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望坐上了前往丹瑰的大巴。
大巴车上很空旷，除了大巴司机，就只有高望一人。
司机坐在前面开车。
在司机得知高望要前往丹瑰的时候，他很惊讶，以为是在开玩笑。但当高望重复这句话的时候，他属实是懵了一下。
他上一次载人前往丹瑰的时候，是两年前了。
后来，司机在高望的请求，外加不俗的佣金诱惑下，司机同意了。
没有哪个司机愿意前往丹瑰城。
哪怕只是丹瑰城外十几公里的地方。
司机开车的途中时不时会透过后视镜瞄一眼坐在后面的高望，很是好奇高望为什么会前往丹瑰城。
熟悉丹瑰城的人会给它一个很好听却又很危险的名字。
无序之城。
因为它，确实没有秩序。
虽然城内有着名义上的政府，还有警局，但当人真的遭遇到事情的时候，不会有人想到这两个名词。
他们只会想着一件事，逃跑。
哪里都行，离丹瑰越远越好，但不会总是有人那么幸运。
半年前他在路过丹瑰城外的时候，看到了几个年轻的女孩，她们浑身赤裸的躺在路中间。
四周围着好几个警察，其中一名警察刚刚起身，还有个明显的提起裤腰带的动作。
等那帮警察离开之后，司机悄悄开到那边，偷摸看了那几个女孩一眼。
她们死了。
但司机没敢报警。
为什么？
警察犯的事，你找警察去解决？
解决什么？
只能解决报警的那人。
一直坐在后方的高望自然也注意到了司机频繁偷瞄向自己的眼神，对此他只能回以微笑。
他知道别人很难理解，他也不强求别人能理解。
他想做的，就只是改变而已。
只是这改变很难。
司机看着前方的地平线，一座明显的西式钟楼渐渐出现，司机不自觉攥了攥方向盘。
那是丹瑰的标志建筑。
忏悔圣事。
据说修建这座钟楼的人是一个信仰基督教的人，他给钟楼取名忏悔圣事，是希望上帝能够原谅他曾犯下的罪。
整个丹瑰城被几十米的黑色围墙环绕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独立的小岛。
而四周紧紧环绕着的围墙就像是小岛周围那没有尽头的黑色海洋。
望着那座在黑色洪流中心矗立着的忏悔圣事，司机不知怎么手心冒了很多汗。
“放轻松，不会有事的。”
高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司机的身后，突然说了一句。司机吓了一跳，大巴差点侧翻过去。
高望哭笑不得，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再次示意他放轻松。
“真的是不好意思，我要是能找到其他的司机就不麻烦你了。”
高望从香烟包里抽出一根烟，递给司机。
“来一支？”
“谢谢。”司机将烟叼在嘴上，本想去掏打火机，却看见高望已经把打火机递了过来，只好把烟对了过去。
“呼…”
之后，司机明显放松了很多，开车的动作也没有那么僵硬了，偶尔也会和高望开开玩笑。
几句轻松的话语之后，司机试探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高望闻言淡淡笑了笑，看着远处愈发高大的钟楼，神色平静道：“我要回到那里，然后改变那里。”
司机似懂非懂，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说的第一句话，我好像听过。对，就是两年前那个人。诶？我突然发现你和他长得好像啊。”
司机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高望几眼。
高望听到这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不由一滞，随后把烟头丢到窗外，淡淡道：“可能是碰巧吧。”
哥。
我来了。
眼看离丹瑰越来越近，周围也越来越荒凉。
司机壮着胆子再往前开了一段距离，最终在离岗哨外两千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太阳也落山了。
天边仅剩的余晖被黑色洪流彻底吞没，丹瑰城也终于露出了他本来的样子。
黑暗。
高望望着远处黑色的丹瑰轻笑出声，回头正准备收拾东西下车的时候，听到司机在一旁好心提醒道：“在里面小心些…”
高望露出微笑，回道：“放心吧。这里，我比你了解。”
司机愣了愣，旋即露出苦笑。
也是，敢来到丹瑰的人怎么可能不了解丹瑰。
高望收拾完东西下了车，对那名司机笑道：“我叫高望，你呢？”
“梁发。”司机有些受宠若惊。
“很高兴认识你。”高望笑道。
“我也是。”
说完，高望便朝那个岗哨走去了，偶尔还会对身后的司机摆摆手。
司机也热情的回应，等他上车准备往回开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丹瑰的方向。
黑色的丹瑰城恍如黑洞，吞噬着一切。
司机看着那背影，突然想起了两年前那个人的背影。
他，好像也是如此。
“还真像呢……”司机看着高望的背影呢喃道。
“！！”
司机的眼前，陡然出现了两年前那人的背影。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两人的背影渐渐重合在一起。、
刹那间，司机背后涌现一阵凉意。
他记得两年前的那个人的名字，好像叫高希。
高希、高望…
司机咀嚼着这两个名字，许久之后突然惊醒，猛然抬头再次看向高望的背影，此时只觉高大无比。
丹瑰城外的岗哨里是一个老警察，六十二岁的老警察。
满头白发且十分和善。
他从二十二岁呆到六十二岁。
四十年的时间里他看过了太多人。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明白的越来越多。
不管你是从丹瑰城外进来的人也好，还是从丹瑰城内出去的人也好，他永远拦不住。
想出去的人太多，拦不住。
想进来的人太傻，没有意义。
所以当老警察看到远处的高望往这边走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拦。只是在当高望经过的时候，让高望签了一个名字，然后拿放在桌上的照相机给高望拍了一张照。
高望有些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也许是遗照，也许不是。”大爷平静的说道，手上洗照片的动作没有停下。
“大爷很幽默啊。”高望也没有生气，笑眯眯道。
大爷没有说话，瞥了他一眼。
高望嘿嘿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正前方的丹瑰城的时候蓦然收起笑容，冷漠的神色与先前嬉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就连收拾东西的大爷也能感觉到高望此时此刻浑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
这股气息和城里那帮家伙一模一样。
难道说…
老警察忍不住多看了高望一眼，只一刹那，便感觉置身冰窟深处，动弹不得。
高望望着前方，面色平静，缓缓抬起左脚，往前踏去。
向那无序之地，毅然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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