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瑟堂内凉风习习，宋婴看了踏雪一眼。
踏雪极有眼色，轻声招呼屋内的丫鬟出去，把人都赶到院外面，让她们今晚不用伺候了，又嘱咐明瑟堂几个大丫鬟几句，这才回正堂伺候。
刚抬脚进去，就听到宋婴说话：“……你不用担心我，我孤身入京才是便利，带人多了，反而会让赵太后起疑。”
琅琊国中尉常器道：“可是……”
“我带踏雪她们过去就行了，另外我有要事交给你去办。”
“公主请说？”
“我准备割城阳郡，用以拒掉这桩婚事……”
常器咬牙道：“居然让……”
“别打岔。”宋婴打断他道，“琅琊国境内卫戍你最了解，城阳郡境内的精兵调到琅琊、胶东两郡，至于怎么安置他们你便宜行事。
记住，不要让人看出端倪……检查粮仓和银钱……”
常器瞪大眼睛看着她，有些疑惑道：“公主要……”
“以备不时之需。赵太后春秋已高，一旦山陵崩天下必然大乱，我们不能没有准备，不然百姓又要遭殃。”
常器听得热血沸腾，他早就看赵家人不耐烦了，单膝跪地，正色道：“请公主放心。”
“不要跟齐国的人纠缠。”
“明白。”
话音刚落，他抬起头看向宋婴。
他们距离齐国最近，难道不应该就近支持齐王吗？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我这些年趁着游历去了不少诸侯国，有想法的不只齐王一个，你也知道齐王是个什么东西，先保全琅琊三郡免受战火吧。”
“明白。”
“好，你去吧，记住避开丞相。”
待常器离去，踏雪扶着宋婴来到卧室，边伺候她梳妆边笑道：“寻梅已经打听清楚了。小女娘名叫程露，是安陵侯程斯的女儿，虽然是个侯，可只有一千户。”
踏雪有些嫌弃的撇撇嘴。
“程斯职校尉，不过是个中级武官，俸禄也就600石，大朝会时只能站在中庭。”
“这些年多少人死在战乱中，她能有这样的出身还可以。”
“公主觉得可以，可她觉得万万不够。战乱时她爹娘为了她的安全把她安置在乡下，让祖母和叔母看护。
谁知她觉得爹娘都对不住她，但凡有个不如意，就撒泼打滚说自己从小没人教没人疼，每每哭天抢地，程斯只能由着她来。”
“她是怎么跟燕殊认识的？”
“程斯跟赵家旁支赵松柏交好，燕殊经常出入赵家，想必是她投怀送抱，赵家觉得燕殊身边有女人挺正常……”
这事说起来是程露在赵松柏家认识燕殊，因为燕殊和宋婴的关系，赵家的女儿对燕殊敬而远之，程露上赶着当妾他们没必要拦着。
——毕竟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程露人品如何？”
“可差了。”踏雪道，“寻梅打听到，某次程露跟堂姐争珠钗，好像是堂姐丫鬟弄错了，她就让人把堂姐丫鬟全部赶出府。”
“程家这么没教养的？”
“这个程姑娘，一张小嘴叭叭的，好像觉得不公平，芝麻大的小事能引申到国家大事之类的……那个堂姐的爹娘都被弄出府……”
“书读的挺多的吗？”
“她不怎么识字。”
宋婴‘哦’了下，吩咐道：“你多备点海货，估计去京路上会碰到齐王，我送给他。”
“公主要绕道临淄？”
“不，齐王会恰好经过。”
齐王听说她从楚地回来，肯定想知道太祖最小的弟弟什么想法。
踏雪点头称是，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公主，陆公子才是琅琊的郎中令，刚刚你吩咐常器……那些他知道吗？”
宋婴轻轻叹了口气：“他是个公子，我不想连累他。这次进京过后他就不是琅琊的郎中令了，就算他想当，他父亲也不会让他当的。”
陆白的父亲陆沉，是主管礼仪的鸿胪寺卿，想要在洪流中保全自己还是很容易的。
宋婴身份地位尴尬，有些事情不是她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比如齐王肯定会把她拖进战场。
——毕竟琅琊与齐接壤，齐王前脚出兵，她后脚可以趁虚而入。
踏雪心疼，不忿道：“高祖也是的，哪怕像相国那样，封个万户侯也行啊，这样游山玩水岂不乐哉。
不是说先齐惠王是高祖长子，很受高祖重视吗？”
宋婴笑了笑：“齐惠王深受高祖重视，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赵太后可不愿这么好的地方全便宜给齐惠王。
把我弄在琅琊，是他们夫妻二人磋商的结果。
齐惠王一死，赵太后原本想齐国十个郡按照4、3、3的形式分给惠王三子，嫡长子为四，后遭反对，才是6、2、2的形式。”
琅琊国三郡的存在，就是让齐国腹背受敌。
“那也不能坑公主啊？当初公主也不过是个娃娃，还是个女孩子。”
“娃娃才容易摆布，各方面都放心。踏雪，不要埋怨高祖，高祖为了天下，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你忘了哀王吗？”
“哀王虽然是高祖最喜爱的儿子，可他跟先帝争皇位，哀王母子下场凄惨也不稀奇。”
“哀王不是要跟先帝争皇位，而是高祖在测试群臣忠诚度，先帝仁弱，功臣们个个都是刀山火海拼出来的。
高祖怕他去了赵太后母子压不住群臣，又怕赵太后一家独大影响统治，留下齐国给赵太后和重臣造成威胁，琅琊国的存在是为了给他们三方当缓冲。”
踏雪听得云里雾里的：“啊？”
宋婴换了个她能听懂的语言解释道：“高祖为了天下连心爱的女人和儿子都能舍弃，何况我一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女娃娃呢？”
踏雪脸色煞白。
“不管怎么说，都会给我本人一条活路的。”宋婴笑着安慰她。
当初跟陆白游历就是宣告天下，放弃琅琊三郡，过悠哉悠哉小日子。
可惜天下兵马一半在赵太后手里，另一半在诸侯王手里，诸侯王中以齐国最为强盛。
不管是赵太后、齐王、亦或是朝中重臣，都怕她失去琅琊境内兵马，又都不敢接手琅琊境内兵马。
她再一次成为朝中势力的缓冲地带。
也不是没有机会扔掉。
只是要等时机，只要这任齐王死了，把他的六个郡分给他儿子，对朝中的威胁也就小了。
她不插手国中事务，只是把父亲的部曲放在琅琊国，这些年大家其乐融融相安无事，很多事情她都装傻。
但梁王自尽，意味着她不能再装傻了。
只求不要辱没了父亲的英名。
先把最大的郡丢出去，探探风向，是赵家赢还是诸侯王赢，亦或是原封不动还给她。
“把我要割掉城阳郡的消息放出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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