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翠娥发飙,徐秋红不急也不怒,她素来自持自己是官太太,虽和李翠娥同为方家儿媳,身份地位却是不一样的,好比李翠娥天生贱命,一辈只配穿浆洗到快泛白的布衣。而她天生富贵命,只有县城最贵的庆祥布庄,十两一尺的绫罗绸缎才衬得上,她不会和村妇对骂,太损斯文。
她看李翠娥骂完,莞尔一笑:“大嫂怎么能这样曲解我的意思呢?什么缺不缺钱,你的我的,咱们又没分家,我那只是一时口误,何必把口误的话说的这样难听,要叫老太太知道了,指不定怎么伤心呢?大嫂不为自己想,要担个不孝泼妇的名声,难道就不为横哥儿和桃花想吗?一个将来要走仕途,一个将来要嫁人,若叫大家知道,两个孩子有这样一个娘,只怕……”
“只怕什么?”罗熙一双眼睛笑盈盈地看着故弄玄虚的徐秋红。
在方桃花的记忆里,她娘是多厉害的人物呀,可徐秋红比她娘更厉害。
她娘是仗着方老太爷的名声,后来又仗着横哥儿的秀才身份,才有的自信。逢人都给她面子,把她捧得高高的,她应付的称心如意。但在徐秋红跟前总不行,三言两语就被拿捏住,每回都吃瘪。
其实,两个女人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后来嫁到方家,才慢慢学的优雅大度,都是装的。只不过徐秋红遇事冷静,能沉着应对。而李翠娥则一点既燃,暴脾气表露无遗。
这样的两人要掐上嘴,输赢可想而知。
方桃花现在才十六岁,放在现代顶多算个青春懵懂无知少女,可她罗熙女士就不一样了,她前世可是三十岁的最强打工人,什么风浪人畜没见过,就这?
罗熙笑盈盈地道:“二婶何必这样吓唬我娘?我娘不过是驳您那句穷到卖女儿的话而已,怎么就变不孝,还泼妇了?”
徐秋红剜一眼过来,心里暗道:真是小瞧了这死丫头,刚刚几句话就让我说漏了嘴,现在又逮我的错处。她不屑地道:“大人说话,你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掺和什么,没点规矩。”
罗熙道:“有没有规矩还不是二婶您一句话,想必老太太应该还不知道您给我寻的亲事是怎样一户人家吧?也不知道老奶奶知道了,会不会怪您太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了,还是有人阴奉阳违,故意要让兄弟反目,家宅不宁,最后闹得分家收场?”
方老太太虽不喜欢大儿子方志平,但要闹得分家那是不可能的。徐秋红像是被人掐住了七寸,脸上神色一时之间变幻莫测。
楞了良久,才想到一事,回道:“我听微微说你喜欢上了唐县令家的大公子,你该不会因为那个叫什么唐的公子,所以才没看上张家小子吧?那公子叫唐什么来着,好像是横哥儿的同窗好友吧?听微微说,你为了让他多瞧你一眼,总是找各种借口在他跟前转呀转,却换不来那人多看你一眼。”
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徐秋红心里高兴得很,慢悠悠地又对李翠娥道:“我呀!时常教育我家微微,这做女娃子呀,最忌恬不知耻倒贴,自己不要脸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学勾栏院那套下贱媚子手段,偷鸡不成蚀把米,连累家里名声,让家里兄弟姐妹跟着名誉受损。想来大嫂肯定对这件事还不知情吧?这些原是她们小辈之间的秘密,只是孩子们大了,万一有个行差踏错,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这事李翠娥还真不知道,方桃花是真心把堂妹方微当成亲姐妹在处的,当然她喜欢唐家公子这事也是真的,只是现在被徐秋红这样给捅出来,着实让罗熙有些招架不住。
事关名誉,而李翠娥宠女儿的底线就是名誉,罗熙暗暗骂了一声“妈的,混蛋。”迎面就撞上李翠娥严厉的眼神:“你二婶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喜欢那个唐哲风?”
那唐哲风是儿子横哥儿的同窗好友,以前经常来家里玩的,斯文有礼,长的也是一副好相貌,每次他来家里玩,女儿见着不是脸红就是低着头怯怯弱弱,现在一想,果真这不就是少女怀春的娇羞模样吗?
罗熙看着李翠娥道:“娘,你听我说,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吧,我还小,不懂事。不懂事你懂不懂,就是我那时候没办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但是现在不同了,我长大了,也懂事了,当然,也不会做攀龙附凤的美梦,更不会倒贴去喜欢唐公子,做出有损清誉的事。”完了又郑重其事地道:”娘,你要相信我。”
李翠娥看着罗里吧嗦半响的女儿,只轻轻“嗯”一声。
“得,大嫂这样袒护桃花,倒叫我这个做二婶的多管闲事了。”徐秋红觉得今日诸多不顺,本来三言两语就能摆平的事,还凭白挨了骂。
眼下也没热闹可看了,当真无趣,徐秋红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要走,临走时语气甚是怪异地道:“既然桃花看不上张家小子,那我也不枉做好人了,以后桃花的亲事可千万别在求道老太太那了,最后受累张罗的还不是我。你们爱找什么样的人家就找什么样的人家,只一点,千万别把方家的颜面给丢了。”
李翠娥的暴脾气一下就被点燃了,气得就要去拦徐秋红:“嘿,你这阴阳怪气地在说谁呢?我家桃花到了说亲的年纪说个亲,怎么就给家里丢人?”
“娘,别说了。”罗熙拉住李翠娥小声道。看着徐秋红迈着步子漫不经心地走出院子,罗熙心底暗暗佩服,做官太太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这心理素质,这脸皮厚的程度,真是牛,
待人出了院子,又听马车踏踏踏离开的声音,李翠娥还是愤愤不平地想要去拦徐秋红,然后辩个一二,好替女儿桃花挣回点颜面。罗熙看着眼前这个实际年龄比自己还小一丁点的女人,劝道:“有什么可辩的,她那样的人,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李翠娥“嘿”了一声,诧异道:“她那样的人?她徐秋红是哪样的人?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辩不过她了?”
面对如此争强好胜的李翠娥,罗熙用同情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就回了自己屋子,准备继续摆烂睡觉。
罗熙没说话,委实不想过分打击李翠娥自信心,她是自许本村第一能说会道之人,可面对徐秋红,两三句就被死死捏住命门,而捏住她的,统共不过两句而已:坏了横哥儿的仕途;毁了桃花的姻缘。
李翠娥一生,太在乎她这一双儿女,偏生刚刚女儿看她那眼神,还有说的最后那句话,这无疑不让李翠娥内心又燃起了胜负欲,想要在女儿面前赢回点什么,可空落落的院子,无一人听她说话,气得李翠娥原地爆吼一嗓子,又冲着女儿的卧房吼:“大白天睡什么觉,去把你爹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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