了城市的大部分,市中心往南十公里左右便已有乡镇的样子了。路面变窄,两侧摊位增多,行人与骑车行走的人也慢慢盖过开车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喧嚣也随之而来。

窄小的地方加上各种各样的声音,喧嚣便随之产生。叫唤,叫喊,吆喝,言谈;汽车,自行车,电动车......响度并非有很大,但混乱嘈杂是重点。

艾柏一只手握着车把,一只手拖着头,懒散着眼神,无目的地四处乱看。

时而在行人面上停留几秒,时而望着两侧门店的装修。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众人对S城的看法。那时候人们总是羡慕着大城市的时尚与风味,望着高楼,感叹大厦的高度。

但那时人们却不怎么看低自己所在的城市,即便十几年前的S城环境十分不友善,却已然会受到许多的友善对待。

不像现在。

“艾柏,你在东北那边想家吗?”孙竞奢突然问了一句,打破了艾柏漫无目的的思索。

“不想。”

“嗯?为啥?你这么习惯那边的生活?”孙竞奢不解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没有什么为啥,不去想它,自然就不会诞生想回家的念头。”艾柏平静答道。

孙竞奢就在豫州省内上大学,对他而言,自然就是想回家就回家,富裕的家境使他不在乎那么点车费钱。

对他而言,上大学其实更像是一场时间较长的工作,一周的结束或者一月的结束,意味着工作的休息,那么回家便是顺其自然的了。

但艾柏却不同。于他而言,这更像是一场确定了方向的长途旅行。既定的出发时间与归来时间,未知的事物与人们,在给予陌生感的同时也伴随着无数的新鲜。新鲜感未失去的条件下,自然没有想要回家的念头。

但毕竟人与人不同。艾柏的一位寝室室友,人来自晋州省,总是惦记着家乡的煤被挖完,然后整个城陷入不好的境地......时不时的提起,担忧的心态,总是让他产生想要回去的念头。也是一场旅行,但并非像艾柏一样,没有后顾之忧。

当然,也许是艾柏很爱躺平的缘故,都不在乎了,还谈什么......

“那你的确厉害,比我强多了。”孙竞奢叹了几声。

“真是,别看我就在Z城上大学,想回家的念头就没有停止过。这要是在更远的省,那真是不敢想象!”

Z城,豫州省的省会城市,距S城比较近,约有一百多公里。

“呵呵,毕竟你家的产业在这,潜意识中,你就对外面有些抵触。”艾柏哂笑道。

“乐,说不定还真有点这种可能。”孙竞奢也笑着说。

艾柏其实更想说,是因为有他留恋的人在这,所以才念念不忘。

这一点他还是很佩服的,胖子记着自己的根,有一些事物始终牵连着他的命运,而且一直不忘着回首。

像是风筝?比他的气球好多了,虽然不会飞的太高,但总有锚点。

言语声静了下来,艾柏继续撑着脑袋,无所事事。

思绪兴起又寂灭,一波接着一波。

......

此刻正值下午,城镇中的路一般比较拥挤,艾柏的三轮更是前进龟速。不到十公里的路程,竟差不多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到达之时,天色已然有变黄的趋势。

艾柏开得有点头晕。与前几次拿货时的认真开车不同,这次受着孙竞奢的影响,到达目的地时候的精神状态明显有所下降。现在的他处于那种不困但只想睡觉的境况。

但这并不影响孙竞奢在后座起伏跌宕的呼噜声。

三轮车停了,艾柏“咔吱”一声拉开了后座雨棚的小门。

“午睡时间结束了,胖子!”艾柏真想扇他一巴掌,以此打断他那持续不断的呼噜声。

“呃,到了......到哪了?”孙竞奢揉了揉眼,哼哧几声,又迷糊了几秒,吃力地跳下三轮。

“无痛宰猪场。”艾柏面无表情道,“今天晚上准备来一顿自家的猪肉吃。”

“......”孙竞奢愣了几秒,望着艾柏带有杀气的神色,顿时反应过来。

“咱们这可不兴杀五指之猪啊!还是吃正常的肥猪吧,呃,不行,肥猪肉太腻,不如吃点五花......”他一脸正经地道。

艾柏显然不想与他废话,迅速给三轮车雨棚上了锁,然后稍微用力踹了孙竞奢一脚。

“走了,走了!真服了你了,打鼾一路!”

