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平一进院子就瞧见妻子在厨房忙活,像是掐准了他回来的时间,李翠娥抬头看他一笑,从厨房端着一碗面条走出来,“趁热,赶紧洗手来吃。”
方志平在院里洗了手进屋,瞥了一眼旁边窗户紧闭的卧室,一张黑黝黝的脸立马拉胯下来,“死丫头还没起来吗?”
李翠娥摇了摇头,将一双竹筷送到丈夫手里,见他坐在四方桌前吃面条,自己也坐下道:“桃花心气高,瞧不上张屠夫家的儿子,再说张屠夫的儿子肥头圆耳,也有十七了吧?瞧着怎么傻乎乎的,着实很难叫人喜欢得起来。”所以他们的女儿寻死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方志平想起前几日张屠夫领着一个胖胖的小子来家里提亲的样子,不以为意道:“这不喜欢,那不喜欢,也不瞅瞅我们家是个什么条件,一天到晚挑三拣四,桃花就是被你惯坏的。”
见丈夫语气缓和下来,李翠娥趁机道:“要不明儿个你带上刚拔的萝卜跑一趟县城,找弟妹说一下,这门亲事桃花没看上,她在县城认识的人多,劳烦她受受累,再给桃花寻寻,看看谁家有适婚的少年郎,最好是中过秀才的,家里有些积攒的。”
方志平不想去县城求人办事,闷声吃着面条,一张脸上黑一阵青一阵,不知道说什么好。
媳妇眼高于顶,养出个姑娘也是眼高于顶,一言不合就寻死撞墙,瞧不上屠夫家的小子,一门心思想攀个秀才爷,穷秀才也不行,还得要有家底。能生出这心思的人,怎么就待在穷山村里跟他过了十几余年?方志平越想越气闷,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本事,才让媳妇一门心思想着攀高枝。
一起生活了十来年,李翠娥深知丈夫的脾气,嗔道:“你也别嫌我攀龙附凤,孩子有想法原也不是什么坏事,你看村尾的王家大妞,她家两个哥哥都在镇上帮工,家里收入还是可以的,嫁给隔壁村一穷二白姓崔的人家,可王大妞才嫁过去多久呀,半年不到吧,回来时人又黑又瘦,精神瞧着也不好了,听说那家人不仅穷得理直气壮,还把王大妞当牲口打。王大妞算低嫁吧,她在婆家应该过的不错,可那家人凭什么这样欺负人?说到底,还是穷惹得祸,”
方志平皱眉:“你扯是非就扯是非,怎么又扯到穷上头了?穷就惹到你了?呵,合着这些年你跟我,让你受穷又受委屈了?得,是我没本事,叫你受了这些年委屈。”
李翠娥没好气地笑道:“你听人说话,能不能听到点上来,我说崔家穷,那崔家就是穷吗?要不穷,崔家小子就该上学堂读几年书,读过书就该知道什么叫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道这些道理的人就不会动手打女人,那王大妞嫁过去,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惨,说到底,这算不算穷惹的祸嘛?”
方志平吃着面条没有回答,自己媳妇想法就是多,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不过就是这样的媳妇,在家里穷的快吃不上饭的时候,还坚持送大儿子去读书。三年前大儿子中了秀才,每年不仅能得到朝廷的补贴,连着一家人也跟着脸上沾了不少光,眼下大儿子又去了京城赶考,只要榜上有名,儿子以后前途无量。
儿子若能出息,方志平也不愿意委屈女儿嫁给那个傻乎乎的胖子,打定主意明天借口去县城给老太太送菜,实则再找弟妹商量一下桃花的亲事,为了子女方志平愿意豁出老脸去求人。但两口子这边商量着事情,并不知道躺在隔壁屋的女儿其实早就醒了,正幽怨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呢。
方桃花因为二婶介绍的相亲对象是个胖乎乎的智力障碍者,心高气傲的她只觉得颜面被羞辱得一塌糊涂,一气之下就拿头撞了墙,现在额头还缠着白布,侵着染红的鲜血。
罗熙觉得这种拿自己生命捍卫尊严的行为,应该叫蠢钝如猪。
如果方桃花不撞墙就不会死,不死,那她这个来自几千年后的现代打工人,也就不会因为团建时喝多了酒,一觉醒来穿成古代女性。
穿越就穿嘛,怎么就不能商量一下,穿一户家境好点的人家呢?
想起自己存在银行卡里还没花完的钱,罗熙觉得心口在滴血,恍惚也觉得,或许寻死也未尝不是另一番出路呢?
“哟,什么风把弟妹给吹来了,刚我还在跟你大哥说,让他明儿个去县城给你们送新鲜的蔬菜,没承想,你竟亲自来了。”堂屋方才安静下来的李翠娥,突然拔高了声音。
罗熙不猜也知道,来的定是给方桃花介绍对象的二婶徐秋红。
说起这个二婶徐秋红,她在方桃花的记忆里还真不咋地。她和李翠娥同为方家儿媳,地位却是天差地别,李翠娥嫁的是长子方志平,徐秋红嫁的是二子方志文。两个方家儿子同为寇县上任县官老爷的儿子,不过大儿子方志平早早就被打发回了水洼村守着田产祖业,每日做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耕生活,而次子方志文却由方老爷安排进县衙,做了一方主簿兼任,职位仅次于县老爷。
是以,徐秋红瞧不上大房一家,更瞧不上同为方家儿媳的李翠娥,还有李翠娥生的一双儿女。要不是方家老太太发话,她是断不想管方桃花的事,但既应承下来,那在老太太跟前就要有交代才行,方屠夫是她找了好久才找到最合适桃花的人选,结果没想到被方桃花一口给回绝,最后还整了一出撞墙寻死抗婚的戏码。
这些电视剧演烂的情景,罗熙一万个不想理会,眼睛都懒的睁一下,索性捂住耳朵睡觉。
徐秋红没好气不得不跑这一趟,一进院子瞅见夯土砌的墙面就嫌弃地拿出丝绢捂住了鼻子,“我说大嫂,你平时在家没事,也把院子拾到干净一些才好,好歹横哥儿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这次进京万一要中个状元回来,给人知道他娘是这般不爱干净,小则丢人,大则丢官呢。”
李翠娥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一阵抽抽。
李翠娥在村里出了名能说会道,就是见了大儿子横哥儿的同窗和夫子,她也能唠上几句之乎者也,要不是女儿的婚事需要徐秋红帮忙,她是真的不想同二房来往,家里虽比不上县城三进三出的宅子,可都是她一点一点精心布置打扫过的,女儿桃花爱干净,院子里只有临近过年的时候才会养些鸡鸭,篱笆墙上只晒了一簸箕梅菜干,今日没有浆洗衣服,竹竿上也是干净的,哪里就如徐秋红说的那般脏污了,分明是徐秋红鸡蛋里挑骨头,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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