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的人总是干一些不凡的事.和X共同三年的高中生活中,他做出了许许多多足以让人在他身上看出不凡来的事情.
我还记得身为一个转校生第一次来新学校,X给我的关怀.老师带着我走上讲台,底下一双双眼睛打量着我,令人十分不好意思.我尽可能短地草草结束我的自我介绍,收到X带头的掌声和欢迎.他带着许多男生微笑着迎上来,拍着我的肩膀,和我握手.
他在军训之时已经大受欢迎,听说是因为宣传一些尚武思想和独树一帜的见解,被大家叫做导师.
后来,我们没有太多的联系了,我融入了这个班级,并且极其舒适地找到一个个适合的小团体,找到自己的朋友和圈子了.
X和我没有了交集,互相的来往也自然而然地少了.
同学的交往就是这样:因为不得不天天在一起,比如舍友之间,比如同桌小组之间,便成为好朋友.我们很少有人是主动去找好朋友的,好朋友都是因为某种原因频繁交流而熟悉的.
很明显,我和X不属于一个圈子,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交集.我们必定是那种见面互相认识但不会笑着开彼此玩笑的人.况且,据我观察,他好像有意无意地想要寻找孤独一样,先是申请单独坐到教室角落,后来叫他导师的男生们也各自加入自己的圈子.大家关注了这么一个有些意思的人,然后就各干各的事去了.
他并不怎么活跃,时常一个人要么站在教室后面自顾自看书(他很少听课的),要么呆在自己的那个角落.可能后来就是我们这样互相只知道个名,然后到毕业在互相的毕业照上留有一席之地而已.
但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却跟X成为了舍友.
我们高二分班,我和他分到了一个班里,并且成为舍友.如前文所说,我们必定会熟悉起来.但是,从小到大,我所交的朋友很多了,比如从幼儿园到小学的发小.但就是在初中,我就已经忘了他们中有些人的名字,然后忘了他们的脸,忘了他们所作所为,共同的经历,最后连这个人在我生命中存在这个事实也忘了.我会不会也把他如同童年的发小一样最后忘记呢?
实际上,可能在结婚生子时我也不会忘他,说不定他还会一脸坏笑地随份子钱,然后开着我的玩笑呢.不,我可能在行将就木之时也不会忘了他.他就是这么一个难忘的人,因为他总会做出一些不凡的事,让人记住他.
我记得他喜欢找我说话,经常向我倾诉很多事情.开始我很有兴趣,后来是有些烦了.你知道的,讲话的人有兴致说,倾听的人不一定时时刻刻有兴致听.不过,最后我渐渐对他所说的感到认同了.他说的是有道理的,并且他这个人也是很有内涵并且有趣的.
我们谈到恋爱了,他讲述了自己的感情经历.我惊奇了,似乎从未有人这么说过.
照他所说,他是一个恋爱也没谈过,但喜欢的人不少.
他居然从二年级就开始对异性的爱慕.暗恋到五年级,直到六年级,有了一个互相都有些喜欢的女孩.
上初中时,他喜欢上了年级第一,而且据说是表白晚了,人家已经早有对象了.后来被那女生的对象针对,被老师穿小鞋,却还是一直喜欢她到高中.那个女生学习一直很好,去了更好的高中,名列前茅,据说高考是省排名前十,去了北京大学.
这些并没有什么惊奇的,惊奇的是他对于爱情的看法.
据他所说,爱情始于双方的肤浅表面的第一印象.之后稳固于所谓共同经历.他认为,男女都是被对方表面的过人之处吸引的.外貌,能力,成就.然后,就是越看越喜欢.这时候,最重要的来了,他认为是人类的抽象能力和想象力在主导.
人们抽象出一个理想的对方,并且疯狂喜欢上他(她),只不过爱屋及乌,对现实中的那个人更加喜欢了.很多恋情止步于此,因为抽象出来,想象出来,肯定是更加讨自己喜欢的,而现实中的人总会和抽象有出入.
后面的事情是怎样呢?没有止步的恋情是如何的呢?是靠共同经历.共同经历让彼此依赖,让彼此熟悉,并且包容.
"俄国的女性跟着自己的政治犯老公到西伯利亚吃苦,最后产生许许多多的伟大爱情.你看过<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吗?里面就有一个对话:'将军们的妻子怎么都又老又丑？要是我，肯定能当个出色的将军夫人。'回答是:'想当将军夫人，就得先嫁给中尉，跟他在边境上、森林里、沙漠上，过上20年。'(Отчего это у генералов жены всегда такие?Вот из меня бы генеральша получилась очень даже ничего./Чтоб генеральшей стать надо за лейтенанта замуж выходить, да помотаться с ним по гарнизонам лет20, по тайге всякой, по пустыне.)伟大爱情就是源于共同经历."