孙竞奢听罢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这里正对着两排门面房,东边和和北边都是人们自建的二三层砖瓦“小别墅”,西边是一条河,名为苞河,乃是S城中最重要的几条河道之一。

“欸,艾柏,你还别说,我之前还来过这个地方。”孙竞奢突然说道。

“嗯?”艾柏有些惊讶。要知道,当初如果不是碰见了那位批发给他手套棉鞋的大姐,他是根本不会知道这个地方的。

“唉,说起来也没几年,都是我爹带我来的。”孙竞奢回忆道,“他那时候生意上有点不顺,便想找人算算命。他从朋友那得知这里有位比较厉害的算命先生后,别一连带着我来这算了好几次命。

“当然,我小时不怎么信这一套,所以从来都是只在旁边看着。”

艾柏点了点头。

此处不比市中心,不少愚昧并未被清除,存在几位较为出名的“大仙”还是非常有可能的。

艾柏嗯了一声后,继续向前行走。

“欸?你怎么又是这种反应?”

“怎么?难道还真要去算一命不成?”

“......乐了!你现在已经摆烂到这种程度了!”孙竞奢的语气充满了扫兴。

他的确想去玩玩,但更看重的是与发小的一同,而艾柏的态度着实令人不爽。

“这,我都不知该怎么说,反正你中学时可不是这般死气沉沉,你那时简直对一切都充满兴趣!”

“呵,都卷几年了,拼命追求想要的已然变得无味,兴趣也都耗尽了,我只想躺平。”艾柏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

但莫名有很多自嘲的味道。

孙竞奢感受到了这股自嘲。他盯着艾柏,仔细盯着,带着几分审视与怀疑,好似要把人看穿一般。

不过很快他又转移了目光,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走,拿货去吧,我还想看看是怎么拿的。”

艾柏闻言一愣,但也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向前走着。

只剩脚步声。

作为十几与之年同玩同乐的发小,胖子对艾柏的了解已然步入化境。他突然发现,艾柏如今的躺平似乎很不简单,估计是受了什么刺激,而不是单纯的上大学后心态的改变。

他发现,艾柏也不是完全躺平,只是对很多事淡漠了,或者说,有某几个更重要的事一直牵着他的心神。

事?还是人?亦或者二者都有?

但艾柏并未道出真相,也许是时机不对,也许是情绪不够,更可能是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

“金姐,我又来拿货了!”艾柏对着门店内部喊道。

这间门店装修不太精致,很窄,约有三米宽。两侧堆满了货品,左侧

挂着一整面墙的手套,手套下的货柜上摆满了棉袜和棉鞋,皆是款式多样;右侧是成堆的大纸箱子,不太整齐,摞的有三层有四层,皆未开封,不知里面装有什么。

“又是你这小子!早告诉你卖完再来进货,老不听,又来霍败钱!”

清爽的女声传来,透着股干脆的劲。

“嘿,这几天真卖了不少。再说了,我来这里拿货花钱怎么能叫霍败钱呢?”艾柏笑着说。

“哼,霍败你父母的钱!真是,不知道钱的难赚!”

嗓音的主人从门店深处走出。这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中等身高,削瘦,短发,清秀面孔。

女人姓金,艾柏称其为“金姐”。金姐是这一片乡镇中出了名的友善之人,对很多摆摊或开店的新手很好,无论是散批还是混批,都允许他们以低数额拿货,降低了很多门槛。

摆摊开店的建议什么的金姐更是倾囊相授,艾柏也从中收获良多。可以说,依着金姐的建议,哪怕没有那位美女金主,艾柏的小摊也能坚持很久。当然,想要真正挣点小钱,还是需要很多其它的。

金姐至今单身,是因为其主动承担了独自扶养其侄子的缘故。其侄幼时便失去了父母,并与其祖父母失联,刚入大学的金姐与其没有其它亲戚了,只得相依为命,艰难求生至今。

这苦难只言片语说不尽。

十多年来,邻里乡亲帮助了许多,但同时也见证了许多。平日里金姐所散发的光辉,对侄子的无微不至,对困难的不畏,自然感动了许多人。

人们在心底佩服着她。

艾柏也保持着很高的敬意。艾柏摆摊的地方离得还算近,他算是半个散客,没有备太多货的需求。但也总会以不断的拿货来回报金姐对其最初的恩惠。

正巧最近有位美女金主的助攻。

“说吧,这次又想进点啥。”金姐问道,声音中既有不悦与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又带点高兴与惊喜。

前者是对后辈,后者是对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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