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方家老宅旁边就有一处竹林,一条十来米宽的小溪躺在竹林旁边,溪水清澈见底,对面则是一片更为茂盛的竹林。
一眼望到头的小竹林并没有方志平的身影,罗熙要到对面的竹林去寻,就要沿着小溪走十来分钟的路。
水洼村依山而建,水洼村民则依水而居。家家户户相隔不过数米,谁家来了个什么人,或者谁家抖了个嘴,不消片刻,整个村子都会传开。
罗熙这一路走的及不自在,她头上裹着一圈白纱,白纱上还泛着血迹,无疑是寻死未遂的最强铁证。村民见她就笑,有多嘴的会问“桃花,听说你二婶给你在县城寻了一个傻子?”
罗熙讪讪一笑,“嗯嗯嗯”地点头,也不抬头看一眼,只顾自己脚下走路。
“桃花,听婶一句劝,别跟自个儿过不去,你要不喜欢那傻子,婶给你相看一个,保你喜欢。”
这话让罗熙连嗯都不想嗯了,脚下不停,只尴尬地笑了笑以作回应。好不容易走到一处相隔距离有点远的屋前,她取下白纱,悄悄藏进袖里,又捋了捋额前碎发,薅下来些挡在伤口上。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眼尾往边上扫,看有没有被人瞧见,却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端着碗站在屋前,正傻呵呵地冲她笑。
“桃花。”
罗熙本能地回以微笑,待要离开少年家时,少年却在背后叫住她。
罗熙回头,少年笑着往嘴里刨了一口饭,看着她的两只眼睛油光程亮,好似在他眼里自己是那下饭的大白肉。
“嘿嘿嘿……”少年未语先笑,“桃花,你看我怎么样,要不,咱两好上算了。”
罗熙打了一个寒颤,扭头就跑,一口气跑过桥,窜到竹林里,还感觉那少年两眼放光地在盯着她,活脱脱地要把她吃了似的。
“你不在家帮你娘招待你二婶,你跑这来干啥?”方志平见她疯丫头似的,不悦地皱起眉。
“二婶走了,娘叫我来喊你回去。”
“走了?”方志平嘀咕起来,不是要吃四月中的鲜竹笋吗?怎么走了?说亲的事情怎么样了,成还是不成?“你娘怎么说的?”
“娘没说什么,就是让你回去,人都走了,您就别挖了。”方志平挖出来的竹笋还一个个裹着泥,没有装到背篓里,罗熙弯腰就去拾。
方志平藏了心事,看女儿捡竹笋,一张黑脸立马拉胯下来,“别拾了,赶紧回去,我再挖点就回。”
竹子不需要人工护养,自己就会长,长得多了,茂盛了就成村里集体资产了。所以谁家想吃,都可以来挖。对竹子而言,每个地方都是这规矩。所以竹笋少有人挖来去卖,一是这个季节产竹笋,卖不了价,二是单为了卖竹笋,还得花钱租摊位,不划算。
方志平挖了满满一背篓的竹笋,罗熙看着就犯愁。方志平不会还想着给二房送去吧?留着自己吃,这么多竹笋,吃到吐呀!难道要拿到县城去卖?
罗熙想让方志平打消送去给二房的念头,将徐秋红说过的话全数说了一遍,方志平听完,果真就停了手上的动作。只是他本就黑黑瘦瘦的脸,此刻沉默着,更添了一层沧桑感。
方志平一早就知道他这个弟妹瞧不起自己一家人,和老二想比,其实他自己也瞧不上自己,只是没想到弟妹居然能说出“穷得卖女儿”这种话,方志平一生要强,怎么能容忍这样埋汰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不给他们吃。这么多笋,我明天套上驴车,拉到县城卖了换钱。”方志平赌气,沉着脸,又挖了起来。
罗熙知道这是一个父亲的尊严,容不得她多说什么,只道:“那爹你别全卖了,留下一些,我给你做好吃的。”
方志平听女儿要给他做好吃的,心里顿时暖和不少,回应一个“好”字,又开始挖笋。
罗熙不敢原路回去,环顾一周,她从桃花的记忆里,选了一条山路,准备绕道回去。
“你往哪边走?”方志平喊住她,“前面寒潭,这两天下雨涨了不少,你走那边危险。”
“没事,我小心些就是。”罗熙笑着回应,不想方志平担心,又找了个理由道:“这三天一直躺床上,我想走走透口气。放心爹,我会小心的。”
方志平没有过多担心,毕竟女儿从小在这个村里长大,哪个山坳坳她没去过,提醒到位,她注意一点就成。
越往山坳里走,人烟就越少,吸到肺里的空气就越是清甜宜人。
罗熙一路走一路想,她在前世出生不到三个月,父母就离婚了,她从小跟着外婆过,从来没有体会过父母在旁的快乐。既然穿越已成定局,她就再不能自暴自弃,或许这场穿越之旅,就是为了弥补她的遗憾也未尝可知。
这样一想,在床上躺了三天的罗熙,心情忽然松快不少,走着走着,嘴里都哼出了调调。
她嘴里的调调撞上前面瀑布哗啦啦水动的声音,眼前一副“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画面,突然映入眼帘,罗熙惊得张了张嘴,震撼不已。
这画面简直太美了,瀑布以奔腾之势冲到水潭里,瞬间就变成静默的深蓝色,水面云雾缭绕,周围又是青山翠绿,好一副人间仙境。
罗熙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站在悬崖边,满足地闭上眼睛,伸开双手,任由溅起的水珠砸到自己脸上,一个不合时宜的“嘿嘿嘿”声传来,险些没让她掉下去。
这声音像极了溪边那要跟她好的少年,朝声音来源看去,来的却不是那个少年,而是张家那胖乎乎的傻子张大娃。
“你来这里做什么?”张大娃的家在县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嘿嘿嘿……”张大娃张嘴就笑,两只眼睛明明看着罗熙,可聚在一起,又像两只眼珠在斗法,笑起来,非常让人担心,他的口水会随之流出来。
他笑了许久,最高兴的时候还在原地跺脚。
这里人烟稀少,以他的智商,一个人找不到这里,罗熙觉得他应该至少还有一个帮手,能做他帮手的,除了张屠夫,真想不出第二人了。
罗熙环顾四周,山坳里能藏人的土堆太多,她想趁张屠夫还没出来,赶紧离开,她不愿意搭理一个都不能正常沟通的人,谁也不能保证这样的人,会不会存在危险。
但张傻子显然不是真傻,至少不是人们看到的那样傻,他看罗熙要走,“嗖”地一下就窜到罗熙前方,摊开双手拦了她的去路,“嘿嘿嘿,我爹说喜欢一个人就要扑倒她,我今天来,就是要扑倒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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