"呵,我没看过.你这又是啥远古时期电影?(他喜欢看一些老电影,节奏在我看来都很慢.并且,他认为现在好电影很少)"
他不屑地说:"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the union of soviet socialist republic,简称USSR,拍的一个电影,1980年的,你们看不下去的,就是那种节奏缓慢的古老电影."
我们有一次聊起了中国制造.他又一次刷新我的三观.
他说,我们中国制造是应该给国外卖物美价廉的好东西的.比如生活用品,我们应该把最好的东西卖给国外,把次品卖给国内.
比如一把菜刀,让国外的人花十几块买了一个几十年不卷刃的可以祖传的好刀,他们最多买几个就不会买了.这样国外制造菜刀的人就卖不出去了,经济就不活了.
而国内呢?一个菜刀最多用半年的话,就持续赚钱,经济就很活跃.所以,粗制滥造的东西其实还是有好处的.
所以,提炼一下,用的时间少,使用年限短的这些东西其实还可以带活经济.它们是可以持续赚钱的,可以有很大需求量.
各种东西都是如此,比如学校商店卖的雕像,手工艺品,花里胡哨没啥用的小玩意,这个东西用的时间很少,也就拿手里端详一会,这个小玩意买了,那个小玩意也可以买.埃菲尔铁塔雕像,大的买了小的可以再买,买了铁塔可以再买玻璃球之类的东西,买个小灯,买个灯罩,买个小挂件......
就是这样.你经常听到他讲一些违背常识或者颠覆三观的话,但你根本不能反驳他,你也不能不听他,因为在你们面对面之后,他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你对他这种似乎让人惊奇的话和观点保持难以理解的兴趣.长此以往,你都开始按照他的思维来思考很多事情了.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对于他快进电影这个事情上,我竟然站在他这边.
当时我们体育课室内上,找电影看.大家找了个<变形金刚4>.我们都在那看的时候,X突然来了一句:"CaO(氧化钙),快下课了.同志们,我跳一下."
当时在放男女主的感情,父女的感情,岳父和女婿的理解与认可,而X键盘敲击几下,还开了倍速,让里面的人几里哇啦以一种鸟语说起话.我们都开始抱怨"能不能好好看电影啊!"之类的,其中还有些许脏话.他放到了公路的一段,按下暂停键,站了起来:"同志们!"
这句话一出,感觉他和列宁乘火车到了俄国一样,在对群众演讲.我还以为他要开始领导十月革命了,结果下面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同志们啊,大家有意见是正常的.不过听我一言:我们看这个电影是为了看这个感情戏吗?鄙人在小学看过此电影,知道这个情节完全是累赘.你们想,难道我们有些男同志----当然不排除女同志啊----看黄片,是为了看剧情吗?看黄片是为了看感情戏吗?同样的,看<变形金刚>,你也不是来看感情戏的.这个剧不用大家去用脑子思考为什么坏人永远因为要拍续集而死不了,为什么好人可以耍帅而且把坏人战胜.我们只是来看机器人你干我我干你的.就是机器人打架!"
我们明显楞住了.这时,他像一个带动气氛的婚礼主持人一样,扬起声音说:"大家说是不是!"那个"是不是"还加大音量着重强调一下.
同样的,我竟然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虽然闻所未闻,但自有一番道理.
最后,我们看到了擎天柱帅气的变装,扫过一个车之后瞬间翻新.沙漠里,汽车人集合,看得人分外激动.我们最后都忽视了那可笑的感情戏了.什么感情戏啊,我就是来看机器人打架的!
三年下来,他做过的不凡之事太多.各方面,什么哲学,科学,人文历史,他都有很多思考.他曾经被老师硬性要求参加物理竞赛,却完全不管他没有一点竞赛基础.于是自学大学物理三个月,赶鸭子上架,结果是获得省级物理竞赛奖项.他考虑过给学校里面的人卖烟卖酒,却因为早有人涉足而放弃.他在语文课上躺地上睡觉没有被老师发现,还吃泡面,搞一些奇怪的实验.他学习魔术,耍了很多人.学习弹钢琴,一下午边听课边弹,学会了<致爱丽丝>.秀回马枪,挽刀花,哥萨克战舞......
他就是这么一个不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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